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杀人是犯法的……
许冬藏选择转移话题:“……今日之事,多谢夫君。”
她垂眸,看向脚下的地板。其实赵氏她们想,也不能算错,她的确已经不是从前的许冬藏,只是壳子还是以前的壳子。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说出去的话,大概能要她小命。
以江聊的心计,他是否已经猜到?
而自己知道江聊的秘密,说出去似乎也可以要他的命……倘若以自己的秘密交换他的秘密,是不是能让他们之间的平衡更稳固一些?
而且他今天竟然主动帮了自己……这么想着,许冬藏抬头,觑向江聊,试探着开口:“三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其实我……的确不是许家三小姐。”
她说得郑重,好像交托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可江聊脸色未改,反应冷淡:“哦。”
“……?”
“我说……”她正要重复。
“我听见了。”江聊打断她的话,“但这不重要,只要那天晚上是娘子,这些都不重要。”
他淡淡笑着。
“我——”许冬藏差点被他带沟里,他分明是在给自己下套。只要她承认那天夜里是她,那不就承认了她那天晚上看见了江聊的秘密吗?
她一句话卡在喉咙,硬生生咽了下去。
许冬藏皮笑肉不笑:“总之,如今夫君知晓了,可以选择告发我。”
她在和江聊赌。凭他今天主动相助,她赌江聊不会说出去。
事实当然是——她赌赢了。
江聊不打算说出去,甚至他根本不在乎:“我为何要将此事说出去?我早已经说过了,我对娘子一见倾心,娘子为何总不信呢?”
“……?”我信你个鬼。
面对许冬藏的反应,江聊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好了,娘子不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吧。”
他理了理自己的大氅,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许冬藏深吸了一口气,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怎么解决?除了你说的那个办法。”许冬藏按耐住情绪发问。
江聊朝许冬藏招了招手,“娘子附耳过来,为夫教你。”
第16章
已经快至中午,日头透过方窗投进厢房内,窗牖敞着半扇,许冬藏走到窗边,将窗合上。合上之前,余光瞥见许如慧焦灼离开的背影。
许如慧果然耐不住性子,似乎要等不及了。
许冬藏回身,看向床边半躺着的江聊,他正悠闲喝着茶水。纵然慈安寺的茶水清淡,许冬藏也喝不太惯茶。比起茶,她更想念肥宅快乐水以及各色饮料。
“她走了。”
许冬藏大咧咧在江聊身边坐下。自从告诉江聊她不是原本的“许冬藏”之后,她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不想再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
何况这大家闺秀也太难当,言行举止都有限制,实在无趣又憋闷。许冬藏双腿打开坐着,姿态豪迈万分。
江聊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许冬藏默默将腿并拢。
不行,江聊站在她身边,莫名有种压迫感,好像教导主任在巡视……
“嗯,你让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先行回去,别耽搁了时间。”许如慧已经来了四趟,看来是急得不行。
许冬藏哦了声,不久之前,江聊告诉她的办法是,许如慧性子急,等不到机会势必会急躁,到时候再让人引那个疯婆娘与她见面,再让许施亲眼目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怎样的恶毒,一切便都解决了。
临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这方法太笨,曲折太多。”
言外之意大概是,只有你这种笨人,会选择这种笨办法。
许冬藏不想反驳,她的确不那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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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慧的确已经等不及,她迫不及待想让许冬藏万劫不复,她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慈安寺“揭发”许冬藏,让许施当场发作,再把事情闹大。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三皇子竟然出了事晕倒,以至于许施注意力都被吸引去。
三皇子一直未醒,许如慧有些不耐烦。虽说可以另外再找机会,可是……她不想再夜长梦多。
许冬藏第四次从江聊住的厢房回来后,再坐不住,去找了那个女人。
那个拉住许冬藏的女人姓刘,当然不是什么好人。赵氏花了大把钱财,交代好她,要她今日演一出完美的戏,将许冬藏拉下水,再洗不清脏污。
可显然,她没能顺利完成任务。
许如慧不如赵氏老练,原本赵氏想让许如心来,可许如慧不肯,她在许冬藏那里吃了大亏,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自己把场面找回来才行。她差身边的丫鬟传话,和那刘氏约在慈安寺一处偏僻的角落见面。
这是笔大生意,整整十两银子,刘氏收了定金三两。原以为对付一个不经事的官家小姐不过小菜一碟,这样好的差事简直像天上掉馅饼,待事成之后,她便带着这十两银子离开这京城,另寻个好去处。
没想到中途竟出了岔子,刘氏也有些懊恼。她怕这事儿做不成,凭白将到手的十两银子飞了。但刘氏也没多想这意外,只觉得这小姐的病秧子夫君晕得不凑巧,正好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又听闻许家大小姐传话约她相见,为了那十两银子,刘氏迫不及待要表现自己的卖力,因而一口答应,临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要如何哈腰堆笑,哄住这位许大小姐。
二人约见时,正值慈安寺中放斋饭,寺中僧人多去了斋堂用饭,这时辰慈安寺不接客,香客寥寥。许如慧只带了贴身的两个丫鬟,和刘氏相见,刘氏来得早,一见到许如慧便嘴甜地奉承:“大小姐,您来了,您生得真是貌若天仙,小人还未曾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
许如慧没耐心听她说这些好听话,不耐烦打断:“行了,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事,你也办不好。你就说现在打算怎么办吧?”
她别过身,不想看刘氏那小人嘴脸。
刘氏笑道:“大小姐意欲如何?小人全听大小姐安排,让小人做什么,小人便做什么。”
许如慧转过身,轻哼了声,“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今日我们离开慈安寺之前,你必须得在我爹面前,说出她不是许家三小姐这事儿,并且,务必得让我爹信你所说。事成之后,我可以再给你加五两银子。”
她语气狠厉,全然不像是在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而像是在对付一个世家仇人似的。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天真姑娘,只剩下蛇蝎心肠似的。
墙后的许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愤怒与不可置信夹杂在一起,他沉着脸,从墙后走出,怒而给了许如慧一巴掌,呵斥道:“你竟恶毒至此!”
许如慧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墙后走出来,再下一瞬,火辣辣的痛感从脸上传来。许如慧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向许施,“父亲……您怎么会在这儿?”
许施身后的许冬藏与江聊从墙后走出,许冬藏已经换上楚楚可怜的面目,“大姐姐,我没想到……你竟然要这样对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她假意做哭泣状,声泪俱下。许施看在眼里,怒气更盛,指着许如慧骂道:“我自幼宠你,便是将你宠成了这般蛇蝎心肠?你对得起我?又对得起……”
许施一顿,本想说赵氏,可转念一想,有今日这出,可不就是赵氏生病开始?赵氏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然不再似从前,他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是否就是赵氏教唆,才让他最宠爱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
这样一想,许施又觉得稍稍轻松了些,不是他没把孩子教好,而是赵氏教得太坏。
“是你母亲指使你的是吗?”许施怒容狰狞,骂道,“这个蛇蝎妇人,我便要回去与她理论理论。”
原本他还真心实意为赵氏担忧,可如今看来,连她的病都像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许施感觉到被欺骗,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与欺骗,这种感觉无疑加剧了他的怒火。
许如慧从没见过这样的许施,即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面对许如慧也带着几分克制。许如慧惊惧不已,听见他指责赵氏,意图辩解:“不是的,父亲,你听我解释……”
许施震怒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嗓音粗犷,指着一旁的刘氏质问:“你要说你不认识她?还是说你没和她谋划害你妹妹?”
刘氏早已经被他们拿下,按倒在地,她虽然还没明白什么情况,但显然明白她们事情败露,正瑟瑟发抖着。陡然被许施点名,只剩下本能地求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许施从鼻孔出气,看向许如慧,许如慧踉跄扶着一旁的栏杆,看向许冬藏,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对她骂道:“都是你,是不是?!你装可怜……”
许施打断她的话:“够了!许如慧!你还是个人吗?我就把教养成这个样子吗?”
许冬藏只在一旁嘤嘤嘤哭泣,乐得看戏。江聊适时将许冬藏揽在怀中,护在她身前,镇定和许施说话:“岳父大人……”
他看了眼许冬藏,情深意浓的眼神:“方才大小姐有句话说错了,冬儿何须装可怜?她难道不是真的可怜么?自幼丧母,养在继母膝下,又不得岳父大人重视,可她从不多说什么,默默地忍受这一切,将她们都当做家人,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心寒。”
许冬藏:“嘤嘤嘤。”
许施眸色微变,似乎颇为动容,扶着自己额头,声音不忍:“是……我做得不够好……”
江聊余光瞥一眼许如慧,对许施道:“冬儿累了,我便先带她回王府了。岳父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多年,自然难以抉择,一切全看岳父大人自己处理,冬儿她不会多说什么。”
许冬藏:“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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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聊扶着许冬藏出慈安寺门,上马车。
待马车帘子落下,许冬藏朝江聊竖起大拇指。
茶艺大师!
她自愧不如。
江聊嘴角微勾,“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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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几日,许家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有人将许冬藏娘的嫁妆送了过来。但没听说许施有处置赵氏母女,许冬藏等啊等,从兴致勃勃等到不为所动。
“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男人啊……”她喃喃自语,往嘴里炫了颗葡萄。
这葡萄放在水井里安置了一夜,拿出来冰冰凉凉,虽然不如冰箱那么智能,但也很解暑。江聊“身体差”,不能受寒,和他同床共枕的许冬藏当然也就失去了在房间里安置冰块的权利。
尽管拿起回来之后,许冬藏想着反正都这样了,她也不必再装,和江聊说干脆分房睡。江聊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说什么,娘子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吗?
算了,她认输。
他所说的情,她一点也不信。
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江聊对她似乎没有杀气。但……这样的狠人,还是尽量顺着他比较好,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
许冬藏刚说完吐槽许施的话,江聊正好从外头进来,“娘子在说什么?”
许冬藏摇头:“没什么,就是……许家好像没动静了。”
江聊淡然坐下:“不急,再等等。”
“再等等,能等到什么……”许冬藏嘟囔。
又过了两天,还真让她等到了大动静。
第17章
许施把赵氏送回了乡下老家,连同许如慧一起,至于许如心,大抵是没怎么参与其中,被赵氏力保,并没有被牵连。
虽说已经是大动静,却算不得大快人心。
毕竟许施对外说是赵氏突发急症,需要回乡下静养一些时日,而许如慧爱母心切,自请跟着一道去。这理由冠冕堂皇,维护住了许家和他许施自己的名声。
许冬藏听罢,只是悠长一声叹息,啧啧啧,这渣爹果然是……
她摇头,从旁边抓了两颗葡萄吃。
江聊对此丝毫不意外,听罢休息,也只是淡淡应了声。
他对任何事情好像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万事万物都在他胸中,游刃有余。回忆起来,就连他当时杀人,也是游刃有余的。
许冬藏默默甩开这念头,回神听见江聊问:“娘子明日可要去赴宴?”
今日晌午,淮安侯夫人差人送来请帖,说是家里的荷塘开得正好,邀请他们去赏花。
赏花有什么意思?许冬藏当时就把那请帖抛之脑后,心想她们可真是太无聊了,这日子成天就围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后宅转,消遣娱乐也只能看看花花草草,实在太无趣了。
被江聊一问,许冬藏的答案又不确定了。
她总觉得江聊的眼神别有深意,揣测着问:“夫君想去吗?”
江聊拿着烫金的请帖一角,嘴角一抹浅淡的笑容,看向许冬藏:“娘子在府中闷得慌,出去走走倒也不错。”
哦,他想去。
许冬藏点点头:“那便去吧。”
这种毫无营养的聚会,江聊想去,那就说明肯定不简单。
至于到底哪里不简单,她不太敢想。
和江聊有关的秘密,大概都带着血腥味,还是不要想下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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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许冬藏精心装扮了一番,与江聊一道出门。江聊还是那副样子,一身黑色厚毛大氅将整个人拢住,在浓烈的日色下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且弱不禁风,十足一个病美人。
许冬藏率先上了马车,回头时,被江聊美色蛊惑。她咽了咽口水,脑子里想起了一些病弱play。
江聊紧跟着躬身上车,见她脸颊绯红,关切道:“娘子怎么了?难不成这么会儿功夫便中了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