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不睦的两个男人视线相碰，萧悯神情淡薄，而南君孑的盛气凌人仿佛消弭，“……别对她太严厉。”
萧悯淡淡地：“我没准备拿她当女儿养。”
“……”
南君孑唇瓣动了动，总试图嘱咐什么，更多的又像是想给南壹壹解释什么，最终还是……
南壹壹的呼吸轻盈微微，萧悯看着她时，脸色就瞬间柔和，“如果你对壹壹还有点愧疚心。”，他对南君孑说：“有机会的话，可以跟她说说她亲生父母的事。”
南君孑没应声，看起来是沉默着思索。
东窗事发后，所有人都只知道南壹壹是弃婴，以及，当年她母亲生产时，并不是在佃市。
除了他们夫妻二人，没人清楚其中原委细节。
南君孑看不惯萧悯，看不上他少年时的狂妄，更看不起他坐过牢，刻板且世故。
却在此刻，抬手拍了拍萧悯的肩，萧悯不免意外。
“说来话长。”，南君孑沉沉叹了口气，实在说不出什么。看重般捏了下萧悯的肩头，“好好照顾……我女儿。”
“……”
他从来没把南君孑当过长辈，差点忘了好歹这男人还是南壹壹的爹。
面对南君孑态度上的变化，萧悯少见地不自然：“嗯。”
……
——
南壹壹觉得自己是被什么力量给轰走的，原先的空白幻境渐渐变成了眼前洁白的天花板。
骤然转醒，她明显听得到自己的扑通心跳。
难受地动了下四肢，却发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禁锢住了。她缓慢侧目看过去，一层月光正映着萧悯冷毅瘦削的棱角。
尽管睡着，他的眉目也是皱锁着，眼底青黑，也长有些胡茬，看起来累极了……
南壹壹渐渐更清醒了些，发觉自己正枕在他胳膊上，而萧悯的另一条手臂搭在她腰间，南壹壹又动了动，怎奈男人搂地又沉又紧。
她细微地扭动没逃过萧悯的敏锐触感，在她想推开他时，萧悯几乎是得到救赎般：“壹壹。”
男人怕自己只是又做了个梦，迅速撑起半边身子俯看着怀里的女孩，南壹壹觉得他好像在颤抖，有些惶恐不安地缩了缩。
萧悯抬手托起她的小脸，反复捕捉着女孩黑亮的眸光，他嗓音压抑，“是真的醒了吗……还是……又在骗哥哥？”
离得太近了，
南壹壹的呼吸变得乱糟糟的，她歪头躲避男人滚烫的气息，双手推着他半压自己的胸膛。
她的力气小的可怜，
萧悯竟然在此刻放肆低笑了几声，径直将头埋进了她因侧头而暴露出的颈窝去。
南壹壹霎时僵住了！
萧悯仿佛一丁点都不怕吓到女孩，粗烈的暴戾传遍四肢百骸，“你终于肯回来了。”
南壹壹听不懂他的话，弯起膝盖想撞开他。她才刚醒，又没失忆，凭什么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个禽兽啊！
萧悯喜欢她现在的任何动作，鲜活、真实。
他放纵地呼吸她身上的气味，他对南壹壹的骨骼有不知名的迷恋，“再叫一声哥哥好不好？”
萧悯有些急不可耐，喉结描绘着她锁骨的形状。
南壹壹想本能出声的一瞬间，
心沉到了谷底……
她无声地动了动唇瓣，意识到什么，便识趣地不再做尝试。
累。
萧悯虽一时等不到回应，却仍旧沉浸在狂烈的喜悦中，他撑起身子，帮她拨理着压乱了的黑发，“怎么不说话？”
照理来说，小姑娘一定是会冷着脸让他离远点的。
南壹壹几乎没见过萧悯这样，为了某件事而外露出的高兴，他总是用薄凉寡淡的神情示人。
就算是有什么令他满意了，也看不出他有多高兴。
她慢慢转过头面对着他，轻咬住下唇，眼睫闪了闪。她知道自己又无法出声了……
那该怎么传递这个消息。
但一副犹犹豫豫的娇容落在男人眼里，萧悯快被戏弄地疯了！
他忍住不合时宜的欲望，指腹轻压着她的下巴，“别咬。”
贪婪地描摹她的唇线，嗓音沉哑：“别咬自己，醒来就好。”
“……”
……
完全嗜睡的那几天里，南壹壹是靠注射葡萄糖维持营养的。
女孩这次深夜醒过来，萧悯虽然满脑子都是失而复得的快慰，却也还抢回了点理智。
他很快煮上了热粥。
怕她体力不支，便回到主卧的卫生间门口等，里面偶尔传来几声轻浅的脚步声，男人的唇便能不自觉地勾起来。
南壹壹身子是挺软懒的，但所幸昏睡的时间并不长，她能撑住。镜子里的自己，样貌仿佛没什么变化。
那些荒唐戏剧的痛苦如不速之客般，密密麻麻地侵占了她的脑海……
她是一个原本就没有亲人的人。
她以为的亲人，也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怎么形容当下的处境呢……
成年孤儿？
真正的哀默，是万籁俱寂的无声。
她扯了扯唇角，
妈妈……我好想你。
可我不愿意去祭奠，我不想看到你的照片……是黑白色的。别怪我好不好，我永远爱你，你知道的。
好像又不能出声了……上次舍不得你担心，不想你失望，有妈妈陪着我才能慢慢好起来，这次怎么办呢？
好不起来也，无所谓吧。
她觉得不甚在意。
南壹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极为坦然地接受了当下的失语。比起年幼时，她一点慌乱忧虑的感觉都找不到。
甚至庆幸，可以用沉默来应对往后的所有。
然而片刻间，她隐约觉得亏欠。打开门时，不出意料地对上正等着她的男人。
南壹壹想问很久了……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睡裙，这是她以前住在这儿时的衣服。
萧悯的背倚着墙，小姑娘简单洗漱之后，未施粉黛的小脸愈显白净，奶白的纯棉长裙垂于脚背上，肩颈处是吊带款式，勾勒的锁骨对称分明。
卧室的灯亮起来后，他炽热的眸光再也藏不进暗夜。
“如你所见。”，他大方承认。
“……”
南壹壹做了再多思想准备也跟无用功似的！她缩着肩膀低下头，闭了闭眼。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她哥哥。南壹壹还想不好怎么处理。
萧悯好笑地弯起了一侧唇角，实在是女孩蜷起的脚趾过分可爱……
他有把握来日方长，也不急于逗她，“来客厅，先吃点东西，粥再等一会就好。”
南壹壹吐了口气，跟在后面。
……
慢慢喝了半杯温水后，她开始小口咬着软糯的面包片。萧悯判断她精神状态还好，才回到厨房，南壹壹便从沙发挪到地毯上，缩在以往习惯窝着的拐角处。
可能是不专心，她呛住了，难受地咳起来。
萧悯出现地很快，长腿几步过来蹲下帮她拍背，南壹壹的脸憋的通红，自打南壹壹醒来后，萧悯没见她露出分毫悲伤。
他饶有耐心地等她失控，萧悯希望她发泄出来。
仅仅三两天没进食，她便适应不了吞咽。
南壹壹觉得嗓子像受了委屈般，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掉。
嘤咛的呜咽声渐渐盖过了原先的干咳，她额头抵住膝盖，双手揪紧了胸前衣料。
呼吸好疼。
南壹壹肩膀不受控地颤，萧悯仍旧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哭地压抑，
越是撕心裂肺就越是缩紧身体，看着她的样子，萧悯恨不得把心剜出来替她难过。
“想去看萧阿姨吗？”，他问。
回应他的，是女孩十分抗拒地摇头。
萧悯遵从她，动作小心地环住她颤抖的肩，下巴抵在她头顶。
“壹壹不是一个人。”，他语调安定。
……
不知过了多久，南壹壹觉得马路上来往的车流声都变多了。
天色仍旧是黑的。
萧悯用热毛巾帮她擦拭，从脸颊，到掌心，动作轻柔的不像话，像是怕极了破坏手里的易碎。
伴随着他的动作，南壹壹慢慢知道自己那歉疚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怎么还的起呢……
客厅没开空调，六月底的天气，萧悯额头被折腾出了薄薄一层汗。
他一点没意识到，南壹壹就失神地关注着。
然后，在萧悯帮她擦掌心时，南壹壹顺势握住了毛巾一角，在男人微微怔愣的神色中，她将毛巾折了几折。
露出印象里还干净的那部分。
南壹壹觉得萧悯，面对她时一点分寸都不讲，出格时还总是堂而皇之的霸道可恶，细数起那些恶劣行径，她断然不会跟这样一种人多说一个字，离得越远越好。
她微仰头看向他，对上萧悯细致认真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慢慢抬手，用毛巾沾上他的额头。
萧悯的身形顿住，呼吸都变得微不可查。
哭久了的人，事后也会偶发一两下抽泣，南壹壹的眼眶还是红的，整个人依旧软怜不堪。
她给出一点善良，萧悯轻易就被拿捏死了。
此刻，女孩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是，被恶人威逼着替他擦汗一样。萧悯舌尖抵了抵下颚，生忍着。
南壹壹沾了两三下，就重新递给他。见他半天不接，她有些无措地不敢继续动。
萧悯直愣愣地锁住她怯生生的小脸，“胆子大了。”，颇有些咬牙切齿：“这就敢招惹哥哥了……”
她退无可退，这夹缝窄的夸张。
南壹壹抿着唇，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反驳。或者说，没想着反驳……
她有怨，也有道不明的，想要反馈些什么的冲动。
萧悯不通世故情理，但总是特别容易看透眼前的女孩。他洞晓这姑娘对感情的认知极为空白，只要不躲，他就乐意教她。
这会，她乖地过分，纯粹干净的逼着人要么保护到底，要么就……毁了。
本倾向后者。
然而这一刻，竟舍不得。他好像从来就舍不得，萧悯早认了。
男人垂眸，闲闲道：“口是心非的姑娘。”
南壹壹没听清楚，就自顾自判断他刚念叨了什么，萧悯抬头便见她愣神。
“心甘情愿。”，他专注地看她，却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这几个字南壹壹听清了。
她不傻。
南壹壹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
她执起萧悯的手，用另一只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凝绘出两个字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逐渐健康。
也逐渐恢复更新频率。
第52章 趁人之危
南壹壹力道轻飘飘的，尤其是最后落下的那一点笔画。
以萧悯的洞察力，几乎是瞬间明晰了当下处境。他的眸染上锐利，望着她微微瑟缩着的小脸。
“怎么不亲口说？”
“……”
南壹壹收回手，指尖无意识绞住。
男人神色凝重。
她以为自己没传达清楚失语这事，想再靠写字来说，但萧悯却抽回手拒绝了。
南壹壹怔愣住，脑子空白。
萧悯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危险，“两个字就想打发了我？”
南壹壹幅度很轻的摇了下头，她刚才不正准备多解释一下吗 ？
萧悯又看了她好一会，默着声，起身进了厨房，看起来是突如其来的无情。
“……”南壹壹不明就里地窝在拐角，她明明没做什么啊。
……
萧悯再走出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白色雾气氤氲着他的阴冷神色。
南壹壹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他坐在旁边，专注地望着她的后脑。
南壹壹余光瞥见了身旁的人，但没回头，专心的写字。
她失语了。
萧悯不断提醒自己。
会有多痛苦，才能开不了口，才能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出来……
萧悯的声带竟微妙地产生了幻痛。眼前的姑娘，她的存在既是对他的嘉赏恩赐，又更像是折磨他心智的蛊毒。
南壹壹半转身回来，便见他的眸光深邃暗淡，将手里的纸递给他。
萧悯终究是舍不得厉色对她，先将碗放到她手里。
“喝。”，听起来很冷。
南壹壹扁了扁嘴巴，双手捧着。她是真的不明白萧悯为什么突然阴晴不定，就因为自己不说话吗？
她又不是故意的。
“看我干什么？”，他命令：“喝粥。”
南壹壹不情不愿地往嘴里送，每次只舀小半勺，可萧悯只关注她有没有好好喝粥，根本不打算看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她喝了多半碗，实在忍不住，就停下来看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眨着。
见她脸上慢慢有了气色，萧悯才垂眸，捏起那张纸。
【我好像不能出声了，小时候也这样过，不是故意的。】
【谢谢你，对我一直很好。】
没几个字，萧悯却看了很久，“我要的可不是谢谢。”，他问：“哥哥看起来很容易打发？”
南壹壹垂下头，他其实，从始至终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先前的那些……两人本来就不存在亲缘，只是她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