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胥巳,自己以后,就是骷族的君主,是要坐在他的那个位置上,统治整个骷族的人。
但是,必须要在体内埋下骨契,接受化骨。
胥巳那时还不懂“化骨”是什么意思,宫殿内也没有任何人给予解释。
所有人都默认他必须要这么做,于是,他就迷迷糊糊地同意了。
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人传报,说是公主殿下来了。
公主殿下一身华贵,样貌俱佳,她是骷族受尽万千尊崇的女子。
但在赫胥国,她连带着自己的孩子,早已臭名远扬。
小胥巳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母亲见到自己的时候,该会有多么高兴。
然而,他耗尽心神去捕捉母亲的表情,换来的却永远不是正脸。
“兄长为什么要逼迫一个人族孩子,跟你签下骨契?”
公主的这句话,听上去是在向着胥巳,但她依旧不曾看那孩子一眼。
胥巳一路追逐她的眼神,都快有些徬徨失措了。
贺楼生浅笑一声,反问道:“这么关心他,难不成是你的儿子?”
一句话,将这位高傲的公主堵得哑口无言。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同样也是一句话,就令胥巳默默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既然不是你的孩子,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你自己没有孩子,就压着别人的孩子下来受罪,贺楼生,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贺楼影,生在骷族就要讲骷族的规矩,要想孩子不受罪,何必当初做错事。”
……
后来,贺楼生将胥巳带到血池,当天就要给这个孩子埋下骨契。
这时的胥巳就隐约察觉出不对劲了,但根本不敢违抗舅舅。在这个地方,哪怕一只蚂蚁都要听从于他。
血池,是由骷族历代君主的血液养成、能活吞人骨的“怪物”。
骷族每定一位继任君主,便要用他的指骨为契,并以历代君主之血融成帝髓,待现任君主二十八岁化骨之后,继任者无论年岁,都必须立即上任。
同样,在胥巳二十八生辰当天,也要接受化骨为骷的命运。
胥巳被埋下骨契时,右手的指骨与血肉生生分离开来,他痛彻心扉,大颗大颗的泪水与汗水滴入血池。
但他即使再痛,也依旧紧紧咬着牙关,憋得小脸火红一片。
一旁的卫令大人见状,震惊得嘴都合不拢,并揭露以前君主小时候接受骨契时,哭得可大声了。
贺楼生瞪他一眼。
当场,贺楼影殿下突然发疯,竟然提前现出了骷髅形貌,面目狰狞地要去撕咬贺楼生。
贺楼生挥挥衣袖,一脸淡然地走了,半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只将胥巳留在了那里。
胥巳看着骷髅形态的母亲,吓得双腿发抖。
“怕吗?”贺楼影问他。
胥巳摇头。
“疼吗?”她又问。
胥巳看了看自己消失的指骨,一时难忍,委屈地点了点头。
“永远记住这个疼,以后,加倍还在他身上。”
从那时起,贺楼影的寝殿夜夜都会传出哭声。
她夜夜都在诅咒贺楼生,碎尸万段。
后来,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代表骷族灵脉的神树轰然倒塌,成为了一棵干尸模样的枯树。
而骷族,也在一夜之间,从此消亡。
.
深夜,苗六溪从床上猛然惊醒。
她的双手滚烫黏腻,举起一看,掌心上全都是汗。
梦里的场景,真实得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胥巳没有了指骨……
小公主悲痛到提前化骨,脸上的容貌格外狰狞……
还有那棵忽然倒塌的人形大树……
上一次梦见贺楼生对李沐施刑之时,她都没有这么恐惧过。
而且人形神树,似乎曾经也在梦中出现过?
苗六溪走下床来回踱步,不断回忆,最终,在记忆深处寻到了一个地点。
胥氏医院负八层。
她第一次梦见那棵神树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胥氏医院的负八层。
难道说……神树真的存在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和骷族,又有什么联系?
苗六溪掐着大拇指,也不知道自己猜想的到底对不对。
毕竟……毕竟医院的负楼层,还是能别去就别去。
但她根本,无法克制住欲望。
苗六溪磨磨蹭蹭穿好外衣,从房里出来,走到第二间电梯前。
这间电梯她还记得。
头一回来医院的时候溜进来过,当时发现它居然直通地下负八层,吓得她汗流浃背。
如今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两扇电梯门合上之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嗯……
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凉飕飕的东西。
另一边,贺楼生表情淡然,却将胥巳说得抬不起头。
贺楼生与从前大为不同,以前是脾气不好,说话也不太中听。
现在是脾气乍一看很好,说话乍一听很温柔,但内容仔细一盘,就是在伤人肺腑。
胥巳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哪怕现在也是千把岁了,但还是会被舅舅说得鼻酸眼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人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拿出挂在墙上的藤条,一下一下抽他。
“知道错了?”
贺楼生淡定地喝了一杯凉茶,眼见两个小时已过,也该休息休息了。
“嗯。”胥巳的声音闷在嗓子眼里,根本不敢多言一句。
“费用给他们免了吧,那也是你应该做的。”
“嗯、嗯。”
“若是他们其中一人出现问题,麻烦你,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嗯、嗯。”
“还有,不要总在产科病房外逗留,像个流氓一样。”
胥巳:“……”
贺楼生的第二杯茶正准备入口,这时却警觉出一丝动静。
“谁?”
他仅说了这一个字,胥巳就敏锐地走向门前,背对石门,小心翼翼从门缝里瞄向外面。
胥巳一脸严肃,悄声说道:“来人穿了一身黑色上衣,看不清样貌,但看身手……应该是个厉害人物。”
贺楼生默默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上去一把推开胥巳,并打开石门。
苗六溪双手遮于眼前,随着耳边的开门声越拉越长,她细细眯着眼,从指缝里看向对面。
“……”
贺楼生?
作者有话说:
:
第48章
苗六溪立马放下手。
这地方贺楼生都能来,那肯定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眼神越过二人,一个劲地往石门里面瞅。
贺楼生两步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小腰,顺便遮挡她的视线。
苗六溪:……你家小孩还在这呢,要不要脸?
胥巳自身难保,赶紧趁此机会默默溜走。
“胥老板!”
苗六溪本想跑过去叫住他,但很快又被贺楼生揽了回来。
贺楼生:“你来这干什么?”
苗六溪想了一会儿。
总不能老实交代,说自己是来窥探他们骷族秘密的吧?
于是她就假作很害怕的样子,细声说道:“做噩梦了……”
苗六溪还没把“下来走走”四个字继续说出来,就发现对方脸色忽然大放异彩。
苗六溪:?
如何是好,刚才那个表现,好像有点激动到他了。
贺楼生:“做噩梦,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不错。”
苗六溪:果然,年度自恋奖非你莫属。
贺楼生:“走吧,我带你上去。”
苗六溪立马脱离开他,指着石门问道:“里面是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
“真的,没骗你,上楼吧。”
“……”
东家不留客啊。
苗六溪清了清嗓子,不再表现出好奇的模样。
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脸也是扳得很难看。
贺楼生笑,哄道:“那就让你看一眼。”
“好!”
她双手扒在石门一边,小心翼翼往里面探头去望,借着这个空闲随口问了一句:“你来这干嘛?”
“睡觉。”
“哈?”
“房间被你占了,我肯定要找一个地方睡觉……除非……”
“闭嘴。”
苗六溪感觉里面应该很宽敞。
但光线黑乎乎的,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去把灯打开。”
贺楼生:“?”
“不是在里面睡觉吗?没有灯怎么睡。”
“是啊,没有灯也得睡。”
苗六溪:……
苗六溪暂停了对内部模样的探究,转而将注意力移到贺楼生身上。
“怎么不找间空病房睡?”
哦对,突然想起他老讲究了。
苗六溪继续说道:“那这样,你别在这里了,我去病房睡,你回去就好。”
“何必麻烦,我们可以一起睡病房。”
“滚?”
“那我睡沙发吧。”
……
最后,两人还是回到了套间。
苗六溪睡大床,贺楼生躺沙发。
夜里一片祥和。
房间里的空调,从27度猛然降到了18度。
苗六溪冷得打颤,四肢和脑袋钻进被窝,像只受冻的小猫一样全身蜷缩起来。
她目前相当迷糊,就是属于冷,但是懒得起来的状态。
不过再懒也抵不住寒冷,苗六溪磨蹭了一会儿,就准备下床查看情况。
而刚起身,她就看见原本睡在沙发上那个人同时也起来了,看方位……好像正准备走过来?
笑?他笑什么笑?
贺楼生发现自己被发现了,先是笑容和身子忽然僵住,随后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躺回沙发。
苗六溪:“好冷,你看看是不是空调有问题。”
他既然已醒,那苗六溪就不用再下床,连忙将脚缩回被子里。
贺楼生随意朝某处看了眼,说:“嗯,它自己降温了。”
“那你调一下。”
“遥控器不见了。”
“你找找。”
“找不到。”
“……”
苗六溪自己下床,看了一眼18度的空调面板,不禁打了个哆嗦。
什么烂空调,居然会自动降温?
苗六溪弯下腰,在方桌底下扫视一圈,又在周边继续搜寻,但都一无所获。
这地板比脸干净,更别说掉个遥控器了,连粒灰尘都没有。
她直起身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贺楼生很顺便地就将自己的外衣搭到她身上,柔声道:“别感冒了,一个人睡冷不冷?”
苗六溪:“……”
冷个球子。
苗六溪走到立式空调前,点了一下电源键。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触控居然没反应??
苗六溪:“你家空调好像坏了。”
没听见任何回应,她疑惑着转头去看贺楼生,只见对方十分淡定地喝着热水,隔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是啊。”
苗六溪又反复在面板上点触多次,依旧没有变化。
无语了,这家人这么有钱,竟连空调都不修的。
“冷吗,”贺楼生问,“要不我给你暖暖床?”
苗六溪听后冷笑几声,随即右脚伸进空调下方用力一挪,轻轻松松就扯掉了它的电源线。
贺楼生:“……”
他好像整张脸都变了。
苗六溪斜着眼瞅他。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
深夜,回归于平静。
两人分别回到各自的地方,继续睡觉。
苗六溪正睡得舒坦,耳边忽然出现了贺楼生的声音。
她懒得睁眼去看,只能听一句嗯一句地敷衍对方。
“六溪,六溪?”
“嗯……”
“我得走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
“白天再来陪你。”
“嗯……”
嗯?
他要走了??
时间不多了???
苗六溪艰难睁开一只眼,发现对面明明活得很好。
她有些烦躁地转了一个身,并默默挥手跟对方拜拜。
贺楼生给她掖好被子,就迅速拿着斗篷出门了。
.
胥氏医院负八层。
黑暗的往生室里,出现了一束光芒。
苗六溪不信贺楼生的邪,还说要在里面睡觉?
真是天大的玩笑。
她实在好奇,什么样的地方究竟可以那么神秘?
苗六溪凭借对贺楼生的了解,认为他绝对有鬼,并且他和他的这个地方肯定都有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