毒翻宿敌后被碰瓷了——杨柒佰
时间:2022-07-18 07:43:41

  耳边是小姑娘清浅的呼吸,他睁开眼睛,回想起方才情形。
  沈家姑娘自从说起香典后就一直沉默,他还拍着胸口打包票,只要他小公爷出马,拿回一本书还不是妥妥的。
  沈五姑娘冷眼看他吹牛,不多时缩在山壁昏睡过去,再不多话。
  夜风簌簌吹在脸上,霍小公爷混乱的脑子越加清明,从与沈五姑娘相识到一同跌落悬崖,沈家姑娘对他态度莫名,莫名想起沈文启的话,姑娘的心思你别猜,越猜越乱,越乱越猜,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譬如现在,沈文舒前一刻还对他温声细雨如春水映花,下一刻脸色骤变冷情冷肺仿佛深九寒冬,他扭着身子,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姑娘,白日里,沈文舒盈盈一握的腰扭成道弯刀,毫无惧色冲向危险。她很特别,霍黎卿心中想着,慢慢合上眼睛。
  秋猎营地,良吉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楚鹤轩在他前面走来走去,不时掐指细算,眉头越皱越深。
  楚国师占卜问神一术,连圣上都多加赞赏,良吉看着他越皱越深的眉头,只觉胸口一股气提不上来。方才国师说,自家主子此去必有一劫,尚无回寰之地,霍小公爷平日淘些,却是公爷和夫人的心肝眼珠子,若应下劫难,他们做下人的,哪还有活路?
  想也未想,良吉跪在地上,求楚鹤轩想个法子,毕竟都是公爷的兄弟,哪能真看着他去死。
  然而楚国师踱步半晌,愣是测不清来路,他手里捏着三枚铜钱,无论多少次,都是大凶。
  而与霍黎卿一道的沈家姑娘,同样的结果,两人的命理纠缠一团,剪不断,理不清。
  烛火莹莹而立,桌台上的沙漏发出细碎声响,楚鹤轩的眼睛停在那里,眸色渐深,良久,他取下墙上的长剑,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没走两步就被一声娇声唤住:“楚鹤轩!”
  楚国师加快脚步,身后之人小跑跟上,大声道:“你再不停下,本宫就叫沈文舒死无葬身之地!”
  身形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无奈开口:“永徽殿下。”
  “你怎么知道是本宫。”
  永徽公主提起裙子,颠颠儿跑到他面前,小脸扬着,俏生生道:“本公主约你看月亮,为什么不去。”
  “已是三更,没有月亮了。”
  楚鹤轩实话实说,他本就容色旖丽,却因长久修道,一举一动皆带有修行者的清心寡欲。
  “难道本宫不比月亮貌美?”
  永徽嘴角佻着一丝笑,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她像只火红辣椒,一言不合就要炸开:“本宫方才可听到了,什么沈文舒和霍小公爷命理……”
  话没说完,她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嘴,楚国师眉眼染上寒霜,这点儿冰冷反让他更带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犹如九天月亮,高不可攀。
  永徽最识时务,眼睛眨巴,示意他松手,只是那只手刚离开半分,小公主大剌剌的嗓门又扯起来:“沈文舒和霍小公爷是不是死了?”
  眼见附近营帐慢亮出光,楚鹤轩深吸了口气,拉着尚在呼嚎的小姑娘离开,等终于到了僻静处,才耐心解释道:“文舒和黎卿应有大劫,臣要去救他们,还请公主体谅。”
  “劫?什么劫?”
  永徽麋鹿般的眼睛眨巴,从他手心拿出卜卦的钱币,“若真能卜凶问吉,你替本宫算一卦,若是准了,就放你走。”
  楚鹤轩沉默,永徽长于皇后宫中,自小是被千娇百宠出来,若被她缠上,非得她觉得无趣腻了,放手算完,若与她对着来,非得搅动的官家皇后知晓不可。
  深知自己惹上麻烦的青年,不欲再辩,冷着眉眼,坐在树下占卜,三枚钱币落地,大凶。
  “唉?这是什么意思?”
  瞥见青年脸上的郑重,永徽深吸了口气,疾呼道:“本宫不会快死了吧。”
  她说话惯会没遮没拦,见青年并无反驳,甚至看她的眼神颇带怜悯,她哆嗦了一下,手指揪住楚鹤轩的袖子,抖着声音道:“没事,你明说了吧,本宫撑得住。”
  “……”
  楚鹤轩看着永徽红润的脸,怎么也不像要有大劫难的样子,他沉了沉眼,重又拿起钱币,这次是为自己占卜,占币落下,垂眸看去,不出所料,大凶。
  一直冷清持重的楚国师头一回目瞪口呆,钱币,出错了?
  身旁的女郎还在不停催促他解谜,楚鹤轩沉默片刻,艰难承认:“占币出错了。”
  “那就是小公爷没有危险啦?”永徽总能快速找到留下楚国师的方法,她捏着稍圆的脸颊,开心道:“现在能陪本宫看月亮了吧。”
  ……
  良吉被一把雪亮的剑架在颈上,僵住身子停在原地不敢动作,眼瞅着楚国师被永徽公主带走,他叫苦不迭,处在劫难中的小公爷,到底还救不救了?
  被崔学士拿刀威胁,良吉很能分得清什么叫做立刻死还是以后死,当下把他奉小公爷命令将沈家姑娘从宫中偷出一事吐露个干净。
  偷偷瞥过崔学士越发冷凝的脸,良吉心头打鼓,谁不知道,沈家姑娘入宫后,崔学士宫里宫外上下打点,只说沈文舒是崔家恩人,不能叫人欺负了去,自家爷虎身拔毛,这不是找死吗?
  他有些后悔将此事透露给崔学士,他家小公爷的大劫,不会就是崔学士吧。
  良吉还在地上胡思乱想,颈上的剑不知何时退了,耳边一声长嘶,崔学士已飞身上马,离去的方向,正是京都城。良吉瘫在地上,深秋凉夜,已是一头冷汗,崔学士身形单薄,周身气势却迫人得紧。
  天蒙蒙亮,东方渐白,两人终是从山崖攀出,沈文舒坐在路边,已是香汗淋漓,脸唇苍白。
  到底是体力不如男子,霍黎卿身中蛇毒,攀上山口尚面不改色,沈文舒低垂着头,将裙子将将遮住足尖,里侧锦鞋掉了一只,绵白袜子松松绑在腿上,早已沾满尘埃。
  一路走走停停,虽行了几个时辰,两人行进速度并不快,路上霍黎卿提出要背着她回去,碰上沈文舒冷如碎冰的眼睛,揪着小辫不敢搭话了。
  路前传来哒哒马蹄声,霍黎卿正要拦路求马,来人已在他面前停下,青衫飘飞,一双含情桃花眼满含煞气。
  崔宏瑾来不及找他麻烦,侧头看去,不过几日未见,沈文舒丢了鞋子,满身狼狈坐在路边,瞧见他来,并没多少表情,只淡然颔首。
  “沈五姑娘,我听说……”
  剩余的话遗在嘴角,多余的话无需再说,只要她安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崔学士不愿多问,简单解释后将沈文舒扶上马,冷声要求霍黎卿到秋猎营地给个说法。
  霍黎卿丧眉搭眼跟在他们身后,崔学士是君子,让沈文舒骑在马上,他牵着马在旁边走着,若沈家姑娘不愿说,他也不会在此处强人所难。
  沈文舒踩着崔学士的鞋子,脚在里面直晃荡,目光停在崔宏瑾脚上,如今换他素白袜子沾满尘埃。
  沈文箫早早等在秋营当口,未语先笑:“原还想着秋猎旷景,五妹妹不曾来,是为大憾。”
  她上前亲热将沈文舒扶下马,视线转向缓缓来迟的楚鹤轩:“还是国师心善,离了五妹妹一日,等妹妹病好,就派人回宫去请,妹妹如今在朝阳宫,举重若轻呀。”
  这话到底说得是沈五在朝阳宫的地位,还是在楚国师心中的地位?她话音刚落,跟在楚鹤轩身后的华衣女郎脸色突变,抬起一双麋鹿眼,面色不善瞧着她。
  沈文舒连日波折,实为精力不济,无心与她说些口舌官司,身旁霍黎卿如何听不明白她这话里的刀光剑影,听她说完,噗嗤笑道:“沈三姑娘,怎地你妹妹病了还是听旁人所说?若真姐妹情深,多来回走动就是,永徽的瑶华宫与朝阳宫也不过几步路。”
  他一站出,在场女郎脸色微变,谁不知满京都霍小公爷生了一张利嘴,从不给人留颜面,偏生是霍国公的独子,满门忠烈,连当今圣上,都对这位霍小公爷宠爱万分。
  这一打岔,场上聚在沈文舒身上的恶意散去不少,毕竟,霍小公爷的出现,已经叫许多人头疼了。
  端和郡主原跟着辛平长公主一道出去围猎,听闻霍黎卿在营地闹事,手一抖,差点放走一头豪猪,差人急急去告诫几位知心好友,那就是个天煞魔星,切莫与他正面应上。
  由楚国师出面,沈文舒出现在秋猎营帐的理由很正当,无人对此多加议论,沈五姑娘跟着女使进帐歇息,身后霍黎卿在哀嚎:“阿娘,别动手,我真没干坏事!”
 
 
第26章 生祭
  秋猎为期十日,明日营地祭祀后,就是回宫归期。沈文舒躺在木榻上,手边放着一团绒绒毛皮。
  霍黎卿不知中了什么邪,前天猎了张墨狐皮硬塞给她,沈文启还在一旁调和,什么收了皮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恩恩怨怨就了,她照例笑得温柔,心里想的是,只要霍小公爷不找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脸颊触到兀长狐毛,绒绒触感在深秋夜里散着暖意,她将那点儿温暖拢至胸前,夜风从油布帐子里吹进来,冬天快来了。
  风声吹动帐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沈文舒翻了个身,听着响动越近,不对,她脑中一激灵,不是风声,是有人在撕帐门。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猫着腰藏于门口,悄悄摸出一把木椅。她的营帐极小,因是调香女官,朝阳宫一等女使,所以有独立帐子,不过也是临时腾出来的,原本放置香料用,在众多箱子里隔出一个板床,再没有其他了。
  黑暗中,油布被刀锋割开,细长平口刀刃在一瞬间反射出女孩儿凉凉的眼,不过一瞬,她隐入黑暗,看着帐篷被撕开一个口子,一道黑影钻了进来。
  那人点着脚行走,瞧了一眼榻上安静,目标明确朝放置香料的地方走去。
  黑暗中,女孩儿将黑影的动作尽收眼底,对方高个儿,还带着刀,沈文舒暗自评估两方实力后,悄然放下木凳,朝门口摸去。
  帐子本就不大,借着贼人四下翻动声响,她已临近帐口,油布被对方划出一个大洞,沈五解开门口绳索,身后“啪嗒”一声,烛台被人撞翻。
  沈文舒回头,与黑影四目相对,那黑影反应极快,抽刀疾步向她砍去。
  见已暴露,沈文舒哪还顾得上隐蔽,几乎翻滚出帐,腰身被横出软鞭卷住,她放声大叫:“救命。”
  耳边是低沉的男音,蒙面人低骂:“纳尼。”
  这奇怪的口音,沈文舒只在兰香阁听过,是与沈文启斗香的东瀛人。
  在她被卷往后拉时,一只长箭飞射而来,怔入鞭绳,劲头强盛,被绑着的人只觉腰上力道一松,被人强硬拉入怀中,不待她挣扎,入目是满头小辫,用银丝缠绕绑住发尾。
  “五妹妹,你没事吧。”
  是霍黎卿的声音,他听了声音就往此处赶,瞧见那贼人卷住沈文舒,怒气登时烧上眼尾,提刀就上。
  蒙面浪人暗骂几句,将长刀横亘面前,摆出攻击势头,越来越多的营帐亮起灯,他见情势不妙,疾步退战,挥刀将四周香料袋子砍碎泼散,瞬时,四周浮动起浓烈厚重的香气。
  羽林卫接连赶来,黑衣人见状得意一笑,转头扎入黑黢黢的林子里,再不见身影。
  “狗娘养的,跑得倒快。”
  霍黎卿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前面林子昏暗无光,将沈五姑娘留在此处他也不放心,只能扛着刀停驻不前。
  此处争斗惊动王帐,沈文舒并霍黎卿被带进去,德隆帝正在梦中被人吵醒,满心怒火瞪着二人,羽林军护卫上前禀报祭祀香料全然毁损。
  “毁损?明日祭祀的香料?”
  德隆帝一听明日祭祀有误,猝然清醒,秋猎对游人来说,是硕果累累,对山间猎物来说,则是一场无妄之灾。因此,为防止山林生怨,维护国本,会在秋猎开始、结束时期,开放一场祭祀法会,祭奠亡魂,平息怨气。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德隆帝一拮问,营帐众人纷纷跪地请罪,宫女黄门拜倒地上,抖如筛糠。
  德隆帝看了一圈,沈家姑娘跪在一侧也不辩解,他不由一头怒火:“那贼人可有来路?”
  羽林卫护卫都统仓促解释:“回禀圣上,霍小公爷正与他对上,臣等赶到之时,他已逃脱。”
  这将难题推给了霍黎卿,德隆帝视线一转,看着霍家儿郎吊儿郎当跪在远处,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霍黎卿,是不是你惹得祸?”
  “我……”霍黎卿刚要否认,顿了顿,想起那毕竟是从沈文舒帐子里钻出来的,若自己否认,君王下一步,就要责怪沈家姑娘了。
  他想通关窍,张口认下:“回禀圣上,臣偶日在街头,与那贼人起了争斗,没想到就追到营地。”
  “住口。”
  身后一声惊天怒吼,霍公爷匆匆赶来,上前就是一脚:“圣上面前,还敢胡说?”
  背后挨上一顿窝心脚,霍黎卿愣住,呆喊一句:“阿爹?”
  霍公爷是个暴脾气,那还容得上他浑说,上来又要打,进帐后一直安静的沈文舒倏尔出声:“回圣上,是臣女惹的。”
  “五妹妹,你…”
  霍黎卿一边用手挡着他老爹的攻击,一边看她。
  沈五并不看他,膝行两步,重重叩头道:“回禀圣上,那贼人听声是东瀛口音,臣女在兰香阁斗香,与浪人浅川青山相对,他是找臣女来报仇。”
  “噢?既然是你招至的祸事,明日祭祀,你准备作何打算?”
  德隆帝脸色一沉,将视线停在沈文舒身上,怒气更盛,小小女子,竟惹出东瀛祸事,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杀气,进宫几日就多生事端,此女不可留。
  有人掀帐进来,俏生生接下德隆帝的话:“父皇,若无香料,尚可生祭。”
  来人边说着,上前挽住皇帝手臂,圆脸洋溢着温和笑意,眼睛却是看的沈文舒,正是永徽公主。
  “生祭……”德隆帝神情顿住,他也有要了这祸国女子性命的意头,活人生祭,倒是个好法子,况且,他还听说,沈泽对这个女儿,并无过多关注。
  “回禀圣上,秋猎本就安抚生灵性命,若活人生祭,恐有天怒人怨。”
  楚鹤轩提步进来,一手背在身后,颇有些仙风道骨站立在沈文舒身侧,言之凿凿:“况且,此事本就是东瀛人无礼在先,往大了说,他们夜闯营地,是否行刺圣上,还未可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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