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阮苏茉想问这个。
她知道这当中逃不开利益,成年人总是会挑选对自己有利的事物,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想报答黎颂娴,当初是黎颂娴帮了他很多。
就算黎颂娴一直说得模糊,阮苏茉也不知段西珩以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她不傻,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有秘密。
明明阮苏茉心里都清楚,可面对段西珩,她却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也许是她贪心,想听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话没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于是她很自然地改口:“你为什么不喜欢茉莉啊,你总对它很凶。”
段西珩挠着茉莉下巴的手微顿,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腿上的小猫咪,它白色的毛已经有一些粘在他的黑色西裤上。
“小时候,我也养过猫。”
他声音很静,阮苏茉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
她不禁追问:“后来呢?”
“被打死了。”
阮苏茉倒吸一口气,有些反应不过来。
段西珩半阖着眸,几乎看不清眼底暗沉的光,整个人像回到那段晦暗过往,那种无力和痛苦,像迟来的梦魇又缠绕着他。
他平静着嗓音,听不出真实情感。
像是在回答阮苏茉那句“为什么不喜欢茉莉”,又像是在回答别的什么。
“没有不喜欢。”
“只是不擅长表达。”
也不敢表达。
因为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都会被报复性的剥夺走。
而当初的他太年少,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去反抗。
-
天色渐晚,阮苏茉点了外卖,在等外卖送来的时间里,她去楼上试了一下林珊妮送来的演出服。
乐团的演奏会是很正式的一场演出,所有演奏人员男士穿正装,女士穿礼服。
这次的表演主题是柴可夫斯基的三部经典舞曲:《天鹅湖》,《睡美人》和《胡桃夹子》。
配合演出主题,这次定制的演出服颜色偏浅,阮苏茉这件礼服是柔软的香槟色,纤细吊带撑起整件礼服,朦胧薄纱的裙摆点缀着低调亮片,精致简单,很衬肤色。
裙子很漂亮,但是不好穿。
阮苏茉在衣帽间里,背对着全身镜,努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背后的拉链拉上。
好像卡住了。
可是又拉不下来,这不上不下的……
没办法,阮苏茉只能把楼下的段西珩叫上来。
宽敞的衣帽间因为多了一个男人,仿佛连空气都难以流动。
阮苏茉提拉着胸口,把后背留给段西珩:“拉链卡住了。”
段西珩神色淡淡,低眸伸手,手指碰触到拉链的时候,阮苏茉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呆呆看着全身镜里,在自己身后的人,莫名有点不自在起来。
没一会儿,拉链声划过耳膜。
但两人却很默契地都停着没动。
滞闷的空间,彼此的呼吸声有些清晰。
阮苏茉看到镜子里的段西珩,低垂着眸,右手拇指的指腹轻轻压在她肩胛骨上,似是疑惑,又似是加深原本的印记。
她忽然反应过来,猛然回头。
“你干嘛——”
段西珩停顿一下,自然地放下手,只说:“只是奇怪为什么这里也有。”
“有……有什么?”
“吻痕。”
“……”
救命。
为什么他这么面无表情地说出吻痕两个字,反而显得这么……色…气……
“你……你自己弄的,你还问我?”
段西珩仿若这才恍然一般。
随后视线在阮苏茉身上这件礼服裙上扫过,说道:“裙子很漂亮。”
阮苏茉:“我应该要谢谢你的夸奖吗?”
段西珩摇摇头:“不客气。”
“裙子很漂亮,但是尺寸好像不大合适。”
阮苏茉低头一看,确实,拉链拉上后,她前面就有些拥挤,溢出来的部分有点多,而且稍微弯个身就会走光。
可是很快,她就红着脸质问段西珩:“流/氓!你往哪看!”
无辜被骂的段西珩倒是懒懒靠向一边衣柜,刚想开口,阮苏茉就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
“你别说话,真的,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段西珩:“……”
因为捂嘴的动作,阮苏茉几乎压在他身上,裙子不合适的那部分也正贴在他胸前衬衣上面。
稍不留神,两人的心跳就混在了一起。
等意识到过分亲近后,阮苏茉下意识收回手,眼睛却还是眨巴着,望着段西珩的脸。
她这样的姿势,微抬着下巴,给人一种索吻的错觉。
阮苏茉觉得自己的自制力有些差。
肯定是被美色蛊惑了。
不然,她为什么……会想亲他?
这个想法让阮苏茉不自觉紧张了一下,连忙从段西珩身前离开。
段西珩动了动喉结,挺直身体站好,预备转身离去前,腰间衬衣被一只小手抓住。
他垂眸看着那只莹白柔弱的手,半晌,才低着声开口。
“你知道这种时候抓住一个男人的衣服,意味着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茶味好浓(。)
第7章
——这时候抓住一个男人的衣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脑子抽了。
楼下一声猝不及防的门铃响起,阮苏茉骤然回神,她绝对是脑子抽了才会做这样的动作。
她赶紧背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身后的段西珩说:“外卖到了,你去。”
段西珩静了几秒,神色莫辨,似是在等自己冷静。
直到楼下的门铃再次响起,他才离去。
等人一走,阮苏茉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要命。
太要命了。
等阮苏茉慢吞吞换好衣服下楼,段西珩已经将外卖整齐摆在餐桌上。
他们突然变得很默契,都没提衣帽间发生的事,彼此安静吃饭。
吃完后,阮苏茉就收拾好垃圾,放到门口。
“走的时候麻烦带下去。”
段西珩看了她好一会,才颔首:“好。明天见。”
阮苏茉怔了一瞬:“你明天还来?你不是很忙的吗?”
为什么这两天这么有空一直来她家?
“晚上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带过来。”
“……?行李?”
“嗯。你要住在这,那就我搬过来。”
阮苏茉这才想起为什么之前段西珩会问她想住哪,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要和我同居?”
段西珩倒是不大满意“同居”这个说法,他停在玄关,换好鞋,拎起垃圾袋,在开门前留下一句:“新婚夫妇不该分居。”
“明天见。”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徒留室内一片安静。
新婚夫妇……
阮苏茉这会儿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结婚的真实感。
不过这种真实感并不好。
容易让人迷失。
就比如阮苏茉晚上舒舒服服泡完澡,舒舒服服躺到自己换了新床单被套的床上,却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明明枕头套也换了,她怎么还能隐约闻到属于段西珩身上那抹清冷好闻的雪松淡香,缓缓游离在空气中。
睡不着。
阮苏茉趴在枕头上玩手机,朋友圈刷着刷着,刷到了自己熟悉的小茉莉。
段西珩在几小时前发的。
男人白净修长的手指挠着猫咪下巴,露出显眼明亮的婚戒。
图片上面配字:【她的猫】
阮苏茉的心脏忽然炸裂成夜空烟花。
……
隔日。
演出在即,一夜没睡好的阮苏茉凭着毅力早起,一大早就提着演出服到了乐团所在的艺术中心。
海城艺术中心坐落在滨海大道,临近江边。建筑本身就是一座精美的艺术品,入口处一段白色旋梯单独矗立,纯白纹理质感的墙壁攀满爬山虎,叶片丰盈明亮。
乐团排练室在艺术中心二号楼的二楼。
几十号人已经到位,正在做着排练前的准备。
阮苏茉刚进排练室,就自动收获一堆的新婚祝福。
有恭喜她的,也有问婚礼什么时候办的。她模糊地说冬天,其实她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
段西珩只是昨晚提了一下,在这之前他们并没商量过这方面。
结婚以前,黎颂娴就说过,现阶段对段西珩来说很重要,至少这一年他都会很忙,可能很多方面都顾不上。
不过他不会亏待阮苏茉,后面有时间了,该给的都会给,包括但不仅限于婚礼。
阮苏茉承认自己有一点小孩脾气,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娇纵,但也不是不懂事,她能理解段西珩的忙碌。
这也是她刚领证后一个星期都没主动联系段西珩的原因。
排练开始前,是冗长又无聊的调音。
指挥是位留着艺术长发的中年男人,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表达他对音准的要求。等他拿着指挥棒就位,漫长乏味的调音过程就从前排的弦乐声部开始。
排练三小时,调音一小时。
钢琴往往最后才轮到,这么长的时间里,阮苏茉通常都是正大光明地玩手机。
不止是她一个人,等待的时间里大家一般都会找点事做,后面单簧管、大管、小号的几位大哥有时还拉游戏房间切磋国粹。
阮苏茉正无聊刷着朋友圈,收到了林珊妮发来的微信。
她悄悄抬头看过去,马上轮到调音的林珊妮,非常大胆地把手机藏在小提琴下面。
林珊妮:【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阮苏茉:【什么?】
林珊妮:【大学那么多男生追你,你说你不想谈恋爱,原来不是不想谈,而是早就暗渡陈仓了!】
……
也没有暗渡陈仓吧,不想谈也是真的呀。
这几年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她没刻意等段西珩,但是也没有再对别人动心。
可能是年少时遇到过太过惊艳的人,所以后来的那些人与他相比,都黯然失色。
阮苏茉想了一会,点开表情包,发了一个【老实巴交】的表情给林珊妮,然后放下手机。
林珊妮的“正在输入”没显示多久,阮苏茉手机就嗡嗡嗡震动,她刚偷懒把手机放在了钢琴上,这个电话打进来,共鸣声直接吸引了乐团所有人的注意。
阮苏茉赶紧拿过手机摁断来电。
抬头,顶着艺术长发、鼻梁上挂着圆溜溜无框眼镜的指挥正对她死亡凝视。
“抱歉。”阮苏茉先道歉,“我爸的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又嗡嗡起来。
阮苏茉看一眼,赶紧再次挂断。
指挥挑挑眉,“十分钟够不够?”
“……够了。谢谢指挥。”
其实用不着十分钟。
阮苏茉跟她爸阮天成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阮苏茉从排练室后门出去,到走廊上接电话。
六月下旬的阳光正好,繁茂枝叶被日光晒得蹭光发亮,只是没什么风,有些闷热。
阮天成的电话再次打来,这次阮苏茉没挂断,接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我在排练。”
“排练?不是刚结婚,没去度蜜月?”
阮苏茉就知道她爸是因为结婚的事找她。
她说:“你女婿太忙,没空。”
“……”阮天成忍着脾气:“茉茉,结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你还当我是你爸吗?要不是你姑姑告诉我,我现在都还不知道。”
“我发朋友圈了呀。”
说完,阮苏茉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哎呀,爸爸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拉黑你了。”
阮天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听说你前天回家又欺负你弟弟了?还把钢琴搬走了?”
提起钢琴,阮苏茉就生气,语气也变得委屈:“爸,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对我的钢琴做什么了!”
“不就是架钢琴,坏了再买就是。你何必闹这么大脾气。”
“买买买,你就知道用钱买!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别再给我打电话,再打一个我就把你电话也拉黑!”
“好好好,说正事。你结婚这个事情不作数。”
“已经领证了,法律承认的,怎么不作数。”
阮天成正色道:“他不合适。晚上你回家一趟,我跟你当面谈——”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阮苏茉直接挂断电话,顺便把她爸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看一眼通话时间,才五分钟不到。
还有五分钟,阮苏茉干脆趴在走廊栏杆上顺气。
阮天成一直不喜欢段西珩,阮苏茉是知道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段西珩住在她家里的那一年,阮天成经常不在家,他们倒是没起过什么冲突,连面都没碰过几次。
夏日的燥热像团闷火,烧得阮苏茉心里燥燥的。
不管了,反正她跟她爸这两年意见不合吵了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她才不管她爸对她结婚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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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在下午四点结束。
因为改演出服的尺寸,阮苏茉在乐团待到了五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