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安慰多过任何意味的吻，温暖的气息在发间蔓延，乔柚心底的愁绪似乎也淡了几分。
待乔柚接完电话，楚遇低下头看她：“你去吗？”
乔柚看着他。
阳光下仿佛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也许是错觉，乔柚在某个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那个矜骄少年。
她不由心中一动：“我其实随便，但是我很想看你站在领奖台上的模样。”
楚遇似乎没有想到会在乔柚的嘴里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一瞬间有些失神。但很快, 那双眸子里重新盛满笑意, 清亮的像是朝阳下的露水。
他轻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去颁奖晚会的事情定下来, 乔柚又和方总汇报了一下。
听闻乔柚要去晚会后，方总拍着胸脯表示晚会的服装造型公司会安排好，晴岚家大业大，一场晚会造型显然不在话下，一会他就把合作方目录发给她自己挑选。
乔柚刚挂了电话，就看见楚遇冷着脸盯她，过了几秒他才在乔柚疑惑的目光中开口：“我已经安排人上门量制礼服。”
显然刚刚方总的电话全被他听进了耳朵，他似乎怕乔柚不答应，轻咳一声后，破天荒地强调了一遍：“把公司那边回掉。”
乔柚眨眨眼睛，露出一抹笑：“好。”
楚遇请来的设计师来自K家，乔柚看过不少次楚遇的衣橱，知道他应该很钟意这个牌子，大半的衬衫和西服都是出自他家。
设计师人称梅姨，是位五十多岁的干练女性。这次过来她带了这季度的高定目录图册，在她帮乔柚量衣时，楚遇就漫不经心地在一旁翻着图册。
“乔小姐身材很标准，晚会时间又这么近，我建议是在目录中里先选上一款，如果设计款工期赶不上，可以有个备用。”梅姨量完将软尺放回工具箱，笑着道，“你们看呢？”
楚遇抬起头，他冲梅姨微微颔首：“可以。”
说完他快步走到乔柚面前，将手里的图册递给她：“我看中了几款，你自己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我再换一家。”
乔柚刚接过册子，一边翻阅一边道：“我觉得都挺好看，设计款我觉得也没必要，我哪里天天参加这些。”
“你觉得都好看，那就......”楚遇还未开口，乔柚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去捂楚遇嘴巴。
但是楚遇腿长个子高，在她扑过来时又早有准备，乔柚不仅没有捂到嘴，还被他反手拥入怀里。
梅姨做这行三十多年多年，服务过的都是富豪人家，各种场面显然见得很多，但是瞅见这两人的互动，还是让她不由露出一抹笑：“楚先生真的很宠爱乔小姐啊。”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她帮楚家定制衣服十多年，对楚遇也算是很熟悉了，乐队的几只也没少见，但是看到一贯沉默不多言的楚遇这样和人玩闹还是第一次。
果然应了那句——真情流露只会在喜欢的人面前。
而乔柚的脸更红，在楚遇怀里挣扎着抬头瞪他，满脸都写着不许再说的警告。
楚遇看着她羞红的脸，最终宠溺地揉揉她脑袋，偏过头对梅姨道：“先把我选的几款送过来，其他的我们再选。”
梅姨混这么多年已然人精，一听他话的意思就知道是逐客令，便没再多说，收拾好工具离开。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乔柚才终于从楚遇怀里挣脱出来：“就一次晚会用不用这么夸张！”
楚遇含着笑意看她，手指在她发梢轻轻摩挲着：“我是认真的。”
乔柚哼了一声，使出杀手锏：“那我不去看你领奖了。”
楚遇失笑，拿起图册递给乔柚：“你说了算。”
乔柚盯着他，没接图册：“那你还给我图册干嘛？”
楚遇双眸如惯常般沉静，只看着乔柚不疾不徐道：
“你先帮我挑一件。”
清俊的面庞加上仿佛撒了星光的温柔眼神，任何人都无法抵抗，于是颜狗乔柚也被蛊惑着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所以，等她注意到楚遇仗着那张好脸转移了她的重点，已是几天后了。
一连几天阴雨，气温跟着骤降。
乔柚在朦胧的晨曦中推开窗，湿冷的空气自窗外扑进来，即使屋里有暖气，她仍然被寒意打败，瑟缩着关上窗户。
乔柚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开始盘算——要是天还不晴，是不是要迷信一下做个晴天娃娃祈祷看看。
她想挑个晴天去看乔瑾。
因为乔瑾喜欢晴天，特别是冬日的晴天。
一般到了深冬这个时候，都离过年很近，各种科考项目基本也会按下暂停键。而迎来假期的乔瑾会挑个晴天，一大早带着相机去附近转转，再在阳光最暖的时候回来，挑阳光最灿烂的一间房晒着太阳煮一锅红酒，慢斟到傍晚。
乔柚跟着乔瑾混过无数个这样的冬日。
起初她没成年，乔瑾喝红酒，她喝果汁。
后来上大学，乔瑾终于也给她准备了酒杯，姑侄两人能聊天喝酒到半夜。
再后来乔柚毕业，背着相机满世界跑，这样的时光就少了很多。
再再后来乔柚在大洋尽头的某个国度和乔瑾发消息相约冬天见面，却永远等不来回复。
不过，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乔柚的祈祷，那天她吃完早饭进楚遇工作室时，久违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撒了进来。
乔柚愣了一瞬，立刻奔向窗边。
清晨还翻着阴云的天空，此刻被抹上了蓝色，悠悠飘荡的闲云也被暖阳染上了金色。
昨天看天气预报还说要下几天雨，居然现在就放晴了！
乔柚准备喊楚遇出门，结果一转身就撞进男人的怀里。
楚遇已经替她拿来了围巾，他无比自然地替她裹上围巾，还顺手帮她捋了捋碎发，温声道：“现在出发？”
乔柚点头。
刚刚太阳出现的喜悦盖过了哀伤，此刻准备出发，她的心情却又一次荡了下来，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补充一句：“嗯，就是还要把之前准备的东西带着......”
S市这边是乔瑾的衣冠冢，衣冠冢并没有建在乔家的家族墓地，而在靠近海岸线的山畔旁。
地点是周耘选的。
因为当初乔瑾曾和他说过要找个风景很好的地方休息，周耘找好了这里就去拜访了乔柚的爷爷，在周耘说了以后他也会在那里陪乔瑾后，难得老古板爷爷什么都没多说就同意了。
那天乔柚也在场，周耘本就是内敛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没有太多感情外露，只在离开时，站在门边拿了眼镜布擦了半天眼镜。
乔柚记得那天的天气也很好，但是阳光照在周耘的侧影上，却渡了层灰蒙蒙的光。
以至于那个场景太深刻，每次她去乔瑾的墓地都会想起来。
“是这里吗？”楚遇停下车问乔柚。
来的路上乔柚一直沉浸在回忆里，听到楚遇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她向窗外望去。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旁，长满松柏的山峦铺满了冬日里少有的绿色，此刻阳光正好，映的翠绿深绿都显出了几分温柔。
乔柚的视线在那片绿色上停留了一会才点点头：“嗯。”
公墓管理严格，没有通行证不允许进入。乔柚来的次数也算多，管理员对她印象深刻，看完通行证就让两人进去了。
山涧的石阶清理的很干净，一丝杂草也没有，加上石阶旁的碧绿松柏反而让人有种生在春天的错觉，快到山顶时，乔柚停下脚步。
这里和别处不太一样，除了松柏还其他的树，只是这个时节那些树的树叶都已落光。
乔柚在树前停下：“这是周耘种的。”
说完这句她就抬头看向天空，枯枝之上是白云悠悠，是晴空万里。
她顿了顿又道：“这是木槿花，夏秋时节开花还是很好看的。”
楚遇偏过头向她的方向望去，山涧气温很低，说话间白色雾气在乔柚脸侧散开，她的面容模糊起来。
不知为何，那种难以言说的焦虑情绪又一次漫了上来，楚遇不由向前一步，将她的手牢牢拉住，握在手心。
第61章 、飞鸟
乔柚的手很凉, 但是楚遇的指尖更凉。
甚至比之前那个冬夜里的温度还要低。
但是此刻乔柚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意识到楚遇的心思。
这个时候楚遇突然握住她的手，她也只当是他想安慰她, 于是她转过头来朝他浅浅一笑：“我没事。”
楚遇眸光动了动, 没再说话。
乔柚说完穿过木槿树缓步走到一个墓碑前，楚遇牵着她的手紧跟着。
乔瑾的墓碑朴素大方, 连墓志铭都没有，只在她的名字下方有她的一张相片。
大片格桑花丛中她捧着相机笑的灿烂, 远处则是雪山和碧蓝的天空。
楚遇的目光落在乔瑾的照片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乔瑾的模样, 以前只是听乔柚简单提过。
乔柚也意识到这一点, 出声解释道：“这是周耘帮她在可可西里拍的。”
楚遇的目光缓缓从相片上移开, 看向乔柚：“你和姑姑长的很像。”
乔柚点头：“嗯，是啊。”
乔柚本就像父亲, 后来和乔瑾相处那么多年，一起出门常会被当成姐妹。
微凉的风带着海水的潮冷气迎面拂过，吹乱了她的长发, 楚遇探出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
乔柚抿住唇，垂下眼眸：“帮我把东西放一下。”
他们准备了鲜花、红酒，还有一本厚相册。
墓碑旁有个花瓶。花瓶里放了大半瓶清水，一枚木槿花枝斜插其上。
这样的季节，花枝上不仅绿叶碧翠，还有几朵在寒风中怒放的粉色木槿花。
乔柚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忽然轻声道：“周耘肯定才来过, 我听说他有个花房, 种了不少木槿, 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枝。”
楚遇盯着冬日里难得的木槿花，低声应道：“周耘也真的费心了。”
后面两人都没再交流。
乔柚用自带的花瓶将带来的花插好，放在插了木槿的花瓶旁，再拿出高脚水晶杯斟上红酒，才翻开带来的相册。
相片是前几天楚遇陪乔柚去洗的，都是乔柚近一年拍的照片。
——有她帮明星拍的有趣照片，有和许蔓一起逛街的照片，还有她在玛可河采风的照片，但是最多的还是前几个月她个楚遇在西国时拍的照片。
相册被一页页翻过，一年来的记忆也跟着浮现，乔柚想起照片里有趣的事情就停下翻页的动作和乔瑾讲上一段。
等最后她絮絮叨叨说起楚遇的事，脸庞也不觉带了笑意：
“今天带他来给你看看。”
楚遇拿出一盏高脚杯，斟上酒，轻轻置在墓碑前。
山风越过长长的石阶，酒杯也随着风的方向微微晃动。阳光下，玫红色的酒液波光粼粼，散着仿佛宝石般的光泽。
乔柚合上相册，捧在胸前，她望了一会墓碑上乔瑾的照片：
“这次就说这么多了，我们下次再聊，你……好好休息。”
下山的时候，楚遇牢牢牵着乔柚的手。
乔柚刚刚话说多了，这会有点累，就由着他握住。
此刻楚遇的掌心温厚有力，莫名的安心感在肌肤轻触间蔓延。乔柚忍不住抬头向前方看去，楚遇背脊挺拔，阳光的金色在他的发梢间跳跃，拢出变幻的光斑。
他似是察觉到乔柚的目光，转过头来，温声问：“累了？”
乔柚摇摇头：“还好，就是有点饿。”
“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
“那我想想。”
也许是美食的诱惑，又或是刚刚在山上释放了情绪，乔柚感觉自己的心情忽也跟着雀跃起来，拉着楚遇的手快步下山。
到停车场时，她接到一个电话。
——是久未联系的吕师兄。
乔柚挂了电话，笑吟吟迎上楚遇疑问的目光：“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救助的红隼吗？”
“记得。”
夏天的时候一只食物中毒的红隼落在他院中，后来被乔柚打电话送到了救助中心。刚刚吕师兄打电话就是来告诉他们红隼已经治愈，达到放归的标准了，但是最近天气太冷、食物稀缺，等到开春天气暖和就放归。
“吕师兄问我们放归的时候去看吗？”
“好。”
乔柚重新拿起手机，开始发消息：“那我和他说下，放归之前告诉我们。”
说话间一阵清脆的鸟鸣响起，乔柚和楚遇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湛蓝的天空中一只飞鸟挥动着翅膀盘旋着越过山峦，向海的方向飞去，自由又洒脱。
直到飞鸟彻底不见踪影乔柚才收回目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有点希望乔瑾就是那只鸟，无拘无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也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楚遇在看她。
楚遇站在逆光处，手插在黑色大衣兜里，灰色的羊绒围巾在风中轻舞。
乔柚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我曾经想过，最好没有来生。如果一定要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一阵风，自由自在，吹过山岚，吹过春秋，无拘无束。”
乔柚忽就想起了楚遇的微信名，于是她问：“这是不是御风的由来？”
楚遇颔首。
乔柚琢磨了一下问了第二个问题：“你说曾经，现在呢？”
楚遇向前几步，抬手将乔柚拥入怀中，吻在她的额角：
“以后再告诉你。”
......
回到家时间已不早，楚遇在路上就联系厨师先做了几道乔柚爱吃的菜，两人吃的差不多时，门铃响了起来。
乔柚放下筷子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呀？”
楚遇似乎早有答案，也不说话，只不紧不慢地用手巾拭了嘴角：“我去开门。”
第六感让乔柚直觉不对，也起身跟过去，结果刚到客厅就瞅见满脸笑容的梅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