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傅思
时间:2022-07-26 07:14:09

  阮令仪猛地站了起来——她从未想过,那一场车祸的起因,竟是如此。
  她想要痛骂眼前的这个人,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这一切仿佛都成了她的错。
  “我曾经想放过你,但是你回到东城了。”
  见阮令仪起身想走,周明湛快速开口。
  他是想过放弃阮令仪的,特别是在日本的时候。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最是难熬,于是他疯狂抽烟来麻痹自己。
  他不允许自己享受物质,所以将钱都给了熟识的学长,用于创业。
  他原以为,只要他足够痛苦,就可以忘记她。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缓了很久才继续说话。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五年前装在你手机里的定位软件,现在还能用。”
  所以他可以在所有地方偶遇她,墓园、快速路……
  周明湛说得很慢,像是知道今后大概没有再和她说话的机会了,甚至是一字一顿地在说着:“我本来只是想回来在看你一眼。”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但是你再度被其他人占有了。”
  若非如此,不会有后来吴许珍那一出。
  只是当她的生命再次遇到威胁,他又感觉到了后悔。
  对他而言,她本已经是这索然无味的世界上,唯一动人的色彩。
  “周明湛,谢谢你说出真相,如果你愿意可以去自首,三天后,我会把录音内容交给警方。”
  阮令仪打断他。她不想听他的内心戏了,这一切对她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在走出病房门的时候,阮令仪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出了许多汗。
  衬衫被浸湿,贴在她的身上,让她难受地喘不过气来,甚至脚步都有些踉跄。
  她关好了病房门,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宋斯年身上的雪松木香包围着她,才让她心定了几分。
  宋斯年只是抱着她,也不说话。
  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她只是需要一个怀抱,甚至都不需要安慰。
  过了许久,阮令仪才说:“还好今天我没有手术。”
  她怕她拿不起手术刀。
  “要不要给你请个假?”宋斯年问。
  “不要。请假在胸外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午休结束了,我要出门诊了。”
  阮令仪从宋斯年的怀里起来,将手上的录音笔交给他,“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了。”
  这东西或许能让周明湛去坐牢,能让霍氏的股价在现在的基础上再跌停个几天,但是离她心中彻底让霍氏垮台的结局,还是有些差距。
  霍氏……她这段时间已经放出去许多霍氏的负面新闻,他们经营是困难了许多,但尚且能够苟延残喘。
  也是,生活也不是经营游戏,想要搞垮一个上市公司,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她本想趁着这次机会收购霍氏和蓝莲制药的股票,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意思,还烧钱。
  阮令仪叹了口气,霍家和霍氏还能有口气,真是让她觉得无比遗憾。
  “今晚上想吃什么?”宋斯年接过录音笔,顺带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阮令仪重新环抱上男人的腰,“现在你先别动,让我多抱一会儿。”
  她侧着脸,贴着他的胸膛,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充会儿电。”
  阮令仪原本以为,她至少有一段时间不用在听见周明湛的消息,然而不过一天,谢嘉言就找上了她。
  “移植名单上的下一个就是周明湛,马上他可能就要手术。”
  “手术?”阮令仪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郭教授都那样了,怎么给他手术?”
  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周明湛造成的混乱,让郭教授上不了手术台,现在,自然也没有人给他手术。
  “让他转院吧,省内的肺移植中心不止市一,现在转院,还来得及。”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谢嘉言说,“但他说,要你上手术台。”
  “他可真会为难人。”
  阮令仪从不知道周明湛还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这让他新主治医生团队里的人怎么想?而且他怎么敢让我上手术台?他就不怕我在手术台上做什么?”
  “口无遮拦了啊。”
  谢嘉言敲了敲桌子警告她:“你这话不仅贬低了你自己,还贬低了医生这个职业。”
  阮令仪知道自己失言了,转头不说话。
  “该劝的我都劝过了,但他执意如此。”
  谢嘉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医务处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阮令仪转头看窗外的风景,不肯说话。
  一直到谢嘉言以为她是默拒,起身准备去回话,才听见阮令仪说:“我答应了。”
  “我厌恶周明湛,但审判他是法律要做的事情。作为医生,我只负责救人。”
  作者有话说:
  周明湛……从设定之初,就是这样一个反社会人格。
 
 
第59章 心肝
  下班的时候, 还是宋斯年来接的阮令仪。
  阮令仪和宋斯年说了周明湛手术的事情,在她下班之前, 周明湛已经转院。
  “说实话, 我不是很想救他的。”
  阮令仪靠在宋斯年的肩上。
  周明湛的行为,无异于道德绑架,但身为医生, 她没有别的选择。
  “只要问心无愧,至少以后,你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宋斯年一直知道,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章延之正在院子里喝茶。
  “在这儿喝茶, 你也不嫌弃蚊子多?”
  宋斯年看见母亲, 出口先是吐槽。
  “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有情调的儿子。”
  章延之无语,伸手去拉阮令仪, “儿媳妇, 委屈你了。”
  “不委屈。”
  阮令仪笑, “我也觉得蚊子多。”
  “…… ”
  OK, fine, 她算是知道了,其实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章延之愤愤地端着她的茶杯进门。
  阮令仪和宋斯年见状,靠在一起说话。
  “看着妈这样, 我总觉得自己欠了她什么。”
  章延之对她多好啊,结果她现在竟然和宋斯年一起气她, 是不是有点过分?
  宋斯年沉吟片刻:“大概是欠她个孙女吧。”
  “……”
  啊,这人。
  阮令仪抬手打了他一下:“没个正形。”
  晚餐是张嫂做的, 都是阮令仪喜欢的菜。
  晚餐结束后, 她到书房看论文, dollar就睡在她脚边陪她。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宋斯年来喊她回房休息。
  “等一会儿,我先把手上的论文看完。”阮令仪都没有从电脑前抬起头来。
  宋斯年凑到她电脑前看了一眼,是关于肺移植的文章。
  “怎么在看这个?”
  “其实从周明湛这件事情之后,我有了些别的想法。”阮令仪一边做记录一边回答道,“今后,我的临床研究方向,想往肺移植转。”
  现在肺移植领域的专家大都是男性,因为此类手术时间长,消耗大,男性看起来的确更有优势。但也曾经有过无数前辈说过,她是个有天赋的外科医生,她或许能用自己的天赋,来弥补掉一些劣势。
  “你做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宋斯年吻了吻她的额头。
  “那你可想好了,等我以后成了专家,可能整天都泡在医院里不着家,指不定你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
  “不怕。”宋斯年将她抱了起来,“大不了我以后在医院边上再买一套房。”
  他抱着她往房间走:“不过宋太太,在成为阮专家之前,你可要多陪陪你可怜的丈夫。”
  阮令仪做好了给周明湛动手术的准备,但周明湛却没有真的要动手术的意思。
  在他转到新医院的第二天晚上,周明湛病情突然恶化,在夜里抢救无效去世了。
  那边的医生说,他似乎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阮令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和宋斯年讨论捐款的事情。这次长青镇因为泥石流受灾严重,大部分村民被转移安顿。
  村庄需要重建,虽然政府会出资,但钱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
  他们在这之前,已经送了村民最需要的物资过去。
  打电话来的是周明湛的律师。
  “根据周先生的遗嘱,我这边有一份赠与协议要给您。”
  阮令仪看了宋斯年一眼。
  “去吧。”宋斯年虽然曾经很介意周明湛,但人死如灯灭,又何必太在意。
  阮令仪和周明湛的律师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
  “这是周明湛先生要赠与您的,包括开在东城大厦顶楼的‘日落’餐厅和F.Y.公司股份。”
  律师将赠与协议推到了阮令仪面前,“周先生说虽然他感觉不到歉意,但他还是想要向您道歉,别的事情,他可能做不到了,物质上的补偿,虽然您可能不在意,但他还是想要给您。”
  “我希望他活着受到法律的制裁。”
  阮令仪对这些东西的确半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周明湛对她真的抱有歉意,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才是对亡者最好的慰藉。
  可是他竟然在他们三日之约期满的关口,去世了。
  “不过这些东西我还是收下了。”
  周明湛出生于长青镇,现在,用这些东西来重建长青镇,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明湛没有其他明面上的亲人在世,身后事由他的助理处理。
  周明湛火化的那天,阮令仪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她本不想来的,还是宋斯年劝了她。
  “去吧,也算是给你们这一世的纠葛,画一个句号。”宋斯年笑着说,“你去看看他,或许下辈子,他能做一个正常人。”
  “下辈子?”阮令仪诧异极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她觉得宋斯年有些怪异,前两天甚至还叫了钱恒来,说他准备给东城所有菩萨重塑金身——这实在是太不宋斯年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斯年替她叫了司机,“我还觉得我和宋太太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周静予也来送了周明湛。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走。”
  周静予好像还是有些放不下周明湛,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他们村子因为泥石流,房屋毁了大半,属于她的回忆,也全都消散了。
  现在,周明湛又死了。
  阮令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之前得空的时候,她和宋斯年一起去看过长青镇的村民,大家的状态都算不上好。周静予先是遭受了自然灾害,又失去了心心念念的人,难过是难免的。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周静予递了样东西给她。
  “这是村里人商量过后,让我拿给你的。”
  见阮令仪没有要接的意思,她直接将东西塞到了她的怀里:“你丈夫请救援队,你捐钱捐物给我们,你们的恩情,村子里的人会一直记得,我们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但是听说你和霍氏有仇,这个就给你了。”
  阮令仪看着手上已经泛黄的文件夹,正准备再问两句,就看见她已经跑开了。
  阮令仪见叫不住她,干脆打开了文件夹。
  那是一份年代久远的保密协议,签订人是霍氏和长青镇的村民,而保密的内容是……试药。
  阮令仪将整份文件抽了出来,除了协议之外,文件夹里还有一份讲述事情前因后果的说明。
  她快速读了一遍。
  蓝莲制药曾经在长青镇进行过一次人体试药,这次试药没有经过主管部门批准,也没有经过伦理委员会审查,简单来说,是一次非法试药。
  阮令仪看了眼时间——十年前,正是伯尼安上市前夕。而村民们试的药,也与癌症治疗相关。
  以霍靳为首的蓝莲制药员工在长青镇隐瞒了药物的实际用途,以金钱为诱饵,欺骗村民吃药。在服用药物后不到三个月,有五名村民前后死亡。
  长青镇众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与当时的蓝莲制药负责人霍靳进行谈判。双方约定,长青镇村民保守秘密,而蓝莲制药将在此处扩大建厂规模,解决代代村民工作问题。
  此外,霍氏及蓝莲制药将为试药村民每年每户拨出一万元,按月发放,用于生活和疾病治疗。
  看完这份资料后,阮令仪曾经想不明白的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比如长青镇奇怪的高癌症发病率,比如明明霍靳之前从来不管周明湛母子,却在周闻生病后,变得大方了起来。
  这份事件说明应该是周静予写的,在最后,她说了现在长青镇与蓝莲制药的情况。
  她说,其实这些年蓝莲制药一直在以各种名义扣发给村民的钱,最近几个月干脆断发了。除了补偿金外,没有其他收入的人,像张奶奶家里断水断电,日子很难熬,才有了长青镇村民上蓝莲制药讨说法的事情。
  阮令仪大概能猜到断发的原因,大约是霍明羽不清楚这部分款项的情况,直接挪用了。到后期,因为宋斯年撤资的事情,霍氏需要拿资金去填补窟窿,顾不上这块。
  “当年试药的村民都走得差不多了。从前我一直希望能为死去的村民讨回公道,但大家都不许,因为厂子和补偿金,就是整个镇子的活路。可是现在补偿金没了,镇子没了,厂子也没了……我们派出过代表,想和蓝莲制药再谈谈,却被轰了出来,既然如此,不如让大家都知道真相。不,或者说,公众本来有权利知道真相,才能有更多人警惕和蓝莲制药一样的黑心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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