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柚下意识地抬头向楚遇的方向看去，温柔的光影之下，楚遇安静地立着，眼眸干净清澈一如初见。
乔柚失神了几秒钟，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见楚遇忽然移了脚步，空出他身后的那面白墙。
她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那面墙上。
这面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正中挂了一副巨大的相片。
乔柚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个瞬间忽地加速。
墙上的相片熟悉又陌生。
最开始她以为是楚遇特意复刻了那张相片，只是当她的视线下移到相片最下端时，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里有个方形痕迹，比相片其他地方的颜色都要浅一些，那是所有参展相片在展出时会贴排序标签的位置，显然那位收相片的人在收到时撕去了那个标签。
乔柚呆呆地盯着那个位置几秒钟，便抬起头望向楚遇的方向。
楚遇也正看着她，面上都是笑意。
没待乔柚开口，楚遇先出声了，却是重复的昨晚说过的话：“肯定不会卖。”
连着他一贯沉稳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曾有的上扬音调。
“当初买相片的人是你？”乔柚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
楚遇微微颔首，眼眸的笑意更深。
他又转过身看墙上的相片，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是啊，那时候没有想到你会是相片的作者，单看这副相片的我以为是某位年长资深大师拍的，否则就能更早点找到你了。”
乔柚静静地望着楚遇的身影。
她知道他一定曾无数次像这样立在这里，一个人默默地看这张相片，跨过四季轮回，越过时光流转……
她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她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心底最柔软最秘不示人的地方被人敲开了。
她向前几步，探出手从背后拥住他：“楚遇。”
“怎么了？”楚遇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仿佛能够包容万物的宠溺。
“还好不算迟。”乔柚将脑袋侧靠在他的背上，厚重有力的心跳贴着耳朵鼓膜缓缓下移，一直传到胸口，传到她纷乱跳动的心脏，传到每个错过的季节，传到灵魂深处。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她才轻声道：
“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时光。”
第59章 、电话
房间里很安静, 所以乔柚的话异常清晰。
楚遇的身体顿了一瞬，但很快他低低嗯了一声就转回身来。
乔柚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这次她明显感觉楚遇要比任何时候都抱的用力, 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乔柚挣扎着抬起头来：“你怎么抱这么紧, 我又不会跑了。”
楚遇的目光投下来，仍是清冽洌仿佛平静湖水般的眸光, 但是乔柚就在对视时发觉其中隐秘的、暗藏湖水深处的、仿佛陈酿烈酒般的浓烈情感。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突然吻上她的眼眸。吻细细地往下, 落在鼻梁，最后印在唇上。
“这句话我记下了。”
楚遇说这话的声音比平时暗哑低沉许多, 但简简单单的七个字他的音都发的极重, 像是害怕得不到回应, 要用鼓锤敲击进记忆里加深印象。
也就在这个时候，乔柚第一次感觉到了楚遇的不安, 她从楚遇怀里抬起头来看过去。
楚遇面上仍是淡淡，只在乔柚看过来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极具蛊惑性，温柔深情又带着几分浅淡的波澜不惊, 仿佛刚刚迫切想要得到回应的人不是他。
乔柚有些疑惑，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她伸出手揉揉楚遇的耳垂。
楚遇的耳垂有些凉，但是摸在手里却很柔软。
她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
虽然是否定的答案，楚遇的回复却比平时稍慢了一点点。乔柚觉察到这点般探究地望向他。
但是显然楚遇也注意到自己的一点小失误，眸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乔柚还想继续提问，男人却低下头吻了上去。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昨晚的记忆因为男人满含浓郁情绪的热情清晰起来, 乔柚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了思维, 身体甚至先做出了回应。
……
銮金色的夕阳自窗外撒进来, 细碎的阳光铺满了房间，堪堪掩住了之前疯狂的缱绻痕迹。
乔柚终于换上某位人性发现后从隔壁帮她取来的居家服，放纵后的她有些倦，懒懒地靠在屋角的沙发上。脸颊上汗津津，还泛着红晕，长长的栗色卷发凌乱地散在脸侧。
她的视线投向窗边，楚遇正低头捡刚刚胡闹时被弄到桌下的东西。
清俊的侧脸在落日的余晖被镀上了好看的金色，男人依然将自己收拾的妥贴干净：
换了新衬衫，扣子扣的一丝不苟，刚刚纵情时的痕迹也因为这排整齐的衣扣被彻底隔绝，而他依然是那个冷静克制又自持的人。
乔柚的目光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停住。
此刻楚遇捡起的是一枚未完成的八音盒音筒，金属音筒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乔柚忽就想起半年多前她跟着黄慧慧来楚遇这里给杂志拍照的事情。那时候楚遇给他们介绍八音盒的知识，聊到最后时，黄慧慧问了一个问题。
——有没有什么契机让你开始学做八音盒？是受了你爷爷的影响吗？
她记得楚遇是这么回答的：
爷爷的熏陶是一部分，但是正真喜欢上还有另外的原因。
后来黄慧慧追问另外的原因。
楚遇很玩味地回了一句：现在不能。
当时她并未多想，现在想来，当初楚遇的这个回答似乎别有深意。
想到这里，乔柚开口问楚遇：“你学做八音盒的另外一个契机是什么？”
听到乔柚的问题，楚遇转过头来，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但是这个思考的小动作只持续了几秒钟，他便知道乔柚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缓缓站起身，像乔柚这边走过来。
乔柚抬头看他，眼眸笑的弯弯带着些许狡黠，她又补充了一句：“黄慧慧采访时，你说不能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她的音调微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楚遇手上还拿着那枚刚捡起来的音筒，修长的手指翻动，金属音筒在他指尖转了一圈。
他低头和乔柚对视片刻，忽然移开目光。
黑色发梢间若隐若现的耳廓不知何时染了一层浅浅粉红，他淡淡地道：“明知故问。”
乔柚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继续逗他：“说嘛说嘛。”
楚遇重新转过头来看她，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只突然抬手将那枚金属音筒靠在乔柚脸颊。
“嘶，好凉！”乔柚没有料到他的举动，脸颊被冰凉的金属一碰忍不住叫起来。
而做了坏事的楚遇已经重新走向窗边，他背对着她，音色沉沉：
“想看我做八音盒吗？”
“看呢！你现在做吗？”乔柚来了兴致，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
她找了拖鞋，准备跟过去。刚刚那枚音筒被她从脸颊上移开，握在手中。
金属导热效果好，此刻已经被体温沾染的温度，变得温润起来。这枚音筒是半成品，已经印上了一部分凸起的刻痕。
乔柚的指腹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起来，但她很快发觉有一处痕迹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她低头看过去。
音筒边缘被雕刻了细小的英文字符，起初她以为是这个音筒的曲名，很快她发现不是。
那是一串花体英文——to my love ，英文后紧跟着一个圆形的标志，刻的歪歪扭扭，还有不少修改后的痕迹，但可以看出来雕刻的人费了不少心思。
乔柚拿着那个音筒看了半天，才重新抬起头来，眼里的笑意满满似乎要溢出来：“你怎么可以把我的柚子雕那么丑？”
楚遇似乎早就料到乔柚会有的反应，闻言头也没有回。
他背对着乔柚坐在窗边的工作桌前，低着头拿工具在另一枚音筒上打磨，轻描淡写道：“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之前的有多丑。”
乔柚盯着他发梢间跳跃的阳光碎片，忽然觉得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她小跑到楚遇身旁，拉了椅子坐下：“有工具吗？我和你一起做？我要雕一条胖头鱼。”
“……有。”
“能不能顺便讲讲你学做八音盒的事，我特别好奇。”
“好……”
……
后面几日风平浪静，似乎世间所有的俗事都被隔离在这栋别墅之外。
空闲时楚遇做做八音盒或是用midi键盘扒乐谱，而乔柚就搬个笔记本电脑在一旁整理照片，偶尔手痒了，她就给楚遇捣个乱，趁他不注意藏起工具，或是在键盘上随便乱按几个音符，但大多数时候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没谈恋爱之前，乔柚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间房间里各忙各的，不说话会很尴尬，但是这几日在楚遇的工作室她却全然没有这种烦恼，甚至气氛还异常和谐，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就该如此。
有一次乔柚修照片时间长了眼睛有些累，她放下鼠标，习惯性地往楚遇的方向看过去。
楚遇的脸本就精致，此刻恰到好处的光线投过来，眉眼轮廓更显好看，所以每次乔柚累了都喜欢看一眼楚遇的侧脸，只是楚遇似乎对此事异常淡定，至少乔柚扫向他发梢间的耳廓时，就没有再捕捉到他害羞的模样。
想到这里乔柚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声，看来以后得随身带相机。
乔柚这样想着楚遇却是听到她的叹息，偏过头来看她。
盛了阳光金色的眼眸露出一丝不解，嘴里关切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面上如此正经，他的手却是无比自然地往乔柚腰窝探去。
乔柚红着脸拍掉他的手。
其实，这几日也有不好的地方，乔柚心底还惦记着之前楚遇未说出口的心事，但她每每试探着旁敲侧击，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被某人吃干抹净！
而且......某人在床上和床下的表现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两人正闹着，楚遇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松开环抱着乔柚的一只手，拿过桌前的手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屏幕：“阿简的电话，我接一下。”
乔柚点点头，没防备楚遇突然凑近吻在唇上，直到结束了这个吻，他才站起身到窗边接电话。
乔柚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身影移向窗边。
眨眼已经是一月，料峭的冬意也在这几日悄然冒头，虽未出门，但是每每往窗外看去，乔柚都会生出几分果然是冬季的感觉。
透过窗户正巧可以望见隔壁的院子。
——大多数的植物已经落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只有那棵栾树的果实虽早已变红，却并未完全掉落，给微凉的风都染上了几分温暖。
也许就是这抹橙红的温度，乔柚望着被冬意包裹的院落却没有萧索的感觉，相反，她还生出一种奇妙的错觉，像是穿越时空后在另一个视角去看自己原本的世界。
也在这个瞬间，日渐模糊的、那些跟着姑姑乔瑾在院落中度过的时光，仿佛被海浪冲上了岸，在脑海深处清晰起来……
她静静地出神，不知什么时候楚遇已经挂了电话，站到她身前。
“在想什么？”
乔柚从楚遇的声音中惊醒，她看了一眼楚遇，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姑姑的生日快到了，你过几天陪我去一趟公墓好不好，我……想看看她……”
楚遇颔首，没再说话。
乔柚将头靠在楚遇肩头，沉默许久，她才开口：“楚遇。”
“嗯。”
“你……能和我随便聊点什么吗？”
她的音调柔软但却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
楚遇的目光不由缓缓向下，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乔柚下垂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阳光下微微轻颤，他的心也跟着一颤，像被高度烈酒吻了一下变得酥酥麻麻起来。
他将乔柚彻底揽入怀中，才道：“知道刚刚阿简打电话来什么事情吗？”
乔柚靠在他胸膛，声音依然闷闷：“什么事情呀？”
“年度音乐大奖入围名单出来了，我有几首曲子入围了最佳作曲，阿简问我今年的颁奖晚会参加吗，还是继续按惯例如果得奖就让他们代领。”本该挺激动的事情被楚遇说的波澜不惊。
听到这里乔柚抬起头来：“恭喜！那你去吗？”
“本来是肯定不准备去的，但是阿简和我说了另一个消息。”
说到这里楚遇顿了一下，抬手揉了一下乔柚头顶的碎发，在乔柚湿润朦胧的杏眼注视下，他才继续：
“你帮他们拍的专辑封面也入围了，所以如果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第60章 、晴天
年度音乐大奖是国内最有含金量的综合性音乐奖项, 因为评选专业、公正，也是各路歌手、爱豆每年极力争夺杀红眼的奖项，大奖涵盖的内容全面, 不仅有最佳歌手、最佳歌曲、最佳专辑这类常规性奖项, 也会有最好看的专辑封面这种非主流奖项。
显然这个奖项太过小众，所以在楚遇说出这条消息的时候, 乔柚迷茫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进入时尚摄影圈后她确实听一些前辈提过这个奖项, 圈里一致的评价都是：奖项虽小，但是挺招财。
因为基本每年得奖的那位摄影师一定不会少了各路人士的专辑封面邀约。
但也许是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 听到入围这个奖项乔柚倒是挺平静, 甚至还不如听到楚遇入围最佳作曲让她激动。
她还在思索, 她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这个点一前一后，八成是公司那边。
她拿过手机, 果然是方总打来的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楚遇依然拥着她，像是知道她之前低落的情绪还未散去, 在她和方总说话时，他就轻柔地吻在她的发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