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珩手上一空,抬眼望去,阮苏茉已经抱着购物袋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远。
或许……没人告诉过她,她心虚的样子,非常容易被看出来?
钢琴旁边有个小暗门,生活阳台就在暗门后面。
阮苏茉把门关上,取出新买的男士睡衣和内裤,过了一遍水后,拧干丢进了烘干机。
夏□□物薄,半小时后就可以取出来。
趁着烘干机运作的时候,阮苏茉在购物袋里翻了翻,翻出最后加购的那一盒东西,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回到袋子里,牵着袋子去了楼上卧室。
还是放床头柜抽屉里吧,用的时候应该……比较方便?
一想到这,她不自然地摸摸脸。
瞎紧张什么……
他们是正经夫妻,又不是在偷/情。
阮苏茉把新的牙刷牙杯和毛巾放到浴室,下楼,刚好泡面煮好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吃面,洗碗,取出烘干好的换洗衣物,一起上楼。
阮苏茉本想让段西珩先去洗澡,毕竟客人优先。
可是段西珩接到一个电话,看起来有些忙,于是她留下一句“我先洗澡”就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昏黄的光从磨砂玻璃里透出来,接着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被烘干过的衣服还泛着一层暖意,在段西珩手中,仿佛一不小心就能灼伤他手心。
耳边,手机另一端的人在说着工作上的事,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
对方发现不对劲,不禁问:“你怎么了?听说你下午急匆匆赶回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有点事。”段西珩浅淡地应。
早上他们本来在开会,中午时候,段西珩接到了阮苏茉的电话。他不放心,临时改了行程回来。
“还有事吗?”他想结束通话了。
对方显然与段西珩很熟,说着“没什么事了”,但是嘴巴还不停,顺口说了句:“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女孩子的声音了,你在哪呢?”
明显是调侃和打探。
段西珩表情看起来依然没太多情绪变化,只说:“我和我太太在一起,需要跟你报备吗?”
“……”
“打扰打扰,祝你生活愉快,再见——”
通话结束。
段西珩垂眸,查阅了工作邮箱里的几封工作邮件,而后将手机静音放到一旁。
他这时才环顾四周,看着阮苏茉的卧室。
卧室很大,前面有一个衣帽间。衣帽间对面是奶白的床铺,被套上面有一层极薄的蕾丝刺绣,边角是精致褶皱。
床头柜上摆着一盏水晶氛围灯,水波纹的光晕在一隅缓缓散开。灯里粉色的水晶盐天然石应该是滴上了香薰精油,空气中仿佛浮动着不具名的香气。
辨别不出是玫瑰,茉莉,还是小苍兰或者晚香玉。
很快,浴室的水声停了,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
没过一会,浴室的门被打开,热气裹挟着沐浴乳的香气倾泻而出。
阮苏茉换了睡裙,清透网纱如薄雾般细腻,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肩颈纤长,锁骨清晰。
还没完全干的发尾,黏在脖颈之间,有那么一两滴水珠,落在了锁骨下方。凌乱之中,透出一丝青涩。
她是娇俏又甜美的长相,却有一双眼尾下垂、略显无辜的大眼睛,因为这双眼睛,就算发脾气,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
没化妆的时候,白净动人,更让人多出一丝保护欲。
譬如此刻。
段西珩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阮苏茉。
仿佛时光倒流回六年前,她因为父母吵架而夜里睡不着,非要敲他的门,把他叫起来陪她说话。
那时候她的头发比现在短一点,除了头发,其他地方似乎一点都没变。和现在一样,她也会哭,哭了又不承认,每次眼睛都会肿很久。
阮苏茉奇怪段西珩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低头看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哪里不对啊。
睡衣是短袖的,裙子到膝盖下方,虽然是v领,但是没露太多。
搞不明白。
“你不去洗澡?”
段西珩的眼眸暗了又暗,清寂的眸光里藏着几丝不显山露水的欲/望。喉结微滚,他习惯性“嗯”一声,拿着手中衣服进了浴室。
段西珩的这个澡洗得有些久。
阮苏茉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洗澡会比女生还慢。
她趴在床上玩手机,身下垫了个枕头,小腿勾着在半空晃呀晃。
高中班长给她发了一个投票链接,让她帮忙投票,顺便转发朋友圈。
【这个夏天因你而闪亮!|请为013号司灏选手投上一票吧!】
司灏,阮苏茉记得他。高中毕业就签了个什么唱片公司,他大学时候还找过她,让她帮忙钢琴伴奏。
后面好像发展不大好吧,一直没什么消息。
没想现在去参加选秀节目了。
阮苏茉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长相,嗯,长得挺不错的,确实是可以出道的程度。
秉着为老同学打call的想法,阮苏茉投了票,再把链接发到朋友圈,打了几个字:
【麻烦大家啦[/可爱]】
发完朋友圈,浴室的门终于开了。
阮苏茉不禁回头去看,段西珩穿着便利店里款式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干净的灰色,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衣服大小刚好,就是肩膀处颜色有点深,应该是吹头发前水珠滴落在肩膀洇散开。
额前头发遮住眉毛,没什么表情,清俊又冷淡。
有一瞬间,让阮苏茉觉得,他还是十七岁的那个少年,很听她话,却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少年。
仔细看看,他可真白啊。
微湿的黑发,漆黑的眸子,与皮肤的冷白形成鲜明对比。
等他靠近床边,阮苏茉忽然感觉他身上独特的清冷感把她给袭卷了。
她滞了一瞬,然后放下腿,放好枕头,翻过身钻进被子里。
“灯在你那边。”
阮苏茉往床左侧挪了挪,给段西珩留出一个足够的空间。
段西珩慢条斯理地伸手关灯,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徒留床头柜那盏小灯氤氲着水波纹暧昧的光影。
感受到床的另一边略有塌陷,阮苏茉又不自觉往床边挪了挪,说:“我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你千万别压我头发,我怕疼。”
停顿一下,她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解释:“怕疼的意思是,你是男的可能不了解,就头发被压住,我再翻身什么的,就会扯得很疼。”
“以前茉莉睡楼上的,但是她总跳上床,趴在我枕头上,总是压住我头发……”
“知道了。”身旁的男人听完这么一长串的话,只回答了这三个字,嗓音冷散平淡。
阮苏茉转头,看到段西珩已经躺下,睡着她的枕头,盖着她的被子。
他躺的很方正,看起来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阮苏茉轻轻眨眼,然后转身,伸手关了床头那盏灯。
一时之间,整个卧室陷入难以言喻的黑暗。
窗帘是透光的,过了一小会,借着月光,房内的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起来。
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看得清。
听觉比视觉更加敏感,所以,阮苏茉更能听到与自己隔了不少距离的段西珩的呼吸声。
平稳的,似乎真的睡着了。
阮苏茉没忍住发散思维,想了好多,纠结过后,她喊段西珩的名字。
“段西珩。”
她犹豫一下,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你是不是……不行啊?”
正在努力稳定心跳酝酿睡意的人睁开眼睛,眉头微蹙,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阮苏茉:“看过医生吗?”
段西珩:?
阮苏茉:“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能接受的。”
段西珩:“……”
阮苏茉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段西珩略显无奈的声音:“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啊?”
错觉吗?
阮苏茉不明白:“我们已经结婚了,如果不是你不行,那……这种事,总不能是女孩子主动吧?”
良久。
段西珩出声:“确实。”
阮苏茉心中一紧,刚想开口,离自己好一段距离的人已经倾身过来,入侵她的世界。
她被他拉过去,困在身下。
她能清晰看到他的脸,鼻骨高挺,下颌线分明。右眼眼尾的褶皱处,有一颗很小的不会引人注意的漂亮红痣。
离得太近,鼻息混乱在一块。
他半阖着眸,指尖抚摩过她唇角,说话时候,唇几乎贴着唇。
低沉嗓音带来胸腔共鸣,让她仿佛也跟着颤动。
他问她:
“还咬我吗?”
作者有话说:
被发现了吧!敷眼睛的时候他就是想亲!证据确凿!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洗澡慢是因为还做了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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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岁那年,段西珩被阮苏茉的母亲黎颂娴接到阮家。
那一年,他高三,阮苏茉刚读高一。
他转学到她的学校,每天司机接送,一起上下学。
少年沉默寡言,态度冷淡。
阮苏茉喜欢他,想跟他说话,可是他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搭理她。
十几岁的女孩心高气傲,娇生惯养,性子里带着天然的娇纵。
她不服气,也不服输。
为了惹他注意,她就变着法闹他,欺负他。
她要求他剥虾,他会默不作声地剥出一盘。
她鞋带散了要求他系,他也会不吭一声,蹲身下来替她系上。
她不想抄的书,他会被她强迫抄写,她不爱吃的吐司边边,也会被她强迫着吃掉。
有一段时间她在学校练琴练到很晚,他每晚都会在门口一面做题一面等她——
学生时期,阮苏茉真的强迫段西珩做了很多很多事。
他很听她的话,却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她。
段西珩毕业那天,阮苏茉朝他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之后便是没有联系的六年。
跟段西珩闹掰之后,阮苏茉反思了很多,大概能理解段西珩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
那样欺负人又任性刁蛮的女孩子,谁会喜欢呢?
可是她又怪段西珩。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抗拒,她都不会欺负他那么久。
这六年里,阮苏茉经历了父母离婚、离家独居,而段西珩凭借自己能力脱离了原生家庭带来的束缚,在国外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回国之后,阮苏茉的母亲黎颂娴就想安排他们见面。
阮苏茉一开始是拒绝的,觉得丢脸,毕竟段西珩毕业那天,她还哭着说自己讨厌他。
黎颂娴则很耐心地跟阮苏茉分析利弊。
“你爸早就在物色人选,想也知道,他选的那群富家子没一个好东西。你爸只会考虑利益,不会考虑你。与其被他安排,不如听我的,跟阿珩结婚。”
“阿珩不会亏待你,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而且他很早就已经独立。他以后会在国内,他妈妈在国外,一年都不会碰上一次面,你不用担心会有婆媳问题。”
黎颂娴早年是学钢琴出身,颇有成就,结婚后便当起了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当年学艺术的那份气质沉淀到如今,容貌和身段都胜过大部分同龄人。
她望着跟自己几分相像的女儿,慢慢悠悠地说了很多嫁给段西珩的好处,最后补上一句:“我记得,他在我们家那会儿,你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阮苏茉瞬间就红了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狗才喜欢他。”
黎颂娴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后来,阮苏茉还是答应了黎颂娴的安排,在黎颂娴环游世界之前,跟段西珩领证,让她安心离开。
有了结婚这层关系,黎颂娴倒是不用再担心阮苏茉会被他爸随意嫁给那些不入流的富家子。
黎颂娴说过,嫁给段西珩,阮苏茉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段西珩本身就不是一个强迫他人违背意愿的人。
阮苏茉觉得也是。
然而,她们都错了。
在某些时候,他会强迫。
就比如现在。
当第一个吻落下,唇瓣干涩的贴在一块,第二个吻就又落下了。
阮苏茉毫无经验,只感觉到他好像在拆一件礼物,刚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压抑又克制。他的呼吸很重,每一声,都在震着她的耳膜。她也跟着颤。
唇缝被轻轻扫过。
呼吸,心跳,全都被潮热又湿润地卷走。
他采撷下早春枝头的两片樱花,也采撷下夏日盈满水珠的桃。
明明没有下雨,阮苏茉却觉得好像下了一场暴雨,将他们淋得湿漉漉。
从窗帘渗透进的月光,给身前人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阮苏茉看清他的脸,看清他额前被打湿的碎发,细小的汗珠沿着眉骨滑落至下颌。
藏在眼尾的那颗红痣,随着他垂眸,而愈加清晰。
手腕被扣得生疼。
眼前的世界开始晃荡,像暴雨,在震颤。
她说过不许压她头发,他不止没做到,甚至还用手指穿过发丝,扣她的后脑勺,偏过头吻她。
她觉得疼。
又好像不是因为头发。
阮苏茉想临时反悔,眼尾泛潮,快哭了。
却仍没被放过。
——他不听她的话了。
这是她被弄哭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段西珩不是人。
这是暴雨骤停之后阮苏茉的第一个想法。
仿佛是被淋了一层黏腻的白巧克力酱,又像打翻了一个牛奶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