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翻宿敌后被碰瓷了——杨柒佰
时间:2022-07-18 07:43:41

  他长吁一声,站起身,对着霍夫人摆手,几人从房内退出,走远后,邵睿道:“霍夫人,太爷的病,药石无医,不如尽快准备,也叫老人家走得安详。”
  霍夫人强忍泪水,对他们道:“此事不成,如今朝中局势你们也看到了,霍家的主事人只有家公,若这关口出事,朝中武将俱散,北齐必乱。”
  她没说得是,霍太爷手里握着霍家三军兵马符,这只队伍只有霍家掌权主事人知晓,想来,背后下药之人也知道此事,所以特地毒害霍太爷,妄图在这乱时放一把火,搅乱这一池浑水。
  霍夫人站在廊下走来走去,怎么也不肯松口让人准备后事,房内霍太爷干熬着,猩红一双眼,凸起睁着,血管从肌肤爆出,似是忍受极大痛苦。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夜风吹起,院内枯叶被刮得簌簌作响,霍老太爷压抑痛苦的哼叫从门缝里断续传来,外面几人的心,犹如在油锅上烹炸,煎熬无比。
  忽然,木门打开,女使从房内走出,凄声道:“大娘子,太爷开始吐黑血了……”
  霍夫人脚步凝住,只一瞬,压下眼底热泪,攥着邵睿的手快步走入房中,沉声道:“邵太医,请你开剂猛药,送家公上路。”
  此话说出,屋内女使婆子跪了一地,纷纷低声啜泣开来,凉风从门窗内刮进,吹得房内烛火猛跳,人心惶乱。
  邵睿点头,着手配药,准备结束霍太爷的痛苦。榻上,老人大口喘气,眼神停在虚空,似是接受这般安排。
  霍家上下愁云惨淡,沈文舒跟在邵睿身旁,看着他将一味味夺命毒药放入砂锅,五石散已将老太爷身子掏空,现在不过是在熬他最后一丝生气,邵睿的药,则是尽力激发出老太爷身体所有机能,减少老人痛苦时间。
  男人将断肠草放入砂锅,抬手将药递出,一旁的婆子上前捧住,中间被人拦下,沈五姑娘挡在前面,咬着唇沉默。
  两方僵持间,连不远处的霍夫人都察觉出异样,望向这边道:“文舒,松手吧。”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沈文舒的理智,她倏地站直,从婆子手中粗鲁抢过砂锅,沉声道:“大娘子,我有一香,可缓解太爷痛苦。”
  并非是沈文舒藏私,而是这香,与五石散功效相似,都有令人上瘾之效,若叫有心之人拿住把柄,后患无穷。
  听罢沈文舒的话,霍夫人思索良久,一面可解老人痛苦,一面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火坑,她也陷入两难,抬首间,霍太爷正定定望向这里,泪水从干枯的眼窝缓缓流下,眼中满是不甘。
  一代名将,真的要落到自缢的下场?霍老太爷半举着手,指尖弯曲指向沈文舒的方向,嗓子里发出“嗬嗬”声响,霍夫人瞬然明白,他这是想要试试。
  没走到最后绝路,谁甘心惘然赴死。霍夫人吐出口浊气,轻声道:“文舒,你去吧,出什么事,我给你撑着。”
  所需香料写在纸上,被女使拿去配香,房内传来沈文舒与霍夫人讨论用药的声音。
  而皇宫这边,宁远与太子的厮杀惊动了病重的德隆帝,他被老太监搀扶着赶往宣武门,正看到这场手足相残的大戏,当下暴怒,声嘶力竭喊着两方住手。
  不等太子状告放走永徽,宁远膝行跪拜,厉声道:“儿臣状告太子良娣卖国,与东瀛皇子浅川青山私通!”
  宁晟身形猛晃,满脸震惊看向宁远,与东瀛人合谋窃国是真,沈文箫与浅川之事又从何说起?看宁远笃定的神情,太子心中打鼓,东瀛人确实是沈文箫介绍的,贱人,她怎么敢!
  德隆帝脸色苍白如纸,听宁远在耳边细数太子过错,宁晟心神不宁,十五的状告,真假难辨,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对他大为不利。
  眼神扫过德隆帝身边的老太监容贵,见对方朝他微不可闻地点头,他一咬牙,倒头昏厥过去。
  耳边是老太监凄厉的喊叫:“太子急病,快救人啊!”
  侍从争先恐后涌上来,将他抬入偏殿等待医治,几人交错时,宁远清凌凌的声音传来:“父皇,儿臣已在上京设好埋伏,势要将浅川贼人捉拿!”
  东宫偏殿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几个金甲卫兵从外闯进,诺大的床榻上,只剩衣衫不整的太子良娣,听到门外动静,拥着被子尖叫起来,而收到风声的浅川青山,则被手下簇拥,往城外赶去。
  “霍麟没死?”浅川伏在屋顶,听着手下汇报霍府情况,原本药石无医,可不知怎地,苏寻绿改了主意,正叫人全力医治。
  全力医治?五石散的功效,这世上没有解药,身边的手下沉吟片刻,道:“不是药,是香,他们配了香,霍麟止住咳血,眼下已安睡,似是还能再扛几日。”
  手下说完,不知怎地,浅川青山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屏风后那道窈窕的身影,点香化龙,那个白痴沈二,并不会调香,真正的制香高手,是屏风后的那个人。
  想到沈文箫透露的情报,这人必是沈家那位调香女官无疑,这世上若真有人能止住五石散的毒性,想来,也只有她。
  浅川青山逃出城的脚步止住,他要去看一眼这位沈五姑娘,制香一路,他准备多年,次次铩羽而归,每一回,都差点儿将敛香君击败,胜利一线之隔,而那次斗香,却叫他败得彻底。
  “不走了。”浅川青山止住手下劝阻,低声吩咐道:“你带一只影,告诉宁晟,提前动手,我带一队人去霍家,不解决霍麟那老匹夫,终成祸患。”
  手下领命而去,浅川立在原地,手腕翻转,周围黑暗凝成实质,幻出人形立在身旁,站得笔直,是十几个黑影忍者。
  等人召唤齐全,他返身回头,朝着上京西北方霍府奔去,而另一边,崔宏瑾跟着太医往偏殿看顾昏厥的太子殿下,衣袖里藏着方才皇后派人送来的密信,德隆帝已对太子起了疑心,不如趁他重病,趁机谋反。
  后半夜,霍府仆从懈怠,女使婆子在廊下打瞌睡,一道黑影轻巧撬开门,香炉内点着安息香,房内静悄悄的,床上的老人已经歇息。
  浅川青山悄身向前,在靠近床榻之时,悄悄举起匕首。
  “啪嗒……”一枚银丝镂空香球从小几掉落,在地板上咕噜滚动,男人停住脚步,回头去看,香球滚动一阵,最终被一只绣鞋踩住,来人的脸隐在黑暗中,扎着双环髻,刘海儿柔顺覆在额前,一双水杏眼,安静朝他看来。
  沈五姑娘,兰香阁点香化龙的人,只一眼,浅川就确认,藏在屏风之后的,就是她。
  她敢现身,浅川青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在暗处窥视,一切好说。
  弹指挥手,烛火点燃,照得房内亮堂宽敞,浅川自顾拣了个凳子坐下,施施然倒了杯茶放在手边,睨了眼站立的女子,轻笑道:“沈五姑娘,你胆子不小。”
  沈文舒走近两步,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歪头看了他半晌,杏眼里盛满好奇,一派天真烂漫。鼻头微动,几息间闻出他身上五石散的味道,心下明了这就是背后下毒之人。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在估测两方实力,闻言反唇相讥:“大战在即,竟敢只身入上京,你胆子也不小,浅川,殿下。”
 
 
第64章 以身试毒
  浅川青山攥紧瓷杯,死死盯着沈文舒,只一瞬,脸色忽变,笑逐颜开道:“沈五姑娘,你想救霍麟。”
  他说得笃定,沈文舒与他平静对视,手指藏在袖中,断续敲打,是她烦躁的动作,无他,浅川青山猜得不错,药香只能延缓五石散的痛苦,并不能根除药汤毒性。
  浅川自觉捏住沈文舒的软肋,施然笑了,从怀中拿出瓷瓶放在案上,低声道:“想要吗?”
  五石散没有解药,唯有靠病人毅力解脱,浅川青山手中的药,极可能是个幌子。
  沈文舒自诩聪慧,可聪明人的缺点,就是多疑,她的眼睛盯着桌上瓷瓶,久久不语。
  浅川轻笑,继续道:“我们再来一场斗香,你赢了,五石散解药,我双手奉上。”
  窗外传来阵阵厮杀声,刀锋破空刺在耳边,浅川青山不紧不慢饮着杯中茶水,道:“今夜我来屠霍家,明日新帝登基,沈姑娘,若你赢了,我倒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房外是女使婆子的哀嚎逃跑,房内一片静然,浅川青山没有着急催促沈文舒,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别无他选。
  半晌,外间厮杀声远了,血水落在窗纸上,看得人头皮发麻。沈文舒垂眸,将那枚镂空包银香球放在手边,手指摊开,指着案上的香料,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内静悄悄的,一男一女跪坐书案两边,有条不紊摆弄面前香料,这场斗香,他们既是制香人,又是品香客。
  浅川青山随身带香,并不用书案上的,小箱展开,并不遮掩,打开铺面一阵海水咸腥气味,是东瀛的香。
  沈文舒未动,歪头看着他,浅川有备而来,从箱中拿出一把流螺,用银针刮开螺盖,开始以皂香,茅香调制。
  东瀛的香,取自海上香料,先去腥,再用酒和蜜将其中的气息激发出来。
  沈文舒收回视线,默默打开香盒,开始调制自己的香。
  房间一阵静谧,两人动作轻巧,称量,取香,搅拌,蒸煮蜜练,捏形。
  浅川青山将制好的香放入木盒定型,踱步走到沈文舒旁边,倾身细闻,是极普通的安神香。
  或许是为了照顾在榻上昏睡的霍老太爷,沈文舒制的香以舒爽清淡为主,甚至为了追求安眠舒适,她在传统的安神香中,去掉了几味夺味浓郁的香。
  浅川青山皱眉,打眼扫过放在案上的香料,是普通的香料,他拿出了这么多筹码,沈文舒就调这个糊弄?
  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浅川青山捻起她调好的香粉,淡声道:“怎么?沈五姑娘还不肯拿出真正的实力?”
  没等沈文舒回答,他从木盒中拿出已经晾制好的云螺香,取出一丸放在香炉中点燃,袅袅青烟升腾,带出一丝独属夜间海洋的冰冷。
  云螺香中弥漫着海虾的鲜甜和夜风的清凉,闻之如身处海边,夜风夹裹海浪铺面而来,浅川从怀中拿出一只铜铃,手腕翻转,轻轻摇晃,铃声苍凉空灵,犹如黑暗中的指路灯塔,让人沉醉其间又不忘来时的路。
  浅川青山的声音很轻,他是随着海浪一起上岸的深海精怪,徐徐说着:“东瀛云螺香,渔民打渔时点燃,可避污秽妖邪,被奉为东瀛宝香。”
  见沈文舒不为所动,他继续说着:“对了,你们北齐那位小将军霍黎卿,就是被这香引诱,跌落深海,葬身鱼腹,啧啧,惨啊。”
  “我曾问他,若降我东瀛,封王拜相,指日可待,可是你们北齐人…啧,都这么不识抬举。”
  浅川青山自顾说着,眼睛扫过沈文舒袖下紧握的拳头,得意挑眉,他这次来,不仅要胜,更要从心理击垮这位北齐调香师,既然学不到天下第一等调香术,那就摧毁这片国土,让东瀛成为唯一懂得调香的地方。
  他闭着眼睛,云螺香的雾气弥漫整个房间,倏尔,一丝清幽的香气爬到鼻间,是沈文舒点燃了她的安神香。
 
 
第一回 遇见她时,那手点香化龙太过震撼,反观这次,竟然以安神香应战,浅川青山不免失望。安神香味道太普通,很快被云螺香盖住,房间中充斥着海浪气息,只有细碎的檀香蜜味渗进来,犹如岸边飞过的幼小飞虫,在宽广的海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燃香之时,胜负立分,男人皱眉,木屐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像个疯子一样喋喋不休,言说战场惨烈,企图激怒沈文舒,而坐在蒲团上的姑娘如老僧入定,自开始时有些许烦躁,一番制香下来,情绪稳定,对他说的内容充耳不闻。
  此时,木门被激烈拍响,被人打断,浅川青山不耐皱眉,快步往门口走去,一只影子从门缝挤进来,身量矮小,头颅包在黑布中,如同黑暗凝成实质。
  他揪着浅川的衣服,呜啦比划,边说边摇晃,听得人烦躁甩开他,黑影撞在门框上,瞬时,如雾气散落在地,化作虚无。
  浅川青山愣住,眼睁睁看着同伴在原地消失,身后一声轻笑,他骤然回头,只见沈文舒袖子挡在嘴前,轻声笑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大步往沈五走去,几步之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笑声越来越大,沈文舒将袖子移开,口鼻间鲜血淋漓,她扯着唇,眸中俱是疯狂。
  “滴答…”一滴黑血从浅川鼻间流出,脑中一闪而过答案,沈文舒藏在袖中的拳头,平淡的安神香,鬼魅似的低笑,一切都有了答案,沈文舒,她算的就是这一步。
  以身试毒,她这个疯子,为了杀他,不惜毒死榻上的霍麟?
  浅川不信,霍麟在北齐举足轻重,沈文舒怎么敢以他做注?
  他朝着床榻爬去,沈文舒抢先一步掀开被子,里面包着两个长枕,她咧着嘴,发髻散下,墨发雪肌,一双杏眼燃着火,微微喘气:“浅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北齐!”
  细碎的香气从钻入身体各处,舒缓心神的香气如今被调成了夺人性命的毒药,浅川青山不甘心问道:“你究竟在哪里动了手脚!案上的香,没有问题。”
  浅川熟知香料,在香上做手脚,瞒不过他。
  他提着一口气,一步步爬到沈文舒身边,肌肤暴出青筋,犹不嫌足,上手扯住她的裙角,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奋力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文舒笑得恬静,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歪着头,将手中的包银镂空香球展出来,里面放了颗蜜合色香丸,她用拇指抹去嘴角鲜血,朝他俏皮地摇了摇,香丸在球中叮当乱晃。
  看出浅川的不甘,她轻声道:“香丸里是断肠钩吻,浅川,自你踏入这扇门,就没资格再走出去。”
  做这个局时,原本还有一丸解药,但一用解药,在毒香范围会气血加速,脸颊红润,浅川生性多疑,只有同他一般无二,这个局才不会被察觉。
  沈文舒咬着牙,忍着毒香侵袭身体,她一直用手攥着银球,受得毒比浅川更深,之所以不声张,就是等着浅川毒发。
  她看着拱背在地上痛哭挣扎的浅川青山,笑容残忍:“浅川殿下,你不知道吧,我们北齐的断肠钩吻,一入肺腑,从皮到骨烂到底,这种死法,才叫尸、骨、无、存!”
  沈文舒这样自私的人,为君复仇,以命相搏,是她能给的,最大的诚意。
  男人挣扎气力渐弱,她拔下发簪,蹲下,对着浅川的脖颈用力刺下,鲜血迸落,几滴在沈文舒眉心流淌,亲眼看着仇人断气,她长长吐了口气,大仇得报,她终于能去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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