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傅思
时间:2022-07-26 07:14:09

  这次会议有几个公司里的老员工和宋斯年相熟,正打趣他是不是东城有老婆,比伦敦强上百倍,钱恒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
  钱恒稳重, 知道宋斯年在开会, 本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宋斯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
  “宋总, 因为暴雨, 长青镇一带发生了泥石流灾害。”
  视频会议那头的人大都是老外, 听不懂中文, 但他们看见刚刚还表情温和的总裁, 突然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气氛陡然凝固。
  “候鸟医生团队回来了吗?”
  宋斯年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接近七点,长青镇距离东城有超过两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应该早就启程了才对。
  “我联系了那边的负责人,他们是回来了, 可是夫人在回程的时候脱离了队伍,现在还联系不上。”
  宋斯年突然觉得额头的青筋挑了挑, 他拿出手机, 开始给阮令仪打电话。
  一个接着一个, 都没有人接。
  他想打个电话给张嫂,问问阮令仪到家了没有,却突然想起来,张嫂今天休假。
  不安和恐惧突然涌上了心头。
  一次人祸,一次天灾……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竟两次感觉到了无力。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永安寺的时候和阮令仪说的话——难道是他太过自大,所以神佛惩罚他了吗?
  “马上备车,先回家。”
  宋斯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政府应该会马上组织力量救援,我们出钱请民间救援队,跟着政府人员一起出发。”
  如果阮令仪不在家里,那他立刻跟着救援队一起出发去长青镇。
  雨还在下着,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在离逸庐还有一条街的地方,车子熄火了。
  宋斯年看了眼路面上已经可以没过膝盖的浑水,丝毫没有犹豫,推开车门下了车。
  在大风大雨面前,雨伞反而是累赘。
  宋斯年没有撑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逸庐的方向走。
  豆大的雨滴落在他身上,他却丝毫未觉。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希望她在家里。
  如果有用,他愿意出钱,为全东城寺庙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他愿意回到永安寺,在佛前长跪,只求佛祖保佑他的妻子平安。
  他没有信仰,他狂妄自大,但那都是他的错,如果神要降下惩罚,那罚他一人足矣。
  他的妻子,在过去二十几年的短暂时光里,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楚,未来的人生,应当平安顺遂,一世无忧的。
  越接近逸庐,他内心的渴求越发强烈,一直到从外围看见客厅里亮着的暖光,他才像是在沙漠中苦行的人,见到了一滴甘霖。
  他加快脚步,推开逸庐的大门,狂奔穿过花园,走到了别墅门前。
  手放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握不住门把手。
  他深呼吸了三次,才勉强打开别墅的门。
  在门口软垫上躺着的dollar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睡了回去。
  宋斯年脱掉了已经被泡涨的鞋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沙发前。
  沙发上睡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宋斯年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眼前的人,生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境。
  直到碰到阮令仪温热的脸颊,他才觉得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感觉到了男人的触碰,阮令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被揽入了怀抱。
  宋斯年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处。
  她摸到了宋斯年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正想询问,却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湿意。
  他哭了……有生之年,她竟然看到了宋斯年流泪。
  “怎么了?”阮令仪将人再抱紧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宋斯年有些沙哑的声音:“长青镇发生了泥石流。”
  阮令仪站在灶台前,熬着姜汤。
  她虽然厨艺不行,但熬姜汤还勉勉强强。
  宋斯年洗完澡下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厨房里忙碌的场景——为了他。
  他走到阮令仪身后,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人抱紧。
  “我没事,我离开长青镇的时候,那里才开始下小雨。”
  阮令仪是跟着团队里一个女医生的车回来的,因为她有迫切要确认的事情。等她办完事回家,实在是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也没注意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以后记得要随时保持联络。”
  宋斯年当然不可能对她说什么重话,到最后,也不过叹了口气,问道:“家里要不要再请几个佣人?”
  如果家里还有其他人,至少像今天这种情况,就不至于发生。张嫂休假,他还可以问问别人。
  “都行吧。”
  其实家里还有园丁和钟点工,只不过不都不住在逸庐里而已。
  阮令仪将姜汤盛出来,递给他:“先把这个喝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阮令仪朝外看了一眼:“长青镇受灾严重吗?”
  “现在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救援队估计想要过去都很难。
  “如果需要的话,晚些时候我捐一部分钱给长青镇。”
  泥石流过后,或许需要安顿伤员、重建房屋,钱总是少不了的。
  “嗯,我和你一起。”
  阮令仪发觉宋斯年一直看着她,笑着问:“这么好看吗?”
  “嗯。”宋斯年点了点头,“我们家心肝宝贝是仙女。”
  阮令仪正想问“你才知道”,却突然意识到他叫了她心肝宝贝——之前不是都嫌弃肉麻,不肯叫吗?
  她本想打趣,想到宋斯年刚刚回家的样子,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今天,应该担心坏了吧。
  等宋斯年喝完了姜汤,阮令仪才和他说起了今天在长青镇的见闻。
  其实有些事情,他们不过是猜测,今天得到了证实而已,比如周明湛应该是霍靳的私生子。
  但她今天依旧收获不小。
  在回家之前,阮令仪去了一趟省立第二医院。
  周明湛的妈妈周闻当年就在这里接受治疗,而和她同期的病友,有吴许珍的丈夫郑峰,还有当年那个卡车司机的妻子江绸。
  周明湛一早就认识他们,所以无论是当年的车祸,还是吴许珍的事情,真的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或许,我应该和周明湛好好聊一聊。”
  阮令仪很难受,这两件事情似乎都很难定性,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让周明湛受牢狱之灾。
  “别想了。”
  宋斯年摸了摸她的头顶,“先好好休息吧。”
  张嫂不在,阮令仪和宋斯年也没有什么胃口,两人草草吃了饭就回到了房间里。
  阮令仪原本以为宋斯年在雨里走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结果没想到,他今晚格外有精神,抱着她一直做。
  还好两个人回房早,不然可能直接奋战到天明。
  第二天阮令仪回到医院上班,在午休的时候,她去见了周明湛。
  “你终于来找我了。”
  看见阮令仪的时候,周明湛表现得并不惊讶。
  “你知道我因为什么来找你?”
  “当然。”周明湛笑了笑,“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找到真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有什么想问的,问吧,这一次,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心肝宝贝,点题了。
  本来按照原剧情,阮阮应该被困在长青镇,男主和救援队一起如天神般降临(bushi),但写着写着,有点舍不得了,那样女主也太倒霉了……
 
 
第58章 宝贝
  他这样坦然, 倒让阮令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她拿出口袋中的录音笔:“可以录音吗?”
  周明湛看着她手中的录音笔,哑然失笑
  “当然可以。”
  私自录音本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阮令仪一开始也没有真打算用, 但周明湛都这么说了,不录白不录。
  她打开录音笔,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五年前, 我父母的车祸,与你有关吗?”
  “有。”
  周明湛笑容惨然:“比起吴许珍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我参与得要深许多。”
  在吴许珍的事情上,他几乎没有过引导, 但在那场车祸里, 他真真切切做了教唆犯罪的事情。
  “江绸和我母亲是病友,她的丈夫王长军也和我相熟。我曾多次于四下无人的时候, 在他面前说过, 如果有病友的家人能为我杀了你们一家, 我会为他家人支付后续治疗的费用。”
  有霍家之前的造势铺垫, 病友家属本就人心浮躁。
  周明湛平淡的语气, 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当然,这本来像是张空头支票,没有人会真的去做, 直到我在母亲去世后,装作怜悯他们一家, 为他妻子购买了一次伯尼安——当然,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 我给另一位继续用药的病人也买了。”
  在阮令仪和同学们眼里, 周明湛家境贫困, 但在母亲的病友眼中,他们家是从来不会断药的“富豪”。
  霍靳虽然在他生下来后就没怎么管过他,但是在他母亲生病之后,给钱倒是很大方。
  只是到后期,是他母亲自己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王长军是他挑选了许久之后,选定的人。
  他本就过得压抑,暴力和血腥像困兽一样,被压制在他内心深处,只要稍微做一些引导,就能让他替他去完成那些事情。
  赵太太和吴许珍也一样。
  长期处在重大精神压力下的人,会比正常人容易操纵得多。
  “其实在王长军这件事情上,我也算是看走了眼。他很没用,在第一次撞击之后就萌生了退意。”
  那场车祸,他是掐着点到现场的。王长军在看见程家汽车的惨状后,被吓破了胆。那个时候,除了司机和阮瑛,坐在后排的程开淮和阮令仪都还有气。
  如果不是看见了他,王长军一定会开车逃跑。
  “我的出现,迫使了他进行二次撞击。”
  第二次撞击比第一次更加惨烈,连王长军自己也受了重伤。
  “我之前骗了你,其实在我救你的时候,王长军还有气。”一个死了的王长军远比活着的对他更有利。
  “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也就是霍靳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周明湛的呼吸又开始困难,缓了好久,他才继续往下说。
  “他担心事情最后还是会查到我的头上,给了我一大笔钱,送我去了日本。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在乎我怎么样,他只在乎这件事情不能牵连到霍家。”
  “毕竟霍家还要收购合安医药,你父亲死了,对他们百利无一害,但如果被发现这件事情的主导者是霍家的私生子——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阮令仪的喉间像是塞了团棉花,哽得生疼。
  “你想要置我们一家于死地,也是因为觉得你母亲的死,和我们有关吗?”
  周闻明明有药可用。
  “当然不是,不然我何必救你。”
  周明湛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苍白色脸上毫无血色。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过了好久,他才说:“我从小对生命没有敬畏,我母亲发现了这一点,开始尝试着改变我。当她发现我无法改变的时候,她开始教我伪装。”
  他小时候,喜欢在田地里抓青蛙解剖,后来长大了一点,开始承担起家里杀鸡杀鱼的工作。一刀下去,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掌心流逝对他而言,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他母亲发现了这个事情后,不再允许他动刀。
  母亲希望他是一个正常人,于是他开始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伪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做得很好。
  “为了摆脱家里,我早早考上了大学,但我母亲要我学医。”
  治病救人,他天真的母亲以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唤回他对生命的敬畏。
  “我遇见你的时候,以为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一样聪明,在听说你随母姓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有一样的身世。”
  他本不在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直到他以为自己遇见了同类。他以为她的善良和阳光和他一样,都是伪装,他开始靠近她,并开始想要拥有她。
  “我不关心这个。”
  阮令仪转过头,不看他。
  但周明湛还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从来不怜惜任何生命,但是看着你在车子里,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时候,我动了恻隐之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在外出旅行后给他带伴手礼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将他随口说出的话放在了心上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吃山竹,看着那个坚硬的外壳觉得无从下手时,她捏开了一个小的,递给他,说想换他手上那个大的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属于人的情感。
  很奇妙,让他至今都觉得难以忘怀。
  “生命脆弱,但却没有办法被掌控。我一直以为母亲只属于我,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直到她死去,我将她的骨灰盒抱在手中,我才真切意识到,她只属于我了。我想让你也只属于我。”
  他和阮令仪没有血缘关系,她就算是死了,她的骨灰,也不会到他手中。但如果她的直系亲属都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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