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
这自然是叶九求之不得的。
他们谈话的时候,自动忽略周岸。
当然他也不需要他们注意,他始终垂眸,眼里只有各色各样的调味酒。
周识不在的话,叶九会和周岸搭话,看他调酒。
但周识一回来,她的目光就会立刻转移。
这是事实。
从一开始,就该认清的,事实。
别墅楼上设有特别的音乐房。
叶九坐在边上,兴致勃勃听着周识弹奏的曲目。
她不太听不懂,只知道悦耳动听,是她这个小菜鸡没法比拟的。
周岸上回教她弹的那首,也很好听。
和那首相比,周识弹的这一曲,节奏要伤感得多,像是夜鸟低鸣,琅琅环佩。
一曲毕,周识停住。
叶九看着他沉思的面庞,问出自己的好奇心,“你和周岸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吗?”
周识一愣。
许久,他开口:“不是。”
小时候的他们,关系挺好的。
周妈妈去世后,关系才变得糟糕起来。
“以前我们关系很好,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学习,玩耍,在酒吧的时候,我们配合默契……”
“酒吧?”叶九捕捉到重点,“等等,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叶九知道周岸常去酒吧,却不知很小就去了。
他们两人的事情,她多少有点好奇。
“这个……”周识抿唇,“我以为兰姨和你讲过。”
“讲过什么。”
“我们家的事情。”
叶九没有听兰姨讲过。
她只知道周家主母早早离世,周昌山在外工作繁忙,留下两个孩子,给当半个妈的兰姨照顾。
就像唠一件家常似的。
他说:“我和我弟,上小学那会,周昌山就出轨了。”
叶九诧异。
“但我妈不知道,为了,帮忙隐瞒,我们经常出入酒吧去调查他外面那些女人。”
如果周昌山不出轨的话,周家主母的人生就是小说里最典型的傻白甜女主。
她深爱着周昌山,每天都能保持新鲜活力,每天都像是沉浸在热恋中。
在第一时间发现父亲出轨后,周家两个孩子选择沉默。
起初他们不想父母离婚。
后来发现,妈妈根本离不开父亲。
她就像一个小女生,没有周昌山就会死的那种。
为了维持表面和谐,他们兄弟两个一边调查父亲的情况,一边帮忙隐瞒。
清城的漂亮女人都聚集在叶艳那家酒吧里。
为了调查周昌山的恋情,他们兄弟两个经常光顾那里。
那会儿酒吧管得没有现在严格,他们说是去找家长的,可以直接溜进去。
兄弟两都是高智商,想要掩盖一件事情,并不难。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兄弟两帮忙隐瞒那么久,妈妈还是知道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开车去找周昌山,路上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路过一处桥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失手,她的车子从桥上翻滚下去。
她死了。
她的死,或多或少给兄弟两个都带来创伤。
那本来和他们无关的。
但无形中,他们又成了周昌山出轨的帮手。
如果不隐瞒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他们母亲是那种看不到几天周昌山就抑郁到住院的人,如果早就知道他出轨,结果其实不一定会很好。
为此,兄弟两产生分歧,除了自身产生愧疚感,也怪罪过对方,导致关系越来越差。
尽管,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周昌山。
叶九本来以为周岸贪玩早熟才去的酒吧。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波折缘故。
她抿了口酒。
别人的家事,她不予置评。
只是惋惜一条生命。
“你们的父亲。”叶九说,“外界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周昌山,企业家,商业代表,有权有势,还是大慈善家,每年都会捐赠学校。
周识叹息,“只是表面。”
骨子里还不知道有多恶。
成年人的世界,有的是尔虞我诈,假心假意。
看到周识眼圈都红了,叶九轻声安慰几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才对。
周识意识到失态,歉意笑笑,让她坐过来些,他来教她弹琴。
叶九只会基本功。
还是周岸教的,一首欢快的,幼儿园小朋友都可以学的曲子。
琴房的门没有关上。
隔音再好,依然会穿进其他地方。
楼梯口,提着一瓶酒上楼的周岸听见那边隐隐约约的琴声。
是他上回教她的那曲目。
简单易学。
现在她会了,在弹给周识听。
呵。
没良心。
这世上找不到比她还没良心的。
只亮小壁灯的走廊长而昏暗,仿佛无尽头。
周岸倚着墙,眸色愈沉,提酒瓶的手劲加大。
不知不觉,瓶身竟出现裂缝的痕迹。
第23章、找他
隔天是阴雨天。
清城地处不南不北, 潮湿的雨加寒风,让城市看起来像是进入寒冬。
五班教室里,江城那帮人一如既往,天天嬉戏。
自从和文心分手后, 他就没谈过女朋友, 说是嫌麻烦, 只和兄弟们混一起。
看周岸过来,就跟哈巴狗似的贴过去。
周岸看起来情绪一般。
如这天,一片雾霾,阴沉沉的。
叶九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只低头学自己的。
不经意地,瞥见他虎口处有一不长不短的伤口。
不是旧伤,像是刚弄没多久。
她知道他们平时训练的时候, 受伤在所难免, 但他这样的外伤并不常见。
她想问几句情况, 又没开得了这个口。
外面下雨, 大课间的跑操取消。
教室里外,充满热闹。
江城他们嘻嘻哈哈的, 偶尔还去招呼几声周岸,奈何没得到过好脸色。
周岸始终没说一句话,接到一个电话后才听到他出声。
江城他们正在玩“骑马”游戏, 互相打闹,没注意到那边愈来愈难堪的脸色。
他们消停后, 看见周岸突然起身。
“岸哥, 你干嘛去。”江城问道, “今天不是不训练吗?”
周岸没回话。
他径直走出教室。
这时的叶九刚和宋米从小卖部买完水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 叶九目光稍作停留。
她看出他行色匆匆。
迟疑几秒后,身后忽然传来同学们的尖叫声。
就在楼梯口的位置。
所有同学都自觉让出一条道。
“啊——”
胆小的女生害怕得叫出来。
叶九心头一紧,回头去看。
周岸在打人。
他居然在学校这种公共场合打架。
下一秒,叶九的心更悬了。
她看到周岸打的人是谁了。
周识。
他今天上午没来学校,大课间才过来,上楼的时候刚好和周岸碰面,对方二话不说就是两拳。
第一拳就把他的鼻梁打出血来。
第二拳直接让他哑声。
周识尽管是从文的,却也是个成年人,哪怕悬殊区别再大,也不该一点还手之力没有。
周岸阴气很重,声声戾气。
“你他妈真是阴啊。”
“谁让你动她的房子了?”
“那房子要是拆了,你们父子两个都给老子去陪葬。”
下过雨,同学们的鞋子都脏了,地面泥泞。
向来维持着儒雅温和,翩翩君子气质的周识,在这一天人设仿佛崩塌。
身子被人按倒在地上,原本整洁干净的衣服沾满淤泥灰尘,白色衬衫上血迹斑驳。
他眼镜早就被击飞,鼻青脸肿的,满是狼狈。
周岸打得太狠。
他对自己的亲哥哥,都不心慈手软的。
而且,没顾忌场合。
人群太多,楼梯口那点位置根本不够吃瓜群众呆的。
叶九钻了不知多久才从人群里钻出来,大脑嗡嗡作响,她挤过去的时候周岸还在拎着周识的衣领,拳手不断。
看到她过来,周识低叫一声:“你别过来——”
他这一声,也让周岸听到了。
他眼眸染上血腥,可怖又阴暗,看叶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回缓,依旧冰冷。
仿佛他们是一路的。
叶九喜欢周识,自然是站在他那边的。
那他们就是一路的。
看着她直奔而来,扑向周识的时候,周岸的眼神淬了冰似的,冷笑一声,“你也来送死吗。”
“你疯啦?你想要他死吗——”
叶九冲他吼叫。
以她看过那么多打架的案例经验。
再这样下去,真要死人的。
周岸摆明了是没把周识当回事,他浑身充满暴力。
她站出来吼的那一刻,旁边同学不是不担心她是不是也要连着一起挨揍。
但周岸停手了。
他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她了,也知道她肯定会过来阻止。
他也不知就是想让她看看周识挨揍的样子,还是想知道她的反应。
明知她肯定会站在周识那里,依然没抵过那种犯贱的心态。
周岸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他们,“你乱叫什么。”
她小心翼翼半跪在周识的周身,抬头的眼神狠厉而决绝。
他下一句是:“我想要他死,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吗。”
以为不仅能像现在阻止得了,还让大家都看到吗。
他想弄死周识,分明可以悄无声息的。
“周岸。”叶九不知自己以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你就是个疯子,真让人恶心。”
没说出口的是。
她讨厌疯子。
她不喜欢这种人。
她甚至都不再看他第二眼。
从出拳的那一刻,周岸就知道,既定事实。
再呆下去就挺没意思。
周岸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走了。
留下一片狼藉。
还有不断询问周识伤情的叶九。
不回头,都知道她此时的脸色到底有多担忧。
她刚才吓得脸都煞白了。
她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
这个阴雨天,注定不平凡。
周识被送去医院了。
想来也怪,他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筋骨。
叶九在旁边守着,看医生给出的伤情报告,心里仍有困惑。
周岸到底在做什么。
而周识并没有给她解释一句。
他这个时候仍然笑得出来,让她别担心。
还让她,去找周岸。
“他把你打成这样了。”叶九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找他?”
“是我对不起他。”
“你做了什么。”
周识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如何解释。
有些故事,每个人看待的角度不同,说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周识坚持让叶九去找周岸。
他很担心他那疯子弟弟,会不会做出傻事来。
叶九看在他的面子上,依了。
后续兰姨来病房里,也不需要她操心的。
叶九把伤情报告给兰姨看了,事情经过也讲一遍。
“他没事就好。”兰姨紧张得手在颤抖,“下手太重了。”
“他们兄弟两个的恩怨就这么深吗?”
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两人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过去。
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不是分歧产生的怨恨,分明是大仇家。
他们的情况,兰姨或多或少有一点了解。
她深呼吸,“周昌山最近投了个地皮项目,要拆除他们的老别墅……就是他们妈妈以前住的地方。”
“周识奉他爸的意思,是这次项目的策划人。”
叶九讶然。
她总算知道周识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了。
所谓的创业,就是继承家业,帮父亲管理公司。
只是,周昌山给的项目未免太恶心人了。
“这就是周岸打他的原因吗?”叶九心头压抑,“可是,这件事的祸首不是他们的父亲吗?”
“我知道。”兰姨点头,“可是周识答应下来了。”
“他不答应的话也会有别人要做,这不怪他。”
叶九知道自己在给周识强词夺理。
那是他们过世母亲的故居。
要是拆了的话,就什么回忆都没有了。
周识应该也很爱他们的母亲。
但他还是答应了周昌山的重任,一来,这是锻炼自己的机会,二来……
叶九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兰姨给出的解释是,周识会在故居移除前将遗物重新放在其他地方。
所谓的故居,那里周边都在施工,实在是太吵了,移居未尝不可。
周妈妈喜欢花,他会把她安放在一个大花园里。
…
可归根究底,他的想法,和周岸的想法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