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看她抱着那盆花,像湿乎乎的大可怜抱着小可怜,心底柔弱几分。
他开口:“只要不死,它明年还会再长。”
时芋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嗯了一声,把丁香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角。
“等刘阿姨回来,就能看见它在这里了。”
五分钟后。
时芋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
她快步走进去,从柜子里拿出两双凉拖鞋,男式的那双是时芋老爸的。
沈遂在门口换鞋,她已经穿着鞋,抱着湿透的西装外套去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的间隙,沈遂打量起四周。
家具简单却足够紧凑舒适,整体是淡淡的米黄色,看起来十分温柔。
东西收拾得很有条理,丝毫不乱,但也不冰冷,处处都是她的小心思。
时芋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把其中一条递给他。
两人浑身都在滴水,她一边解开发髻,一边往她卧室里走:“等我一下。”
两分钟后。
她拿着一件浅灰色的男士浴袍出来,说:“你先去洗澡别感冒了,我可以先换干的衣服。”
沈遂的目光落在那件男士浴袍上,沉默一瞬。
他忽然抬眼看她,口吻难辨:“前男友的?”
时芋睫毛颤动一下,小声说:“女式浴袍原价,男士浴袍两件三折,所以我买了男士的,布料多还便宜。”
她这话说得好像卖浴袍的商家血亏了一样。
他眼底忽然就有了笑意,再开口时,嗓音缓了缓:“好。”
沈遂拿着浴袍去洗澡了。
时芋去卧室换了干净的衣服,把毛巾搭在肩上,又把湿漉漉的头发放下来,然后进了厨房。
她烧了一壶热水,冲了两杯感冒冲剂。
端着冲剂走进客厅的时候,沈遂还没洗完。
把杯子放在桌上,她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脸不受控制地就红起来。
这感觉太奇怪了。
时芋迫切地想找个事做,却发现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干脆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沉浸式看小说。
十分钟后。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沈遂穿着浴袍出来。
门开的声音惊动了时芋,让她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他的身形修长高大,但这件浴袍也足够大,除了他的脖子和小腿,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或许是洗澡之后,人都会比较放松,他冷峻的眉眼都舒缓开,周身的清冷烟消云散。
看起来略有几分慵懒、闲适,以及好像很好……推到?
当这个词出现在时芋脑海中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烫到发懵。
更糟糕的是,她还很想付诸实践。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毁掉人生的事,时芋放下手机,站起来说:“我去帮你把衣服烘干。”
说完,她就埋着头,小跑过他身旁,钻进卫生间还迅速关上了门。
沈遂转身,看了那紧闭的门几秒,缓缓勾起嘴角。
忽然,卫生间的门又开了。
她站在门后,握着门把手说:“你这西服好贵的样子,如果烘干坏了,我不会赔钱的。”
沈遂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忽然又睁着大眼睛望着他,说出了备用方案。
“或者我拿个塑料袋装好,你穿着浴袍开车回去?”
他静默几秒,口吻毋庸置疑地:“我选择前者。”
烘干衣服需要时间,时芋不可能一直在卫生间里呆着。
而且她也没带手机进来,无聊死了。
犹豫几秒,她终于打开卫生间的门,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客厅里,沈遂站在阳台门口,平静地望着屋外的大雨。
听见门开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
时芋纠结几秒,轻声说:“还要等一会儿,你要到我的书房看看么?”
她的公寓一目了然,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不让他去看书房,总不能让他去看她的卧室吧?
听见她的话,他微微点头,然后两人喝了感冒冲剂,一前一后进入书房。
书房里的摆设依旧简单。
一张靠窗的书桌,上面铺了米黄色的格子桌布,桌布上放着一只空花瓶,一只透明的茶杯,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文具用品。
靠墙的一面,放着一个简易书柜,简单到几乎只是骨架结构,但很大,占了满满一面墙。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他的目光被那面书架吸引,时芋没问学神看不看书这种傻问题。
她走到书架前,转头问:“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时芋记得他家就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书多得像书店,所以看不出来他都看些什么书。
他走到书架前。扫着上面的书目,淡淡回答:“一般是专业书。”
说完,他的目光停在书架的中间层。
这一层放的是《资本论》和各种兵书。
他转头,略有几分诧异地:“女孩子一般不看兵书,你怎么会想到看这些?”
时芋笑了笑,说:“因为我想做出自己的事业,都说商场如战场,看兵书是有必要的。”
沈遂不置可否。
这话对也不对,得分人。
他又看向那本《资本论》,问:“因为想进入商场,所以看资本论?”
时芋点点头:“既然要从事商业,怎么可以不了解最基础的知识呢?”
他又一次保持静默,没有发表意见。
因为她的回答听起来很学生思维,如果是这样进入商场,恐怕她会很快尝到失败的滋味。
但不容忽视的是,那本《资本论》的旁边放了三本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侧边上,她用黑色的字迹写着《资本论笔记整理1》,三本就是笔记整理1到3。
书房里的氛围有些沉寂。
沈遂忽然问:“可以拿下来看看么?”
时芋大方点头。
他瞥了她一眼,伸手取下《资本论》的第一册 。
随手翻了一下,里面做满各种笔记。
最后,他随意翻到书的开篇。
第一章讲的是商品,她不仅做了记号,还写着自己的理解。
比如她写着商品的第一法则是满足人类的需求。
在他看来,略有几分活泼和中二。
紧接着,她又写下商品的第一生存法则。
商品不是生物,她却给它写了一个生存之法。
沈遂觉得很有意思,再仔细思索,又觉得很有道理,就是用词比较大胆随意。
他看着那行字,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会觉得商品需要生存法则?”
时芋眨眨眼睛,笑了起来:“根据第一法则,任何东西就有了物品和商品之分。物品只是存在,但不一定能用于商业交换。商品必须是可以用作商业交换的物品。”
“很多人抓住行业风口,一夜暴富的神话你听过吧?然后又有很多人跌落神坛,不知道为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老天赏饭,不可复制。所以大家都去求神拜佛,希望幸运降临。”
“如果用商品的生存法则来解释,一切都会变得清晰。”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来。
他来了兴趣,盯着她说:“继续。”
时芋:“一个人把物品大规模变成商品的时候,就是他掌握财富的时候。一个人把商品大规模变成物品的时候,就是他失去财富的时候。”
“幸运者抓住了物品变商品的契机,远见者洞察了物品变商品的根本原因。”
说完,她望着他轻笑:“这样解释,是不是就清晰很多?”
第22章 为什么回来
沈遂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忽然笑了:“很精妙的话。”
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人事物才可以称作精妙。
他忽然问:“很想有自己的事业?”
“想,”她点点头, “但我最大的梦想是活到八十岁。”
他深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为什么是八十岁?”
眼见她明媚的眼睛惊人地亮起来, 她期冀地说:“因为我想在六十岁的时候退休,然后用二十年的时间修一本实用准确的世界商业史。”
“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楚知道人类经济活动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沈遂静静的,没有说话。
他想起大哥沈述的问题。
为什么要回国?
微垂目光, 他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她那双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出现过的,俏生生的眼睛。
这就是他执意回来的原因。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
时芋看着他忽然抬起修长的眉眼,用一种无比清晰的目光望进她的眼底。
那目光就像清晨湖边的一束光, 安静纯粹地照进湖底, 直达她的心。
时芋没动,她隐隐生出一种错觉, 他们在逐渐靠近。
但又好像不是错觉, 他清俊的脸越来越近。
他会吻她么?
时芋头脑烫得发懵,却没有丝毫抗拒。
她甚至有一种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期待, 于是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和困难,她伸手扶在身后的书架上。
啪——
结果一个手滑弄掉了一本书。
房间里太过安静,书落地的声音因此显得巨大。
时芋被吓得眼睫轻颤一下,低头去看地上的那本书。
沈遂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头顶, 无声叹息。
时芋盯着那书看了一会儿, 忽然说:“我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
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出了书房。
一路小跑进卫生间, 时芋轻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卫生间里,洗衣机亮着棕黄色的灯,上面的计时器显示着剩余的时间。
还有十分钟才会烘干完成。
呆呆望着暖黄灯光里, 他深色的西装, 时芋脸上烫得不行。
她转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面, 女人的脸绯红一片,湿漉漉的眼睛像一片刚被春风吹过的湖水,潋滟诱人。
时芋不敢再看镜子,只好盯着洗衣机上的计时器。
想到刚刚的情况,她忍不住用手背贴着腮边,试图把温度降下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会走向奇怪的发展。
真难熬。
时芋在卫生间里呆了十分钟才出来。
她把西装取出来叠好,然后去了书房。
沈遂站在书架前,拿着那本《资本论》专注地看着。
这些笔记的用语趣味横生,他弯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西服已经干了。”她站在门口望着他。
沈遂刚转头看她,她又抿了抿唇,神情有几分懊恼。
时芋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好,有几分赶人的意思。
她补了一句:“雨还大,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沈遂顺着她的话,扫了一眼窗外。
时芋也跟着看过去。
不知不觉,雨已经小了。
时芋抿着唇,彻底不想说话了,真是多说多错。
见她自己生着自己的闷气,沈遂又看一眼窗外的雨云,生出几分可惜。
他看着那本书,意犹未尽地说:“笔记很有趣,以后可以来你家看书么?”
听见这话,时芋立刻看向他,略有些懵。
沈遂盯着她的眼睛,淡淡补了一句:“只看书。”
他们的谈话好奇怪,先是让她去他家玩灯,又是让他来她家看书。
听起来正经无比,她却再次脸红了。
她咬着唇停顿几秒,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
沈遂走到门边换鞋,时芋给了他一把格子雨伞。
见他目光看过来,她笑着说:“路上小心。”
沈遂听着她温温软软的声音,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
忽然觉得他们很像即将出门的丈夫,和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他暗了暗眼神,但那还很远。
时芋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刚好此时,他伸手抽走了那把折叠雨伞。
雨伞的布料摩挲着她的掌心,让她睫毛轻颤一下。
沈遂走后,时芋忍不住去了阳台。
她站在栏杆边上,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看见熟悉的汽车经过小区门口。
等汽车完全消失,她又看了一会儿雨,才去洗漱睡觉。
躺在自己舒服的被窝里,时芋满足地闭上眼睛。
只是一闭眼,脑海里就出现他那双修长俊美的眼睛。
那眼睛专注地望着她,好像别有深意。
时芋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她总想起书房的事。
半个小时后。
她认命地瘫在床上,又过了几分钟,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喝完还是睡不着,时芋又去书房写了工作日志。
结果越写越清醒,干脆倒了一杯花茶,熬夜写起了工作相关的稿子。
上午九点。
沈遂看着车窗上的雨花,心思动了动。
他拍下一张照片发给时芋,后面还跟了一句话:
在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发完后,他忽然笑了。
他也变得跟她一样,会做没用的事,说一些没用的话。
时芋刚入睡没多久,迷迷糊糊中被消息提示吵醒了。
她有些不高兴,闭着眼睛去摸床头的手机。
最近没有公司的事,这时候给她发信息的只有黎苏。
拿到手机之后,她眯着眼睛熟练打开微信消息,熟练地找到语音键按下。
对着手机哼唧两声,时芋闭着眼睛发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