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岛屿——抹茶梨
时间:2022-07-25 06:47:37

  暗无天日的房间,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穿进来,一缕缕光束夹杂着细细的尘埃,空气里潮湿腐朽的烂木头气味。
  他被关在房子里,趴在窗边,从早上等到晚上。
  直到岑雅带着一身劣质香水的香气打开门锁回来,他才从窗边离开,怯怯地背着手,站在她面前。
  自从父母去世,岑雅都会把她人生苦难的原因全都归结于他身上,每当她愤愤不平、怨天尤人的时候,总会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家里有好几根拆开的拧弯了的衣架,狠狠地抽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他一声不吭,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岑雅看他这模样却变本加厉,打的更加用力。
  一个再没用再软弱的成年人,在孩子面前,也具有绝对的权威。
  岑清许回神,没再想下去。
  “不算恨。”他嗓子有点儿暗哑,“只是不想见到她。”
  林以宜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见岑清许低问:“手术还要多久?”
  她思绪被打岔带偏,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刚进去没多久,还有四五个小时吧。”
  “手术费你垫付的?”
  林以宜“啊”了声,点点头。
  岑清许:“钱我会还给你。”
  林以宜立刻打断他的话:“不用,这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还——”她说着,脑袋低下,声音也变小了些,“我妈得的也是这个病……两年前没能救活她,以前是我无能为力,现在……与其说我在救她,倒不如说我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所以你不用还钱。”
  她不是多善良的人,也不圣母爱多管闲事,单纯就是为了自己,自欺欺人一般,把这当成老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
  她从未和他人提起这件事,包括岑清许,她今天也是第一次对他说,她妈妈是患癌去世的。
  她将自己的内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因此没有人发觉,也没人解救她。
  幸好的是,她独立,坚强。自己一步步把身上无形的枷锁和执念解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是踩在岑清许的伤口上来救赎自己。
  她本就是个骨子里就任性自我的人,而岑清许,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顺从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等了许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
  医生眼带笑意,对他们说:“手术挺成功的,现在把病人转到ICU观察一段时间,后面生命体征正常再转进普通病房。”
  林以宜点点头,沉沉地舒了口气:“谢谢医生。”
  她眼睛带着笑,转身去看岑清许,“成功了!”
  岑清许淡声:“嗯。”
  岑雅从手术台下来,还是麻醉昏迷状态,她被推到ICU病房,暂时不能去看望。
  林以宜跟着岑清许走出医院,两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店简单吃了点填饱肚子,就一起回学校上课。
  她回来时,眼底的笑容都多了一些,不像前几日,总是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孟梦昨天和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得知她要请假陪亲戚手术,见她这副模样,便问:“手术成功啦?”
  “嗯。”林以宜应了声,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感觉心里的重担都轻了些。”
  孟梦笑:“恭喜呀。”
  林以宜朝她扬了扬眉,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大拇指按了下笔头:“上午老师讲了什么,你做笔记了没,给我抄下。”
  孟梦从一旁叠着的书堆里抽出两本笔记,想到什么,心有余悸道:“今天英语课上,王老师发了好大一通火,都没怎么讲课。所以我只有生物和语文的笔记。”
  林以宜接过她的笔记本,漫不经心地问:“咋了,她为什么发火?”
  孟梦闻声脑袋凑过来,警惕似的瞄了眼四周,才把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边说:“因为班长翘课了,一上午没见到他身影,就放了几本书在桌上。”
  林以宜翻开笔记本的手一顿,扭过头:“什么?”
  居然是翘课?
  她还以为他也请了假……
  “所以刚才大家看到你们一前一后地进教室,都又惊讶,又感觉意料之中。”孟梦继续小声说。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以宜才恍然想起,她进教室那会儿,好像确实是,大家都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投以注视,目光有点儿奇怪。
  孟梦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去陪你了吗?”
  话音刚落地,王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打破了班上课间休息仍然安静的氛围。她的声音很冷,冷着一张脸:“岑清许,出来一下。”
  孟梦浑身一凛,等王老师走后,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喃喃低语:“完了,班长这么优秀的学生都翘课,王老师估计要发飙了。”
 
 
第63章 、跑路
  王老师最近委实有些头疼。
  班上几十号学生都比较自觉, 平时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从她教这个班以来,一直都是办公室其他老师羡慕的对象。
  毕竟成绩好,又好管,尤其班上还有个“定海神针”。所以她这个班主任当得也比较轻松。
  就上学期来了个林以宜, 比较离经叛道、桀骜不羁, 但无非就是搞出一些早退、翘课等违纪的小问题。
  谁知道, 这些只是小菜一碟,后面还有大招等着她。
  她是万万没想到,好学生一旦犯错, 简直比那些顽劣成性、不服管教的问题学生更难搞。
  那些问题学生,你怎么批评, 他们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们无所谓,你骂得也舒坦。
  但好学生,批评……都算不上批评, 完全是教育, 都要斟酌着措辞,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
  尤其是面对岑清许这样孤僻沉默的学生。
  一两次聊天, 根本无法让他敞开心扉,他的内心完全就是封闭状态,很难进行沟通,也难以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信息。
  所以,王老师一直都是给林以宜做思想工作。
  这次把岑清许叫到办公室,纯粹是着实被他气到了,一声不吭地就翻墙出校,也没有联系方式, 一上午都杳无音信, 闹得朱主任都知道了, 嘴里拐弯抹角地指责她怎么带的学生,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好苗子,到她手里就变成这样。
  她带着一身的怒火,可当岑清许站在面前,这满腔的火气就仿佛碰到一座冰山,顷刻间凉透了。
  岑清许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
  王老师深呼吸好几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忍不住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将心中的燥火压了压,才语带无奈地说:“……算了,你回去吧。”
  岑清许颌首,转身离开办公室。
  王老师看着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影,动了动唇,喊住他:“岑清许。”
  岑清许回头。
  “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王老师按着眉心,轻声说,“不要让你爷爷失望。”
  岑清许:“嗯。”
  此后几天,班上还算平静,没闹出什么风波。
  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点多,林以宜就没跟着岑清许去夜市玩儿,一放学就早早回了家。
  然而一打开门,便清晰地看见客厅地板上有脚印,桌上还有翻动的痕迹。
  阿姨来这儿通常不会碰这些东西,更别提不脱鞋就踩进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林成良又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直接拨了他的电话。
  那端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看了眼手机屏幕,她随手把书包放下,往沙发上坐,一边给林以宜的助理打电话。
  以往她给助理打电话,都是秒接。但这次,过了许久,才接通。
  彼端李助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林小姐。”
  “林成良呢?”林以宜上半身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问。
  通话那端很长的沉默,随即李助无奈地失笑:“我怎么会知道。林小姐,我们比你更想找到他。”
  林以宜一愣:“什么?”
  她语气难掩惊讶和错愕。李助转念一想,一瞬间便猜到她还不知情,想到这个女生平时就被扔到大房子里,没人关心一下,现在连跑路都不带她,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声。他不免轻轻地叹了一声,尽可能地用温和的语气和她说:“林总消失了,我们找了他许久,都没找到人。”
  林以宜不由坐直了,大脑有点儿空白:“消失?”
  “嗯。”李助食指按了按眉心,强忍着疲倦闭了闭眼,“你还不知道吧,公司破产欠了一堆债,无法维持运营。”
  林以宜愕然。
  李助在她耳边继续说着些什么,全都混成一团模糊的音儿。她手脚急速降温,浑身冰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知道些,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早些年房地产市场处于黄金发展阶段,通过一些营销和广告,在A市迅速崛起并扩张,逐渐声名鹊起,公司前景一片大好。
  可林以宜不知道的是,
  前几年,A市楼市房价前所未有地疯狂大幅度上涨,借着这个东风,林成良不顾一切地抢占市场,不断贷款盲目地将规模扩大。
  可是,零八年金融危机爆发了,楼市经济全面崩盘,哀鸿遍野,房价大跌。公司自然也受到影响,四处向银行、高利贷贷款来拆了东墙补西墙,就这么艰难地运营着,然而资金链断裂,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直到前不久,实在坚持不下去,彻底陷入毁灭的深渊。
  因为欠款数额实在太多了,林成良压根无力偿还,干脆丢下这个烂摊子,携家带口地跑路了。
  几乎是李助的声音刚停,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上一次林成良来这儿的模样,那个鼓鼓的公文包——
  林以宜来不及多想,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机一扔,径直往楼上跑。
  她跑到父母卧室里,颤着手去按保险柜的密码打开,抵着小门看清一切后,她呼吸瞬间停滞。
  里面空空如也。
  几本房产证,存折和银行卡,还有护照,全都不见了。
  她手抵着门,忽然想起……
  那天,林成良好像问过她一句,问她要不要出国。
  而且,他那天看着比以往要更心力交瘁,面容浮肿,精神不济,全然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以宜手心直冒冷汗,完全控制不了颤抖,她飞快地下楼,捞起地毯上的手机,见上面挂断了,她又拨了过去,一接通就颤着声音问:“他出国了,你知道他有可能去哪个国家。”
  李助无奈也无力:“我不清楚。”
  “家里有其他人的脚印,他还把房产证拿走了。”林以宜几乎快拿不稳手机,“他是不是要把这房子卖了?”
  她就像是濒临死亡的人茫然又使了全力地抓住救命稻草,全力抓住这个与林成良有关联的人,说出的话伴随着厚重的气音,明明已经猜得到真相,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他。
  李助也无能为力,他闭了闭眼:“以宜,祝你好运。”
  说完,他残忍地挂断电话。
  林以宜攥着手机静坐了会儿,忽然起身,在外面招了辆车去林成良的小家。
  自从上次去他那儿砸东西,小区里的保安都认得她,也没有让她进去,对她说:“别找了,楼上那家住户搬走了。”
  林以宜哑着声音问:“他们什么时候搬走的?”
  “前几天吧,”保安想了想,“记不太清了。”
  林以宜点点头,转身离开,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面前是一片茫然。
  最终,她还是回了家,作业一个字也没动,洗了澡就躺在床上睡觉。
  房间漆黑,她闭着眼。良久,她终是忍不住,翻身去摸手机,再一次给林成良打电话。
  依然是关机状态。
  她只知道他的手机号和小家住址。以前,林以宜就很难联系到他,更别提他现在是有意的失踪,更别提能找到他。
  林以宜咬咬牙,明知道会石沉大海,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林成良!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以宜一夜没睡,隔天早早起来,她去ATM机查自己卡上的零花钱余额,拿掉给岑雅做手术和住院费的十多万,还剩下……
  一百多万。
  林以宜抿了抿唇,将卡拿了出来。
  而后,从银行出来,面无表情地去学校。
  一到教室,她就趴在桌上,侧着头闭眼。孟梦看见她这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小声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林以宜连眼皮都没睁开一下,懒洋洋地回:“嗯。”
  孟梦说:“那你睡着,我给你把风。”
  林以宜没吭声,闭着眼睛,却无一丝一毫的睡意。
  明明一晚上没睡,明明一夜精神都是高度紧绷,她现在仍然很清醒,清醒地盘算计划着自己未来的生活。
  房子应该是被卖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她就无家可归。
  那要去哪里?租房子住吗,还是住学校里。
  林以宜想到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肩膀随着呼吸重重地耸动了下。
  她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觉到,
  自己真的被抛弃了。
  早读课铃声响起,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孟梦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下林以宜,偏着头轻声提醒:“老师来了!”
  林以宜停止胡思乱想,从桌上抬起脑袋,摸出语文书垂眼看起来,嘴唇轻启,没用什么力气发出很小的声音。
  早读课只有三十五分钟,班上读书声琅琅,格外响亮而有激情。
  就连旁边的孟梦,也在抱着英语书自顾自地背单词,拼读完一个就迅速地翻开单词表去检查读得正不正确。
  林以宜心思不在书上,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等老师一走,她拉开椅子起身,径直走到岑清许面前,没什么语气地对他说:“你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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