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勉在拖进度条,头也没抬:“来劲了是吧?”注意力从电影画面上移开,他无情地问,“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不对劲。他今天非常不对劲。在经过切实求证后,池桉得出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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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今睢挂了电话后一直在走神,直到有人敲门。
屋里人闻声望过去。今睢瞧见出现在门口的陆仁,诧异:“你怎么来了?”
陆仁提了提手上的纸袋,说:“路过,顺便给你送几个石榴。”陆仁拎着东西进来,打量着屋里的环境,问,“在这能吃东西吧?”
“可以偷偷地吃。”今睢在陆仁面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俏皮地挤挤眼,说道。
陆仁把袋子给她,说:“那尝尝,挺甜的。”今睢手里拿着石榴,探究地打量他一眼,陆仁立马招了,“好吧。确实有事求你帮忙。一会陪我去趟商场吧,给我爸妈挑个结婚周年礼物。”
“行,不过你得先等我去打个疫苗。”
“没问题。”
今睢喜欢陈宜勉这件事,陆仁是第一个发现的。公平起见,陆仁也告诉了今睢一个秘密。因为秘密的存在,两人做起了朋友。
今睢没有表面上那么乖,陆仁的性格却贴合了他名字里的“仁”字,通情达理,体贴细致,品德高尚……总之,今睢觉得任何正面的夸赞人的词语安在他身上都没有违和感。
因为两人用真心换真心,所以这段友谊保持得非常愉快。很多时候,陆仁也成了她与陈宜勉之间的桥梁。
陆仁不吝告诉她有关陈宜勉的消息,今睢也只有在他面前聊起陈宜勉时,可以收起试探和谨慎。
不过今天,陆仁没主动提陈宜勉,今睢也不想打听。
但好像少了这个话题,两人间连话都说得少了。两人安静地去了医院,又去了商场。
“我去买个果汁。”
“好。”今睢应了声,站在原地盯着旁边一家奢侈品广告上的文字没动。
——“纵然结局不如意,遇见即是上上签。”
今睢看的出神,直到听见有小男孩在哭,才移开目光。
乐高门店对面的休息椅上,坐着个三四岁的小正太。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摸着脸,面前有个小汽车形状的行李箱。今睢见他扒拉着行李箱里玩具,本来没想管,但看着小男孩发紫的唇瓣,最终过去,蹲下问情况。
“我不小心把哥哥的模型摔坏了。而且我太笨了,拼不起来。”小男孩如是说。
今睢看见他面前摊开的行李箱里是一些木制零件,应该是个建筑模型,切口处不难看出是卯榫结构。
“姐姐小时候打碎了家里的东西,会主动道歉,然后想办法弥补。你可以向哥哥说明情况,和他一起复原,姐姐相信……”
不能今睢说完,小男孩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拒绝道:“我哥哥脾气很差的,他会打我。”
似乎是想到了被哥哥打的场景,小男孩嗷嗷哭了起来。
今睢沉默,问:“那你姐姐和你一起拼起来好不好?”
小男孩停止哭声,红着眼咬咬唇,说:“好。”
陆仁买了鲜榨果汁回来,见这边两个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地摆弄着手上的零件。
“怎么了?”陆仁把其中一杯果汁递给今睢,跟着打量起盒子里零件。
今睢咬着吸管润了润嗓子,似乎是有了思路:“等我一下。”
陆仁看了会,察觉到对面炙热的目光,抬头看过去。是个小屁孩,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名牌,不知道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对视着,陆仁把手里的另一杯果汁往前送送,问:“我还没碰,喝吗?”
“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小男孩麻溜地接过,一阵嘴甜。
“……”
连个示意图都没有。今睢凭感觉一通瞎拼,最终失败。她拨着盒子里的几块零件,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查了查,果真被她查到了。
有了建筑的设计图做参考,就好办了。
陆仁注意到今睢的动作逐渐轻快起来,视线从她的手渐渐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今睢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能够轻松把自己哄开心。但她又是个不好满足的人,她想要的远比她此刻拥有的还要多要远。
陆仁盯着今睢挂着笑的眉梢,忘记移开视线。
“好了。”今睢轻一拍手,喜悦地说,“你看看,是原来的样子吗?”
对面边喝果汁边晃腿的小男孩见状,从凳子上跳下去,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谢谢姐姐!姐姐你又漂亮又聪明,简直才貌双全。”
小男孩估计是把他会的词语都用上了,今睢被逗得不行:“快带着回家吧,家长不在身边时,一个人不要乱跑。”
“嗯!”小男孩临走前,眼睛滴溜溜在今睢和陆仁只见转转,问,“姐姐,这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今睢模仿着小男孩子抑扬顿挫的语气,笑着回道:“不是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见小男孩惊喜,笑得比看到自己模型完好如初还要开心。
陆仁倒吸口气,凶着一张脸:“你这个小鬼头。”
小男孩调皮地吐吐舌头,拖着小汽车行李箱,丢下一句“姐姐再见!哥哥就不再见啦!”,飞快地跑开了。
今睢被逗得不行,经这么一个小插曲,开心了不少:“我们回去吧。”
两人往扶梯口走,陆仁侧脸看向今睢,想到刚刚她因为找到拼模型的方法而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深深地望着她,突然出声:“今睢。”
“嗯?”今睢茫然偏头,见陆仁神情严肃,似乎有话要说。但不等他开口,今睢的手机先响了,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稍等一下。”今睢说完,接通。
电话是池桉的,他联系今睢说店里多了两个胶卷,问是她落在那的吗。单听池桉的描述,今睢也说不准,池桉便问她现在有空吗,来店里取一下。
挂了电话后,今睢在回忆洗照片那天自己有没有落东西。
“怎么了?”陆仁见她若有所思,问。
今睢摇头,说:“没事。我有东西落在照相馆了,一会要取一下。”顿了下,她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有些话,一旦被打断了,感情就变了。陆仁笑笑,说:“我一会有事,就不陪你去照相馆了。”
“好。你先忙。”今睢说,“谢谢你陪我去打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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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睢到欸壹时天色发昏,光线不明。楼下文身店门敞着,今睢朝里面望了眼,收回视线往楼梯走时,看到了楼梯旁的陈宜勉。
他咬着烟,没点。
陈宜勉在口袋里摸火机时,嗅到了身上浓烈的酒气。他扯着领口闻了闻,三两下把薄外套给脱了。
酒是被人泼的。
摄影班的散伙饭在后面那片草地上吃的,自己烧烤,一群人有共同话题,相处近三个月彼此熟悉,起初氛围其乐融融。吃完饭在草坪上玩游戏时,两个女生拽着头发打了起来,嚷着什么打小三。
陈宜勉离得近,帮忙拦了下,人没被打到,衣服遭殃,被敬了杯酒。
陈宜勉把外套随意一折,丢到旁边的架子上,似有所感地抬头,对上了今睢的目光。
他身上只落一件黑色的T恤,下摆收在裤腰里,风吹一吹,陈宜勉身上的酒气淡了,今睢觉得,他看着有点冷。
“瞒着我偷偷来?”陈宜勉的声音也冷。
陈宜勉不会小气到“你不能背着我单独见我朋友”,所以今睢被这么一问,知道陈宜勉不是故意逗她,就是在生其他事情的气,当下自觉地心虚起来。
她往前挪了挪,闻到了从他那边飘来的酒气,登时乱了思绪:“不是,我……”
陈宜勉很清醒,始终盯着她,了然道:“那就是特意来找我的。”
今睢嘴角动了动,不敢承认,却也不能否认。她停在距离陈宜勉不远不近的位置,微仰着头,在混杂着浓醇酒香的秋风中,颤声问道:“你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估计是吓到她了,陈宜勉正了正色,强调,“没醉。”
他为了证明没醉似的,站直,迈着直线走向她。
正如陈宜勉发在微博上的那些照片,这片产业园的风景很美。今睢看着这个炙热蓬勃、不见面都心动的男生,在这浪漫温柔的秋夜晚风中,朝自己一步步坚定而主动地走来。
今睢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煞风景。
很不巧,真正煞风景的另有其人。此时,聚餐结束的一众人说着话走近,熙攘间,今睢听到了池桉的声音。
池桉也发现她,远远地喊她一声,说:“胶卷我搁在桌上,你自己上去看看。”
今睢应了声好,正回视线时,发现陈宜勉已经停下脚步。
他又恢复了松弛懒散、刚刚那样类似醉酒的状态,垂头敛眉,把烟点上了。
夜似乎又暗了些,男生佻达不羁的五官被光影切割,格外深邃立体,抬头看过来时,眼神晦暗不明,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不讲理地勾着她。
今睢定定地回望着,忘记了闪躲。
陈宜勉倏然轻笑一声,手抬高到今睢额头的高度,手背朝向她,手指自然地分着,微微弯曲,食中两指一弹,轻轻碰了下她的眉心:“骗我?”
他兴师问罪的语气里笑音还没完全敛走,所以听着不像是责备,更像是……自嘲。
第14章、送你
今睢背风站,陈宜勉指尖绕开的烟雾飘不到她身上。
“上去吧。”陈宜勉语气轻飘飘,抬抬下巴,放过了她。
今睢走到楼梯中央,回头时,发现陈宜勉仍停在原地,只留个圆润的后脑勺给她。
今睢进到店里,找遍了每一张桌子的桌面,始终没看到池桉所说的两个胶卷。
正当她想自己找漏了哪里时,门口的响起有客人来的电子音。她以为是陈宜勉上来了,扭头去看。
“找着了吗?”来人是池桉。
他把拎上来的东西往角落一丢,听今睢说了“还没有”后,恍如才想起来般猛一拍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
他走到五斗橱旁,在第一层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两个胶卷:“搁这呢。”
今睢不用走近,一看便认出不是自己常用的那个品牌的。
“这两个不是我的。”
池桉略露疑惑的神色,说:“不是吗?诶,那这是谁落我这的。”
他演得逼真,有模有样的,加上今睢的注意力都在楼下,所以暂时没意识到自己被池桉套路了。
池桉把自己的胶卷搁回原位,说:“害你白跑一趟,应该拍个照先给你看看的。你怎么来的?一会让陈宜勉送你回去。今天工作室给摄影部的学生准备了小礼物,多出来几份,是一套带相机元素的周边,陈宜勉设计的,挺可爱的,你拿一份当纪念。”
池桉话密,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不等今睢回答,他便已经抛出下一个问题。
最后今睢一个问题也没来得及回答,笼统地应了句:“谢谢池哥。”
池桉把礼品袋给她,示意她看看喜欢吗,自个则站在旁边,面带微笑地等着,同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陈宜勉说你也喜欢拍照是吗,空的时候就一起过来。陈宜勉朋友多,也爱热闹,但他其实没什么安全感。所以他的朋友都很热情,但人心都是好的,希望你不要被我们吓到。”
池桉夹带私活,零零碎碎说了不少,最后说:“趁陈宜勉还没走,我送你下去。”
今睢捻着礼品袋的抽绳,“嗯”了声。
两人往门口走,池桉先出去,朝楼下看了眼突然停步,想拦的时候已经迟了。今睢从店里出来,一抬头便看到楼下站着的陈宜勉,以及她对面正说话的女生。
玩摄影的人自我审美好,也爱打扮,时尚,底下站着的这个女生就是池桉摄影班上颜值很能打的一个女生,目前大三在读,是微博五十万的网红摄影师。
傍晚陈宜勉就是帮她挡的酒。
入夜了,风有些凉,天似乎是要下雨。今睢看了一眼便移开,对池桉说:“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不用麻烦送我了。”
池桉累死累活说了半天,结果陈宜勉自己把机会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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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福大的滑板技术越来越精湛,他依旧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却连着两周没去救助站。陆仁也默契地没有在今睢面前提陈宜勉,与今睢的聊天话题也变成了简单的日常兴趣。
连续几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北京城被一股股肃杀的冷流笼罩着。
这天,陈宜勉回了趟家。这是继开学前的那次吵架后,第一次回这里。
家里大人没在,陈嘉俊由阿姨带着在草坪上玩游戏,见着哥哥,立马扑过来抱大腿,生怕她跑了似的。
“哥。”陈嘉俊从小就黏他,着急忙慌地要把他往屋里拽。
“做什么?”
“你回房间看看。”
陈宜勉瞧着完好如初地摆在置物架格子里的建筑模型,诧异地看旁边还不到自己腰的小鬼头,问:“你拼的?”
小鬼头得意地挠着头,咧嘴露着一排干净的牙齿,下一瞬煞风景地承认:“不是。是我找了个高手姐姐拼的。”
“高手姐姐?”陈宜勉猜能被小鬼头这样称呼的人,严肃地说,“不准去打扰你陶菡姐姐。”
“不是。是比陶菡姐姐还要漂亮的一个大姐姐。”
“……”
陈宜勉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表情。
家里阿姨上楼敲门,说先生和太太回来了。陈嘉俊对哥哥和爸爸的上次争吵仍心有余悸,不安地仰头去看哥哥。陈宜勉沉默着,眉眼间的温和情绪几乎是一瞬间敛走,淡淡地应了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