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判断来源后，顾熹又低声开口。
“我初步猜测，嫌疑人是先将受害者杀害，然后因为不明的原因冷藏过短暂的时间，所以，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少了许多。分解的时候，他应该是用斧子将股骨上端直接砍断，下端则是先砍切，然后直接掰断。”
所以，断面才不规则。
顿了顿，她微微叹气。
“但目前还是无法判断死者的身份和死亡原因。”
杀人碎尸案一向是侦破难度比较大的恶性案件，这一点，项子深非常清楚。
眼下，见顾熹双眼无神，他舌尖滑过腮帮，淡淡的开口。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然你先回家休息吧，明早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这两天她也一直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顾熹却摇头，看似无力却坚定。
“没事儿，我还有报告要整理。项队去忙吧，有什么新进展我会及时联系你的。”
项子深忽然想起顾熹早前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说起来，应该是她对他吼过的一句话。
她说她是警察。
不再继续游说她，他轻轻点头。
“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独立，倔强，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顾熹瘫坐在椅子上。
满脑子都在回忆着，当初与师父一起办那桩分尸案的时候，师父说过的话。
那时候她初入这一行，见到的第一个尸块就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头颅，第一眼便魂飞魄散。
整整一个星期没睡好觉，合上眼就会惊醒。
可也万幸，她曾跟着师父一起协助侦破了那桩案子。
凌晨的时候，项子深打发了手底下一众人去休息。
都是凡胎肉身，天天那么熬着，嫌疑人不一定能抓到，他们自己得先倒下几个。何况，眼下局势不明朗，硬熬着也不过是消耗精神和体力罢了。
这么想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顾熹的办公室。
只是，他没想到，敲了两次门，屋内都没有动静。
可明明，他在院里的时候，看这间屋子的灯是亮着的。
心下一慌，项子深径自推开门。
随后，长舒了口气。
顾熹趴在桌上，手里还握着笔。
呼吸均匀，她睡着了。
抬手蹭了蹭额头，项子深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出了门。
*
夜漫漫，静谧又朦胧。
顾熹醒来的时候是懵了一会儿的。
她醒了，但眼前的情况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还置身在梦中。
办公室是她的办公室，摆设装饰也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这张行军床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还躺在上面……
坐起身来，她揉了揉眼。
盯着身下这张行军床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她垂眼注意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是那件西服。
她前些天洗好还给项子深的。
竟然又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里。
顾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职业习惯，她是备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在办公室里的。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她拿着西服外套出了门。
穿过走廊，她侧头看向窗外，还是灰蒙蒙的。
说不上来是阴天还是个晴天。
这会儿，站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门口，她攥紧了手里的衣服。
项子深就歪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一双大长腿随意的搭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看着格外不羁。
他身上没盖东西，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服。
怎么说呢，这要是被姚嘉嘉看到，准得评价一句白瞎了这张好脸。
犹豫了大概十几秒钟，顾熹轻手轻脚的走近。
才把外套搭在他的身上，忽然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项子深的眼神是凌厉的。
可也就是一瞬，他便回过了神。
松开手，他胡乱的拨了拨自己的短发。
“怎么是你？”
顾熹轻咳了一声。
她本来想悄悄“还个人情”的……没想到，这人的警惕性这么强。
收回手，她轻轻揉了揉手腕。
啧，下手够狠的。
“我来还你衣服。”
“还有，谢谢你。”
项子深已经坐直了身子，随手把刚刚顾熹给他盖在身上的西服搭在椅背上。
听着顾熹的话，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就那么盯着顾熹看，直把她看得浑身发毛。
不是，她是脸上蹭了牙膏没洗掉？
“谢谢我？”
听着男人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顾熹抿着嘴唇。
她没应声。
项子深也不在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吧？”
顾熹挑眉看他。
所以呢？
项子深已经迈开了腿，待走到门口，他停下步子。
扭头，他看着她。
“路口的早餐摊应该出来了，吃吗？”
顾熹眨了眨眼。
嗯，明白了。
上次是三明治，这次是豆浆油条。
凌晨快五点的天空顾熹看过很多次，但是这个时间的早餐摊子，她第一次来。
看着项子深轻车熟路的从老板娘手边拿了两个空碗，她微微眯眼。
那头，项子深已经站在了豆浆桶旁，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大勺子盛豆浆。
“放糖吗？”
顾熹赶紧摇头。
她不喜欢喝甜豆浆，只喜欢那种原汁原味。
项子深端着两碗豆浆过来，放好，又转身从老板娘面前的篮子里捡了几根油条。
见状，顾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经常来？”
回答她的是一直笑眯眯的老板娘。
“他啊！老熟人了！”
“不过，带着姑娘过来，可是头一回！”
明明老板娘也没说其他的，可顾熹忽然就觉得耳朵有点发热。
下意识的，她揉了揉耳垂。
“我是他同事。”
老板娘年纪看着不小了，但笑起来依旧很好看。
“呀！你也是警察啊！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可真是厉害！真是我们女中豪杰！”
顾熹本来只是耳朵有点热，这听完老板娘后几句话，脸颊都有点泛红了。
女中豪杰是谈不上的。
项子深一直没插话，等两个人说完了，他端着碗喝了一大口豆浆才抬眼看向顾熹。
“茶叶蛋吃吗？”
顾熹摇头。
“不了不了。”
太早了，她本来也不太吃得下。
项子深点了点头，顺手，掰了半根油条丢到豆浆碗里。
顾熹看着他，有一瞬间，忽然觉得好像这男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点不太像了。
天边隐隐泛起橙红色，刚好是在他们能看到的方向。
项子深利落的喝完了一碗豆浆，又干掉了两根油条。
终于，他挑眉，对她对视。
“还没看够？”
顾熹下意识的瞪大双眼，本来想反驳，又觉得没什么可信度……
她稍稍别开眼，“不是，我就是看你吃得挺香的。”
项子深轻哼了一声，藏着几分笑意。
“你自己吃会觉得更香。”
顾熹懒得与他斗嘴，低头又喝了一口豆浆，舔去嘴角的豆浆渍，她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那张行军床，谢谢你。”
这回，项子深直接笑出声了。
“不客气，这顿饭你买单。”
好巧不巧，他音落，顾熹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被经过的老板娘听了个满耳。
“小姑娘你可别信他，他早就给过钱啦！”
闻言，顾熹朝项子深皱了一下鼻子，然后扭头看着老板娘笑。
“老板娘，那你把钱退给他，收我的。”
老板娘还在笑着说干嘛不让项子深请客，顾熹扭头对上项子深的眼，一字一顿，声声分明。
“我得让他多吃点，吃好呀。”
然后，堵上他的嘴啊！
项子深垂眼笑，然后，冲着老板娘一招手。
“刘姨，那再给我来俩茶叶蛋！”
顾熹一碗豆浆见底的时候，项子深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这个时间里，铃声显得格外突兀。
顾熹也跟着提起了几分紧张感。
“项队，垃圾站往西十公里，发现了一个头颅。”
作者有话说：
夜深啦~晚安啦~
笔芯~
第二十七章
到最后, 顾熹也没有付钱。
这顿早餐，还是项子深请她吃的。
后来闲下来的时候，她琢磨过，是因为当时他们两个走得太急了。
头颅是那个片区的一个协警发现的。
一早晨跑, 黑黢黢袋子团成一团, 他不小心踢了一脚, 随后从袋子里滚出来的东西，吓得他一个趔趄。
顾熹戴着白手套蹲在地上，晨光笼在她的身上，格外柔和。
只是, 她的表情却大相径庭。
这黑塑料袋和之前的皮包比起来，真是跨度极广。
有了清晰的五官，警方很快就锁定了受害者的身份。
顾熹前一晚送去的检验也出了结果, 胳膊和腿都是来自同一具身体。
受害者赵铭, 男, 21岁, 临城人，在安城读大学, 目前正在众嘉实习。
是个财务实习生。
死亡原因，不明。
众嘉资本。
这个名字项子深最近听到的次数有那么一点频繁。
以至于，他这次才听小白汇报受害人的身份, 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任枫的脸。
受害人不是本地人，社会关系目前看起来也比较简单。
除了调查学校的部分, 剩下的, 就是他实习的公司。
项子深带人去众嘉做调查的时候, 是赵铭的直接领导接待的。
“他失踪有一周多了, 具体的话……应该是八九天。”
“刚开始我们也尝试各种方法联系过他, 但一直联系不上。当初他办理入职手续时候留的家庭住址我们也派人去过了，没人开门。”
“他家人那边？我们是没联系上的，他留的那个紧急联系人的号码，打过去是空号。”
说到最后，他冲着项子深一行人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又惋惜的模样。
“我们只能把他当做无故旷工给处理了，现在的年轻人，抗压能力不行，许是不愿意干了一走了之也是有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赵铭是遇害了。
项子深朝江阳和小白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赵铭的领导。
“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在贵公司转转？”
小领导一抹额头，他人微言轻的，在公司里真拿不出手。
说是赵铭的直属领导，实际上也就是个带实习生的小组长。因着和赵铭接触比较多，这才被上面派了出来接待。
这会儿听项子深这么问，他一时有些语塞。
原则上来说，公司内部是有很多商业信息的，可能几个人聊天之间被有心人听去也能抓到一些关键内容，所以公司从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
但眼前这外人，他不是一般的外人。
人家是警察。
点了点头，他苦哈哈的应声。
“方便，需要我……”
陪着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见项子深摆了摆手。
“不用，你叫几个平时和赵铭打交道比较多的人过来，我的同事会问他们一些问题。”
见项子深出了接待室，小领导赶紧给自己上面的领导发了个信息。随后，才跟着江阳开始叫人。
项子深对这类公司的布局不算陌生，自家的公司他之前也去过两次。而众嘉的规模，还赶不上他们家的呢。
之所以要来独自转转，是因为项子深想看看这个公司整体的工作环境。
目前来看，这家公司的工作节奏看起来非常快，键盘声讨论声电话声此起彼伏。
按照赵铭那位领导的说法，赵铭性格安静，甚至有些孤僻。当初面试选中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很好。而且他那个岗位，不用太与人打交道，能把工作处理好就行。所以，平时他的私生活，他们也不太了解。
可若真是这样，这样一个不善言谈甚至有些孤僻的人，会因为什么得罪什么人，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
经过一个茶水间的时候，项子深忽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只是，在他掉头想要远离之前，那声音的主人已经透过玻璃看到了他。
蒋婷追出来，一脸欣喜。
“子深哥？”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着对方满满惊喜的声音，项子深暗自叹了口气。
他才想问，蒋婷为什么会在这儿？
蒋婷也是过来实习的。
上周刚入职，还是托了人才进来的。
她觉得自己在这儿都能见到项子深，简直就是天定的缘份。
项子深默默往后退了退，不动声色的拉开自己和蒋婷之间的距离。
“我有公事，先不和你聊了。”
蒋婷也没缠着他，一双眼，弯弯的。
“那你什么时候办完事呀？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就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