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去的人说是已经过来了,应该快了。”平王府里的管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卫绪看了眼茶水,没有喝茶也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
崔白跟在几个侍卫身后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眼卫绪,余光却扫到了卫绪身旁站着的一个左眼用黑布蒙起,低着头神色不清的侍卫。
卫绪忽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崔白连忙收回目光,牵起笑脸来行了礼。
卫绪没说话,用银勺轻轻在茶盏里搅了搅,看着原本沉到底部的茶叶又纷纷飘了起来,浮在水面上。
崔白站在殿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微握紧了拳。
“听闻前几日崔公子的喜事了,老奴按着殿下的意思准备了些礼。”管事吩咐下人拿了准备好的东西进来。
崔白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与谢瑜成婚那日发生的事,忙笑着道:“殿下吩咐的事都照做了。只是那日不大方便,没有怎么看清楚。”
卫绪皱了皱眉,望向崔白,重复了一遍:“没怎么看清楚?”
崔白愣了愣,摆手道:“只是有些不敢确定。”
“许是我之前看岔眼了,腕上没有那长命锁的印记。”他没再等到卫绪开口,只好犹豫了一下自己接着说,“只多了条红绳。”
红绳?
屋内慢慢寂静下来。
“那殿下之前答应的事……”崔白犹豫了下,才又动了动嘴唇。
卫绪看了眼管事,管事连忙道:“许你的事不会错。崔公子也还有家事,就不必再留在这儿了。”
等崔白出去了,卫绪一下伸手打翻了那盏茶。
管事看了眼被他打翻在地的茶盏,让丫鬟进来收拾干净了,又递了块手巾上去,笑着道:“这下顾虑消除了,殿下应该松了口气才是。”
卫绪眯了眯眼。现在虽是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放心。
管事尴尬笑了下,想了想道:“殿下若是还不放心,等生辰那日谢家送了礼上来,人还在就会一定还会留下点什么,等到时候可不就方便了?”
卫绪忽然抬眼看向管事,眸间的神色微微闪了闪。
人还活着就一定还会留下点什么。
他希望不是想的那样。
*
浴桶里的水微微泛着热气。
谢安抱住衣角,微微弯身试了下水温,觉得刚好,便站起身来解掉衣裳上的扣子。
裙衫从肩头褪下,顺着光洁的肌肤掉落在浴桶旁。
只是她刚在浴桶里没坐一会儿,就听见隔间外传来绣云匆匆走了过来的脚步声,唤道:“姑娘!”
“怎么了?”谢安在浴桶里坐直了身子,温声问道。
绣云忙道:“三爷来还字帖了,奴婢让他进来了,来与姑娘说一声。”
卫怀柔?
谢安愣了愣,轻声应了句“好”,旋即吩咐道:“与他说一声我在沐浴,字帖放在书架上就好,我出来了会看的。”
外间果然传来脚步声。
她没想到卫怀柔会在这个时候来。她睡觉时不习惯穿着里衣,就一直没让绣云拿里衣一并给她放到沐浴的隔间里。
谢安又泡了一会儿,等到外间的脚步声消失了,才伸手拿了布巾擦净身子,系上略有些宽松的浴巾,没有经过正屋,从后面绕了一圈走到里屋去取里衣。
里衣放在最底下的一层柜子里。
因为外间与里屋只隔了一层避光的帘子,她裹着浴巾有些不大方便,只好一手拉住浴巾,弯下身去取放在柜子里的雪白里衣。
换衣的时候,谢安光着脚走到软塌后看不见的地方,才轻轻解下了裹住身子的浴巾和裙裤上的扣子,等要伸手去取里衣的时候才发现刚刚被她放在了隔了几步远的床尾。
她只好又提着浴巾走到床尾去拿里衣。
只是没想到伸手的时候一起勾住了床幔,连带着软塌上放着的几件衣裳也掉了下来。
床幔因为用力的缘故跟着晃了晃,系在床幔上的铃铛一阵乱晃,碰撞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来。
“绣云!”落了一地的东西,谢安一手提着浴巾,一手勉强拉住床幔,出声唤了一句。
外间没有人答应。
谢安微微蹙眉,又唤了一声。
“姐姐,需要我帮忙吗?”回应她的却是卫怀柔的声音,还有走近过来的脚步声。
谢安愣了愣,想起绣云刚刚拿着换洗的衣服出去了,不在屋子里。她垂眸,低低看了一眼裹住身子的浴巾。
“姐姐。”卫怀柔又唤了一声。
谢安犹豫了一下,才道:“进来吧。”
里屋与外间的那道帘子被掀了起来,外间的光一下照进了进来。
卫怀柔掀睫,目光在谢安用浴巾裹住的身子上停了一会儿,才转到落了一地的衣裳上。
床幔有些压到了谢安身上,欲倒不倒。
卫怀柔走过去,伸手扶住了床幔。
谢安松了口气,想要站起身来。
“别动!”卫怀柔皱了皱眉,出声道。
谢安已经踩到地上的衣裳,下意识松了拉住浴巾的手去扶床榻。裹在身上的浴巾顺着肌肤滑落下来。
她这么着急,他还没扶稳。
第五十八章
浴巾底下没有可以遮挡的衣服。就连一件薄薄的小衣也没有。
顺着浴巾滑落, 白皙光洁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从深凹的锁骨到底下微妙的起伏。
最后到纤细的腰胯处收紧。
好像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卫怀柔低眸,向上翘了翘唇角。是她自己太着急,还没等他扶稳了就站起来, 这可可不怨他。
只是浴巾掉了,他可以看得更光明正大些。
床幔上悬着的小铃铛微微晃了晃, 清脆地响了一下。
卫怀柔将目光从谢安身上挪开,把倒在一边的床幔扶了起来,乖乖低头站在一边。他看着谢安被着他, 有些慌张地匆忙披上外衣,垂首系着里衣上的扣子, 指尖一颗颗地捻过腕上的那串菩提串子。
菩提珠子是风月从寺庙拿回来的,他无聊, 又看着好看就把几个珠子串在了一起。
说是毕竟是寺庙里的东西,能让人六根清净。
卫怀柔冷笑了一下。
“我要换衣,你先出去吧。”等系好了里衣上的盘扣和带着,谢安才想起他还留在她的屋子里,低低咳了两声,轻声道,“字帖晚些等我看好了, 就让绣云送过来给你。”
“好。”身后卫怀柔温顺应了一声。她这是在赶他走了。
他有些不愉快地眯了眯眼。
听到屋子里珠帘被掀起又重新落下的声音, 谢安才慢慢呼出口气,扶着软塌站起身子来,又将外衣和裙衫穿上。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 她故意放慢了些动作。即便是穿好了衣裳, 也刻意地在里间屋子里站了一会儿。
等听到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 谢安才掀起帘子出去, 想要倒一盏凉茶喝。
绣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正坐在坐榻上叠着衣服,听见动静就抬起眼来,就随意地问了句:“姑娘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屋子里太闷了吗?”
谢安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她感觉不出来,但知道确实有些红。
“刚刚沐浴完,有些热。”谢安向上拉了拉领口的衣襟,轻咳了一声,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一扇窗。
绣云叠好了衣裳,捧着进了里间屋去放起来。
晚春带着丝凉意的风从开着的窗口灌了进来。谢安走到窗边,抬眸望了眼院子里的杨柳。
刚刚在屋子里浴巾掉落时她看到了卫怀柔的神情,似乎有一点……惊讶?
她垂睫往衣襟下浅浅看了一眼,旋即微微咬住了唇瓣。
*
自从上回在徐氏屋子里发生的那件事过后,谢瑜就没有再早起去请过安。
这几天她都待在屋子里养胎。毕竟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临盆的日子了,王氏也从谢府让人传话过来说不要过多地走动,别的事也不要放在心上。
谢瑜就努力没把心思再放在西厢房的妾室春杏身上。
快到了临盆的日子,崔白这两日也都在她屋子里留夜,也没再强迫她给徐氏问早午安,白天空出了时间也会陪陪她。因为这些,她心里也平衡了不少,就连身子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大了。
今日早上的时候,崔白出府去办公事,谢瑜就在屋子里看书休养等他回来,只是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还没有等到,她就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出屋子去等,几日没出来,也顺便可以四处转转。
走了几步,谢瑜觉得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不大舒服,就让她们退到外面去等着,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走。
因为这里不如谢府那般大,谢瑜没走多少路就到了后厨。
这时几个厨子已经在准备晚饭,肉的荤腥味道顺着飘了过来,谢瑜觉得有些恶心,便转身打算回去。
只是有个小丫鬟没有看清谢瑜,又因为跑得急,险些撞在她身上。
谢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腹部,咬着牙呵斥道:“你干什么?!”
小丫鬟没有撞到她身上,手上捧着的一碗汤汤水水的东西却尽数洒在了地上,还有一点液体流到了谢瑜的鞋底处。
小丫鬟抬头看见是谢瑜,哆嗦了一下,才唤道:“大夫人。”
“没长眼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差点撞到孩子了?”谢瑜提起裙摆,往回退了一步,怒声道。
小丫鬟颤抖着不敢说话。
谢瑜觉得心里的火反而更大了些,勉强忍了忍,从袖子里拿出方帕去擦沾到裙摆上的水渍,却发现沾上的不是汤汁而是药。
谢瑜仔细看了一眼,却忽然抬起头来盯住那小丫鬟,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小丫鬟只是慌乱地摇着头不肯说话。
“我问你,这是谁的东西!”谢瑜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扯到面前,重重重复了一遍。
小丫鬟抬眼紧张地看了谢瑜,一下低下头去:“是、是……是二夫人的。”
谢瑜一下松开了拽住小丫鬟衣袖的手,面色一下白了白,紧紧攥住了手里的方帕。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忍住心里的情绪,抿着唇道:“让人把她叫过来。”
看见谢瑜忽然又没了怒气,小丫鬟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要出事了,慌忙地应了一声,就转身小跑着走了。
谢瑜有些失神地走回了屋子里。
春杏还没有来,一边站着的丫鬟给她倒了一盏茶,谢瑜没有喝也没有看,只是愣神地坐在坐榻上,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外间有丫鬟进来,在谢瑜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才抬起头来,看向屋门口。
珠帘被人掀了起来,春杏从帘子后走了过来,小步走到谢瑜面前,福下身子行了个礼,又轻声地唤了句:“大夫人。”
谢瑜听着春杏的声音,眼泪却先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她一句话没说地从坐榻上沾了起来,走到春杏面前,低头直直地看着那张已经与她不同的,属于少女的姣好的脸。
春杏不明所以,却还是柔声问道:“大夫人……”
还没等她说完,谢瑜忽然就揪住了春杏的领口,往前用力狠狠拽了一下。
领口上方就是脖颈,一下子被人拽住用力往前拖,春杏只觉得喉咙被掐住了般,谢瑜一松手,她就已经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春杏一下说不出话来,只是止不住地咳嗽。
“不要脸的东西。”谢瑜低头看着她,很久才动了动唇,说出一句话来。
春杏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来,她的发髻已经松散,半边发丝散落在肩头上,想要说话却觉得整个身子都疼得厉害,张不开嘴。
谢瑜看着春杏,忽然又蹲下身来,伸手拽掉了春杏披着的外衣。
外衣是绸缎做的,轻薄柔软,一拽就破了口子,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勾引人的?”谢瑜笑了下,一字一句道,“怎么现在不会了?”
春杏蹙眉,想要去拉衣裳却被谢瑜按住了手。
谢瑜襄阳听到她说话,却看见春杏忽然有些艰难地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这才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谢瑜一下松了按住春杏的手,刚从地上站起身来,屋门却已经被人用力打开了。
崔白匆匆走了进来,看见半跪在地上的春杏,一下子沉了脸,几步走到屋里,伸手扶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拉到他身后。
谢瑜慢慢反应过来,看向崔白,过了许久才有些慌神地轻轻唤了声:“……崔郎。”
崔白只是抬头看了眼谢瑜,像是愤怒至极又像是失望至极地摇头,转身低着声音问春杏:“可伤着没有?”
春杏拉拢了衣衫,轻轻摇头,又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
“送二夫人回屋里去。”崔白冷着声音不带感情地吩咐道。
等跟着崔白进来的小厮扶着春杏走出了屋子里,崔白才回过头来,微微颤抖着看向谢瑜,忽然抬手往谢瑜脸上挥去。
谢瑜偏了偏身子,但那一掌还是擦到了她的脸颊,不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
“崔郎,你干什么?”谢瑜抬手捂住脸,抬头望向崔白,眼泪滚落下来,滴落在了衣襟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崔白会为了一个妾室与还怀着身孕的她动手。
“我干什么?”崔白一下冷笑道,“她不过是一个妾室,你怎么三番两次地对她动手?!”
“她怀了……”谢瑜还未说完,就又被崔白打断。
“我真是看错了人,怎么就娶了你!”崔白伸手指着她,“荒唐!”
谢瑜没有说话,抬手抹掉了眼泪,忽然起身撞开了崔白,小跑着出了屋内。
后面有丫鬟跟上去追,问她要去哪儿。
谢瑜想了好久,才说:“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