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宜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刚住这才第二晚,也不太清楚这儿的隔音情况。她接通,对着听筒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吗?”
那端看到接通了还愣怔了几秒,才冷笑一声:“我能找你干吗,当然是还钱啊。”
“谁欠的钱你找谁去。”林以宜呼吸微屏,强撑着镇定,“我和林成良早就断绝关系了,你找我也没用。”
男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在通话那端哧哧地嗤笑着,嘲弄道:“这血缘关系还能断啊?”
男人笑完了,又凶神恶煞地威胁:“我管你他妈有没有断关系,只要你是林成良的种,就得给老子还钱!”
他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刺耳巨大。林以宜大拇指按着键,再一次急促地挂断了电话。
她小口调整着呼吸,闭了闭眼,脑子混沌,心烦意乱。
手机又一次震动,在桌上发出嗡嗡的响声,林以宜睁开眼皮,看着手机上不断跳跃的号码,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她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按了红色挂断键,又忙不迭关机,拿起书压着它。
进来的是孟梦的妈妈,她手上端着盘切好的水果,笑吟吟地走过来,“以宜,在写作业呢?”
林以宜暗暗平复心绪,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来吃点水果。”孟梦妈在桌边站定,把水果盘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翻开的书页,又拿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手肘搁在桌沿,笑着问,“在阿姨这住得还习惯吗?”
林以宜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孟梦妈听到由衷地笑了笑,“梦梦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她很喜欢你。听她说,你成绩很好啊,以后多帮帮她哈,她领悟能力比别人要差些,所以学习也更吃力。”
林以宜点头,把水果咽下去,又听见她接着说:“不过,你住在这儿,我得跟你的父母打个招呼,免得他们担心。”
林以宜顿了顿,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解释道:‘他们都去世了。’
“啊?”孟梦妈的脸上难掩惊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带着歉意地笑笑,“抱歉,阿姨不知道。”
“没什么。”林以宜沉吟半晌,“不过阿姨,我今天已经找到了新房子,所以不能在这住下去了。”
她不清楚高利贷那边的人知道她的多少信息,会不会直接找上门,要是影响了孟梦一家人的生活,她会过意不去,所以只有搬走。
这太过突然,才住一晚就要搬走,孟梦妈想劝她,但看她坚决的模样,还是忍了下去。
她离开没一会儿,孟梦就推门进来:“你要搬走啊?”
林以宜点点头,语调没什么情绪起伏:“我中午去找了房子。”
孟梦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可是你才住一晚……”
“已经很感谢你啦。”林以宜捏了下她肉肉的脸蛋,脸上始终挂着笑,“没事的,本来我也想找房子住。”
孟梦眉毛皱得更凶:“可是你不是没钱吗?”
“百八十万还是有的。”林以宜安慰她。
孟梦:“……”
百八十万叫没钱了吗!
她浑身上下还不到八十块,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吗?!
第二天,林以宜和王老师请假,先把行李从孟梦家搬出去,放在入住的酒店里,又去了趟医院要缴费,然而那边刷了卡,几乎没有停顿,面色复杂地说:“抱歉,这卡有问题,刷不出来。”
林以宜皱眉:“怎么会?”
她上次去查询,明明还有一些钱的。
“还有别的卡吗?”工作人员把卡还给了她。
林以宜摇头,她抿了抿唇,低声说:“我等会来。”
她就近找了家银行,把卡放进去,然而却显示无法使用。
她的呼吸骤停。
第66章 、对不
林以宜再一次拨了林成良的号码。
这一次却显示空号。
听到通话那端的机械提示音, 她有一瞬的怔仲。
在阳光微燥、春和景明的春日,她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停滞。
这张卡是存她的零花钱,林成良给她办的副卡。
她压根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将钱全部取出来, 再来销户。一旦主卡销户, 她的副卡也无法使用。
手机突然震动下,林以宜才回过神一般,僵硬着抬起手看向屏幕。
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岑清许。
【怎么没来学校?】
林以宜看了眼,喉咙有些发干, 眼眶也泛起酸涩。她没回消息,迟钝似的拿回银行卡,放回到包里, 转身离开银行。
医院也是去不成了, 现在没钱缴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 弓着身体,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掩着脸,闷闷的,一动也不动。
明明给了人希望,却无能为力继续坚持下去,一股无力的挫败感和愧疚从心底深处慢慢地腾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机又在嗡嗡震动, 又是讨债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林以宜没心情接, 她挂断后将手机关机了。
在公园待了良久, 阳光焦灼地晒在后脖颈、手臂上,直到那一小片的肌肤变得滚烫有股烧灼感,她才有所行动,拿起包慢慢地走去学校。
一直到下午第二节 课,她才来到教室门口。
教室里语文老师在上课,她的身影打断了他讲课的节奏,拿着书往门口瞟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进来吧。”
孟梦小心地瞅着黑板,见老师转身写板书,连忙压着声音着急地问林以宜:“你不是只请假了一上午嘛,怎么迟到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以宜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放在课桌上,没什么语气:“没事,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孟梦听她这么说,稍稍放松下来,又道:“刚才第一节 课的课间王老师还找你来着……”
她的话在看见语文老师写完板书转过身后戛然而止。
林以宜没搭腔,她从书包的小兜里拿出钱包,打开数了下里面的钱,只剩下几百块钱。
她深吸一口气,把钱包放了回去。
刚坐下十来分钟,下课铃就响了,王老师在门口等候了许久,等语文老师结束讲课离开,她才走进教室,对语文老师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台下,严肃而正经:“林以宜。”
林以宜看见王老师,莫名地感到烦躁。
她把书往桌上一甩,面无表情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低着眼没看她。
王老师说:“你下午去哪了?”
林以宜低着头,没吭声。
王老师等了一会儿,见女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沉了沉气,又说:“今天有个电话打给我,说你爸——”
林以宜倏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惊愕:“他们就打电话给你了?”
王老师迟疑地点头,女生肉眼可见的神情紧绷,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放柔了语气,轻声问:“你能和老师说说吗,到底怎么回事?”
林以宜没回答,反而督促道:“你把他们的号码加入黑名单,以后看到陌生号码不要去接。”
王老师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以宜一顿,而后视线往下落,掩去眸底的无措,“我家破产欠了一堆债。”
王老师看了眼四周,没什么人经过,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低问:“你爸呢?”
“跑出国了。”
王老师也不是不清楚,上次打电话给她爸,她家怪异又僵硬的家庭氛围就可见一斑。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父亲能做到这种地步,自己跑得远远的,把烂摊子全甩给女儿。
王老师愣了好一会儿,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先回教室,老师再想想办法。”
她折回教室,情绪更加低落,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向她涌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皮厚重得厉害,意识却格外清醒。
桌面被人轻敲了下,力道放得很轻。林以宜听到声儿,睁开眼,眼皮往上一抬,看见岑清许俯视着她时流畅利落的下颚,她片开眼,语气夹着清晰可闻的烦躁,说:“什么事?”
她的语气有点冲,岑清许顿住,漆黑的眼低敛,凝视着她,半晌才低声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不会看啊。”林以宜更加烦闷,头埋了过去:“……我很累,没事别烦我。”
她完全是把岑清许当出气筒,不由分说地在他身上发泄着自己堆积好几日的坏情绪。
说完她就别过头,换了个方向侧着头趴睡。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附近好几个同学的目光,大家都眼带惊讶,好奇又诧异地看着他们。
这是咋了?
吵架了吗。
孟梦上完厕所进教室,就看见岑清许从她座位旁,无声地离开。而林以宜始终背对着这边,趴在课桌上。
她觉得这氛围挺奇怪的,一脸雾水地坐回到座位上。
最后一节课上完,直到班上人走了大半,林以宜从桌上抬起头,她拿起旁侧的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把书一本本放进书包。
察觉到有人过来,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她眼也没抬,继续把书放到包里。
少年站在身侧,干净的嗓音透着几分低哑,“对不……”
“分手吧。”
她眼皮始终未抬起,拉上书包拉链,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留下岑清许一人,教室窗外微风柔和,晚霞密布,染红了城市的边际。
他就站在那儿。
安安静静,好像谁都可以欺负。
第67章 、分手
林以宜不是个爱麻烦别人的人。
遇到事情, 她更多的是选择自己解决,实在无能为力,才会寻求帮助。长而久之,不麻烦人也逐渐演变成不会去和别人述说。
放学回到酒店, 林以宜坐在床边, 沉着呼吸给周依打了个电话。
她内心忐忑, 幸好的是,那端很好就接通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周依刻意压得很轻的声音传来, 语气急躁而关切地问:“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我刚才吃饭听我爸妈说, 你家破产了?”
被她说出口,林以宜反倒悄悄松了口气,她“嗯”了一声, 说:“林成良变卖了房产卷款逃出国了。”
周依怔了怔, 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那你现在住哪?”
林以宜:“酒店。”
“身上有钱吗?”周依以为林成良不会做得那么绝,可当林以宜说出“没”的时候, 她不禁爆出一句脏话,“这他妈什么人啊,畜生吧。”
林以宜无声地弯了下嘴唇,眼底冷冷的,一丝笑意也无。
“我卡里还有些零花钱,要不我们见一面吧,我偷偷溜出去,见面再说。”周依压着声音约好见面的地方, 就匆匆挂了电话。
林以宜简单收拾了下, 就出门走去约定的地点。他们特意约在离酒店比较近的甜品店, 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周依从家里溜出来,一路叫司机开快点赶到店里,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说:“你这几天没睡吧,黑眼圈这么重。”
林以宜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是没怎么睡。”
“吃饭了吗?”
“没。”
“……”
周依忍不住责备地白了她一眼,接着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些蛋糕和饮料,她仔细地问了些情况,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最后盯了她半晌,突然问:“岑清许知道吗?”
林以宜轻捏着吸管的手一顿,垂着眼淡声说:“没。我们分手了。”
周依愣了:“啊?为什么。”
林以宜喝了口饮料,冰凉甜腻的果汁顺着喉咙滑过。想到那些威胁的短信,保不齐那些催债的人会做出什么。她没什么表情:“不想影响他。”
周依听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声,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我妈对我零花钱管得比较严,这卡里的钱不太多,就几千块,密码是我的生日:921005。”
这特殊情况,林以宜也没矫情,她接过卡,“谢了,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就这点钱不用还啦。”周依说完,盯着林以宜的脸,纠结了好一会儿,“要不你住我家吧,酒店毕竟不方便,而且你一个女孩子住也蛮危险的。”
林以宜无声地低头笑了声,再抬起头时,神情从颓败沮丧恢复成以往的嚣张肆意,“我住你家,你妈能同意啊?”
周依没多少底气地打包票:“我会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还是算了。”林以宜自嘲一笑,“万一那高利贷的追到家门口了,也会牵连到你们家。”
和周依再聊了会儿,眼看溜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周依不得不撤离:‘有事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憋在心里。’
林以宜笑着朝她挥挥手:“好哦,一定。”
她从甜品店离开,手放在兜里,摩挲着口袋里薄薄的银行卡,指腹擦过上面凸出的数字,琢磨着去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总不能一直住酒店里。
在电线杆上看到好几张租房信息,林以宜拍了照片留档,等白天再打电话过去约时间看房。
她在酒店住了一晚,隔天出门换上一身简单的校服,头发高高地扎起,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去学校。
校门口旁边蹲着几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项链的彪形大汉,看见有学生过来,懒洋洋抬起下巴,扫了学生一眼:“喂,认识林以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