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皎低头,她的脚面快要被黏腻的地面淹没了。
灯光照在地面上,地面像个红色的印章泥,稍微用力就会渗出黏稠的暗红色液体。
这种时候,唐之皎首先考虑的是两个在别墅外的傻白甜们。
“代珣,你进来的时候,碰到过几个鬼童?”
“三个。”他说,“但这里总共有十九个鬼童小煞。”
唐之皎:“我刚刚想错了。通常来说,鬼煞占据人类的住宅后,会驱赶入侵者……”
代珣点头。
唐之皎道:“但这所鬼宅,情况正相反。这个地方,大约是鬼煞消化生魂的口,而他样的那些小鬼童……是引人上钩的饵。”
代珣:“这么说,也不必太担心你的两位朋友。”
唐之皎:“怎么说?”
“王淇风目前的魂魄状况,必会被鬼上身。以成年男子的气力去捉你那位朋友,她也一定跑不了。他们最终都会到这座别墅中,之后——”
代珣指着这里:“被带到这里来。”
唐之皎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猎物到齐,那只大家伙自然会乖乖现身,剥他们的生魂。
唐之皎:“好,你说这个就planB吧。”
“那你的A计划呢?”代珣眼中沁出了笑意,好奇问她。
“凡事不能被动等。”唐之皎说着,掏出一串红绳铜钱,一剪子断了绳子,铜钱如落水般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唐之皎驱动铜钱绕代珣作阵,二指划弧扬上,咬牙笑道:“弱神可食,分之称王,魂鬼化煞,号令九阴。”
铜钱如入水的油层层飞溅而起,在代珣身边交织出一张血色网刃,张开来封住他的进退之路。
代珣点头称赞唐之皎将他作为诱饵的行为:“神思敏捷,反应迅速。”
唐之皎谦虚道:“过奖。”
铜钱划过代珣的手背,绽开一丝血线。
伤口刚显,四周如幽深潭水的镜子中,亮起了血红色的一双鬼眼,倒影层层叠叠,似无数双血煞眼睛,盯向代珣这块诱人的饵。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啦,有点点少,主要情节全写完太长了,还是断开大家不是那么的怕
其实还好,我感觉不是很恐怖,根本没到中式恐怖的时候。
第22章 血镜(一)
唐之皎低喝一声“去”, 手指间飞出几张符箓,四散贴到镜面上, 有几张在触碰到镜面的刹那燃尽, 唯剩一张贴在她背后的墙上,张开了一道蓝色的火焰网。
她找到了鬼煞真身所在,其余的眼睛都是镜中映出的重叠幻象。
蓝色的捕煞网控制住了鬼煞扑食的动作。
唐之皎腰身轻盈半转, 手中划出一把长刀。
这刀是把苗刀,第六十二代家主的斩魂刀,灵性极强,杀伤力极悍, 唐之皎用不顺手, 一般也没掏出来过。
但因自己常用的那把刀断了,唐之皎只得请出这把五尺苗刀, 来不及叮嘱代珣让开, 这刀就已经拔出,向身后鬼煞砍去。
只是, 灵性强,自主性也强。这刀从唐阵中出来后,先察觉到了代珣。
作战分主次,代珣的气息可比鬼煞要更厉害, 这刀便挣扎着要脱手换方向, 先砍代珣, 顺便回刀砍那只鬼煞。
唐之皎咬牙切齿牢牢握着刀柄,苗刀这才意识到代珣是鬼仆,自己人。只是这力道被分散开, 苗刀第一下没砍到地方, 又加上唐之皎用不顺手, 刀刃从那鬼煞身前划过去,砍到了地上。
困兽符箓被烧尽,鬼煞隐入镜中。
唐之皎并不气馁,也不迁怒,她安抚苗刀,对代珣说道:“他的栖身处是镜子。”
代珣:“镜可拟水,水有水鬼,镜有镜鬼。他应十分重视自己的样貌,魂留镜中……”
弄清楚鬼煞形成的因,就能解决掉它仍然留存人世的果。
唐之皎绕出一条写满符咒的朱红布条,快手缠上刀身,瞬息迸出炽烈火星。
镜子非一般镜子,需加强刀身,试着击破。
唐之皎赤红苗刀破镜,长刀划过半弧,身侧两面镜子无声崩裂,如水银溅起落地。
碎裂的镜水抛洒至地面,再次凝结成镜。
唐之皎心中一跳,吐舌道:“抱歉,没想到!”
没想到镜子破碎后,会碎裂为无数块镜子。
还未等代珣应声,皱巴的白面秃头鬼煞从他脚边的碎镜中钻出,紫黑色的唇如蟒蛇般大开,猩红鬼眼闪出贪婪之色扑向代珣。
唐之皎看清了这只鬼煞的样貌,也从他身上大概推断出了危险等级,指尖符纸蓄势待发,忽然一顿,一个想法冒出来,她想看看代珣如何能对付这只鬼煞。
代珣余光瞥向唐之皎,很快又专注凝神,桃花眼流转着妖艳的紫色碎光。
他轻吐了一个字,半个吞音,轻轻柔柔,却令唐之皎耳边绒毛凛冽竖起,耳根发凉。
鬼煞“噗”的一声,在他面前散去。
唐之皎懵在原地,提着刀,感觉自己像个五大三粗长胡子的蛮力壮汉,刚刚所有的帅气前摇,都是在给代珣这位优雅精致的主角抛砖引玉。
唐之皎:“没了?”
代珣点头:“没了。”
话说完,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喉结,蹙着眉。
唐之皎问:“你用什么法子送走的?”
代珣皱着眉道:“音破。”
唐之皎苦思冥想,想到了传说中早已失传的上古音咒,据说当初上古神帮助百姓驱散煞鬼凶兽时,用声音或者战舞来破阵化煞。
鬼煞多危害广的,就要用歌声来驱散,少的,只言片语就能让它们乖乖散去。
因而才有“言如刀”这么一说。
代珣揉着他脖子,呼吸声变重了。
唐之皎:“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消耗很大?”
代珣点了点头。
驱鬼一事,靠的是自身强大的精神力,这种与魂魄是否康健有力有关。像唐之皎这种人,因血脉中天生的使命,精神力和意志力尤为强大。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唐之皎生来就精力充沛,专注力非同一般,拥有一颗大心脏。
这种其实对自身的职业发展很是有益,例如唐之皎的姥姥,她是以飞行员身份毕业的,在部队工作退休。
而唐之皎母亲曾经是一名同声传译工作者,后来回到西南,留在了母校做了本专业的大学教师。
也就是说,健康强大的魂魄和精神力,才是支撑所有“驱鬼”事业的基石。催动阵法需要燃烧灵魂,除煞需要消耗精神力的同时,对体力要求也很高。
鬼煞消散后,地板慢慢变实,唐之皎的脚能自由活动了,她转了转脚腕,收了苗刀,研究如何从这个房间出去。
鬼煞虽然没有了,地面也恢复正常,但这个房间已久诡异。血腥味没有散,镜子也没有消失,刚刚被苗刀削落的镜子碎片消失不见,而四面墙的镜子完好无损,不见出口。
唐之皎刚要跟代珣商量她的想法,一回头,见代珣晕晕乎乎,整个人向她怀里栽来。
唐之皎眼疾手快,反应迅速,当下一个滑步侧开身子。
代珣结结实实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
唐之皎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吓死了,刚刚以为要上演玛丽苏少女剧情,什么男主角昏倒在女主角怀中,二人恰巧抱在一起倒在地上,嘴唇碰嘴唇,没了初吻。
笑话,她伸手敏捷,能让如此俗套的剧情上演吗?
还好她躲得快,不然代珣真的会把她带倒在地。
唐之皎弯下腰,手中的光源照亮了代珣的脸,观察他的表情。
代珣脸色白如薄纸,偏过头,眯眼避开光源的照射,紧蹙着一双眉。
唐之皎:“需要帮忙吗?我是觉得,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个大问题,鬼煞是依附这个房间而生,你什么看法呢?”
她一向以不耽误正事为主,顺便关怀一下搭档。
代珣睁开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摇头,声音沙哑又微弱,对她说:“我伤到了嗓子……”
唐之皎:“哦……那你这样吧,你来找出口,我来探探这些镜子的虚实。”
代珣眯着眼睛,盯着她的嘴唇,仔细地看。
唐之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应,心觉奇怪。
她伸出手,在代珣的眼前摇了摇,代珣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没瞎。”
但他一开口说话,唐之皎听出了不对劲。
他声音很奇怪,音量很小,发音……有些虚。不像伤到嗓子的那种虚,而是一种……
唐之皎俯身,在他耳边大声叫道:“代珣你是不是聋了!”
代珣一动不动,没有躲。
唐之皎起身,看到代珣满脸笑容,用奇怪的声音说:“你发现了吧,我听不到了。”
唐之皎吐出一口气,对着代珣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道:“你行,你够可以,你还真拿了玛丽苏女主角的剧本。”
唐之皎太懂了。
通常玛丽苏剧本,女主高光戏份只有短短几行字,之后就需要吃瘪惹出麻烦,拖个后腿,让男主来救场,完成真正的高光了。
代珣,多么标准的玛丽苏女主。
唐之皎扶起代珣,向他报以安慰的微笑,转过头,吐槽道:“奶奶的,你想当女主,我还不想当男主呢,累死我吧。”
她把代珣扶到房间中央的铁丝床上,让他坐下休息。
代珣跟朵娇花似的,病恹恹撑着身体,额上一层薄汗。
唐之皎只好靠自己研究房间,她叼着一张符纸,闭上眼睛,魂体探房间,寻找此处的“气口”。
等探完结构收魂睁眼,一转头,代珣的额头抵在铁丝床栏上,已经昏过去了。
唐之皎:“……”
瞧瞧这位的少爷命,这也太享受了。
唐之皎怕他昏出问题,点着朱砂在他眉心画了个血红的符印定住他心魂。
这之后,唐之皎腾出手来,深吸口气,手指探进了镜中。
果然如她所料,镜子将她吸了进去。
此处,是另外的天地。
镜子中是房间的倒影,而倒影里,中央的铁丝床上,坐着一位骨瘦如柴的病弱男人。
他身材娇小,五官却生的精致,即便瘦脱了相,也能看出他曾经的漂亮脸庞。
唐之皎认出了这东西:“本体的心魂残留。”
一个人如果日复一日的照镜子,对镜子中的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执念,他的心魂就会倒映在镜中。
哪怕本体死了,他的执念和留在镜中的心魂也不会消散。
唐之皎认命。
又到了“心理诊疗”阶段。
她走过去,蹲在铁丝床边,问他:“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不想衰老。”
“不想生病。”
“不想……死。”
唐之皎叹了口气,带着三分真情实感敷衍地走流程:“生死轮转,宇宙循环。即便是神也有生和死,也有盛年和衰败。”
一般流程走到这里,再写张送别符,就能好好送走,净化这面镜子了。
但床上的心魂却突然咯咯吱吱抖了起来,仔细一看,他在笑,越来越大声。
“青春,青春!”他道,“哈哈哈哈……血腥玛丽!”
唐之皎神色突变。
他说的血腥玛丽可不是什么鸡尾酒。这鬼煞她凭借经验,推断应该是二三十年代的人,距今百年。
所以,血腥玛丽,指的就是那个传说。
很快,联想到别墅里的那些鬼童,唐之皎有了答案。
“混蛋,竟然是个血煞!”
唐之皎甩出了两把西瓜刀,这是她姥姥的最强往生武器。
作者有话说:
说下更新频率:
日更,真有家事会请假,请假时间不会超过一天,每天的更新时间不固定,本文预计下月底完结。
加更和字数都得看手感,一般不会加更,二般会(写嗨了或者起早了心情特好)
这本写作初衷:夏天了,到该看恐怖灵异小甜饼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血镜(二)
唐之皎手起刀落, 嘴念驱咒,砍瓜似的, 直接了结这血煞。
血煞散, 她将西瓜刀夹在胳膊底下,摆出个无名牌位,蘸取朱砂, 现场请“神”。
这种“神”不是神,而是唐家世代在游历驱煞中,结识的各路“神通”,它们当中有精怪, 有山灵, 也有物虚。
所谓物虚,就是从死物之中诞生的虚灵。比如一只破竹筐, 机缘巧合下, 放在山清水秀之处,经日月雨雪洗礼, 渐渐就能滋生出需竹筐的虚灵。
唐之皎长到二十四岁,只收了三个物虚,一只废弃的笔物虚,一只头绳物虚, 和一只玻璃杯物虚。
这三个都是新时代物虚, 没那么大的杀伤力, 废弃的笔物虚很会找你随手放但再也找不到的笔,头绳物虚同理,她能把犄角旮旯掉落的头绳发卡都找出来, 而玻璃杯物虚, 则是个洁癖, 只要你召唤他出来,他就会拼命地给你刷所有脏掉的玻璃杯制品。
所以,想要把这屋里基本快成精的非正常镜子给消灭掉,唐之皎就得“请”个专门对付镜子的物虚。
说来还真有这种物虚,是挂在她姥姥的姥姥梳妆台对面墙上的一只烟斗。
烟斗锋利,拔了头就能当刀使,后来姥姥的姥姥戒烟,这烟斗就悬着不用了。后来,风水恰能阴阳平衡,烟斗渐渐有了点灵性,但因镜面抑灵,它始终没能独立成虚。
再然后,某日天公作美,狂风大作,姥姥的姥姥忘记放下屋内的卷帘,大风吹扬起烟斗,这烟斗飞出去后,直接戳进妆台镜面,克穿镜面的同时,自己成功化为物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