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令仪又从书架下头的夹层里摸出来一小叠花花绿绿的卡片,上面印着几年前风靡全国的明星头像。
宋斯年看着那叠卡片,突然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阮令仪形象,在他脑海里更加丰满了几分。他仿佛看到她在母亲为她关了灯后,偷偷点亮台灯,看小说的样子。一边看着,或许她还拿出手机,和同学聊一聊最近哪个明星又拍了新剧,发了新专辑……
“那宋太太。”宋斯年接过她手中的卡片,指了指上面的男人,“现在你还喜欢他吗?”
“当然不了。”
阮令仪看了眼卡片上的过气顶流,凑上前,踮起脚尖亲了亲宋斯年的唇,“我最爱的是宋先生啊。”
“不对。”
宋斯年弯腰,也学着她的样子,亲了亲她的唇。
“是只喜欢宋先生。”
阮令仪本来不想动家里的东西,但是和宋斯年越说越多之后,她还是带走了几本书和儿时的相册。
对一些东西,她应该慢慢学着释怀。
在回程的车上,宋斯年看了看她选的几本书。
阮令仪自己看的书很杂,什么《天文观测指南》、《埃及四千年》、《明史讲义》……无论从类别还是内容来看,都涉猎甚广。
宋斯年对其中一本叫《穿越平行世界》的书很感兴趣,拿起来翻了翻。
这些年关于“平行世界”的元素很火爆,无论是影视剧,还是一些剧本杀,都常常以此为背景。
宋斯年想起了之前那一瞬间自己的卑劣心理,开口问道:“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个时空节点,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好像问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她肯定想回到父母出事的那一天。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阮令仪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大概是回到14岁那年吧。”阮令仪笑了笑,“回到14岁那年冬天,我不会跟着爸爸去芬兰滑雪,见程砚白。”
宋斯年闻言,默默合上了书。
“那一次的旅行,很不愉快吗?”他的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
“也不是,当时我很快乐。”
可以尽情地滑雪、坐在雪地里看极光,是她后来再也没有过的经历。
可是如果那一次,她没有去芬兰,父亲和母亲或许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她也不会在父亲问想怎么过春节时,说要去温暖的海边。
那一次的芬兰之行,像是一切的症结。
“可是那次的快乐,对我而言过于奢侈了。”
像是燃尽了她之后几年快乐的份额,为万千苦楚埋下了伏笔。
宋斯年突然转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令仪,刚刚在房间里说的话,再说一次。”
阮令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道:“我只爱你。”
听到她直白地表达爱意,宋斯年才觉得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就在刚刚那一瞬,他想好了。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他希望其他所有时空里的她都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她不到港城也没有关系,他会去找她。
他一定会找到她,让她爱上他。
只要她不会有刚刚那样悲伤的眼神。
“我也只爱你。”
宋斯年郑重说。
第55章 心肝(加更)
章延之到东城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不大,微风拂面。
阮令仪和宋斯年一起去接她。
章延之看见阮令仪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儿媳妇, 你受苦了。”
阮令仪很少感受到这样直接有热烈的来自女性长辈的热情和爱, 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轻地抱着眼前的女人,只说了一句:“我没事。”
“什么没事。”
章延之女士抱着她左右看了看,看到她脖子上淡淡的伤疤的时候, 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女孩子身上怎么可以有疤呢?你放心,妈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把这疤去了。”
除了很深的伤口,阮令仪是不怎么会留疤的体质,本来不是很在意这些, 但是听见章延之这么说, 她心里又忐忑了几分。
她扭头看宋斯年:“很丑吗?”
疤痕脱落其实只剩下淡淡的白痕,不凑近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哪有疤?我都看不出来。”
宋斯年微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阮令仪听到这个答案, 心下定了几分。
倒是章延之, 像是立刻变成了被点燃的炮仗:“一时半会儿不秀恩爱你能憋死是吧?”
她至今还记得这个臭儿子专门到日内瓦秀恩爱给她看的事情, 越发火大, 干脆自己揽着阮令仪往外走。
“从现在起到我回日内瓦之前, 儿媳妇儿都归我了。”
宋斯年落后了他们半步,看着阮令仪在章延之怀里十分受用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逸庐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
dollar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宋斯年面前还人五人六的,到了章延之面前立刻化身天使小狗, 还颠颠地给她叼来了拖鞋。
章延之原本是鸟类爱好者,家里养的除了孔雀就是比她还能说的鹦鹉, 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住修勾的热情。
“你怎么这么乖呀。”
章延之抱着dollar的狗头, 在它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 她又抬头看宋斯年:“比某些个儿子乖多了。”
宋斯年再次被亲妈攻击,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都习惯了。
只是阮令仪看他可怜,在章延之女士逗小狗的时候,转头亲了宋斯年一口,让宋斯年觉得……再多被章延之女士攻击几句也不是不可以。
阮令仪今天要上夜班,到了时间,章延之和宋斯年一起送阮令仪去医院。
“儿媳妇好好上班,晚点我和斯年来给你送夜宵。”
车是章延之开的,她脸上架着墨镜,给了阮令仪一个飞吻。
“谢谢妈。”
对着其他的女人喊妈,阮令仪一开始还有些难以开口,但章延之实在是太温暖了,没多久她已经能自然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看着阮令仪走进医院大门,章延之才卸下了脸上轻松的表情。
她原本是一得到消息就要来东城的,可是在上飞机之前,她看到了宋斯年对霍氏出手的事情,于是改道先去了一趟港城。
“我见过你父亲了。”
章延之看向儿子,“这老顽固简直没法沟通,要不你还是改姓章得了。”
宋文琢知道宋斯年撤资的事情,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被上头两个儿子劝住,估计已经杀来东城了。
只是他大概还不知道,有了宋斯年做榜样,他的孙子们也已经开始断了和霍氏的往来。
霍氏和霍家并不是离开了宋家就不可以自立,宋家难道要代代供人吸血吗?
“我没有意见。”
宋斯年没说,这个建议,早在程砚白婚礼那会儿,他就和宋文琢提过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宋斯年看了看窗外,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
早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宋斯年没打算用雷霆手段对付霍家。他虽然给阮令仪提供过消息和便利,但终归有限。
可是这一次,他们真正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霍家本就是万恶之源,何况这次在背后操纵整件事情的周明湛,也是霍家的人。
在阮令仪昏迷的那一天,他得到了一些关键的消息,霍明羽她父亲,执意跨过两个儿女选定的继承人,就是周明湛。
而周明湛当初在日本用于资助学长创业的资金,也来自于霍家。
“你父亲放不下那救命之恩,哪怕已经还了五六十年,还觉得没有还完。”
救命之恩本来是天大的恩情,宋文琢愿意还,他尽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可对孩子们而言,这负担太重了。何况他们也渐渐长大,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会选令仪做结婚对象?”
宋文琢一直以为阮令仪这个儿媳妇儿,是章延之选的。毕竟当时,是身在日内瓦的章延之亲自打了电话过来,态度强硬,告诉他给儿子选儿媳,不能忽略程家。
程家老太太给章延之动过手术,两人虽然年纪相差甚远,却是实打实的忘年之交。宋文琢想她或许是顾念曾经的情谊,才想要结亲。
但只有章延之知道,这人选,是宋斯年自己提的。
为什么?
宋斯年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她救过我的命吧。”
所以在看到她困难的时候,才伸手帮了她一把。
章延之全当儿子在胡诌,翻了个白眼。
阮令仪几天前才回到的工作岗位,堆积下来的事情甚多,她前前后后处理了很久,今天才好不容易空了一些。
等她查完房,时间已经不早。
今天又碰到张苗值夜,说起之前的事情,张苗还觉得心有余悸。
“还好阮医生福大命大。”
她一直有些负罪感,觉得如果当初她能够惊醒一些,看出吴许珍的不对劲,也许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都过去了。”
阮令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其他人也你一嘴我一嘴地安慰了张苗一会儿,然后才有人带头开起了玩笑。
“不过阮医生你老公可真帅。”今天普外值班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他抱着你大喊医生的时候,场面堪比偶像剧。”
“这种事情是能拿来调侃的吗?”
年纪稍大的护士长在她胳膊上打了一记,然后转头看阮令仪,“但她有一点说得对,阮医生的老公是真的帅,配得上我们市一胸外一枝花。”
阮令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称呼,有些哭笑不得。
和他们有聊了几句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才坐下不久,就见到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能聊一聊吗?”
霍明羽看向阮令仪。
霍明羽的脸色看起来不佳,连发丝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光泽。
“你想和我聊什么?”
阮令仪转了转手中的笔,“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聊的。”
“就聊聊过去的事情。”
霍明羽倒是也没有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自觉,在阮令仪对面坐了下来。
如果是过去的事情,那更没有什么可以聊的了。
阮令仪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霍小姐,我们可不是可以叙旧的关系。”
阮令仪和霍明羽曾经是朋友。
那个时候,蓝莲制药和合安医药尚且是合作关系。他们在彼此的父亲推荐之下相识,并且共同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童年时光。
那个时候,霍明羽对她的确不算坏,她会带着她去新开的游乐场,会和她分享自己收藏的苍蝇小馆。
因为这些情分,所以哪怕在霍氏于网络上造势,说合安医药故意拉高伯尼安价格,弃人命于不顾时,她也只觉得这是商业行为,没有迁怒于她。
可是霍明羽是怎么回报她的?
在她父亲去世,合安医药风雨飘摇的时候,霍明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带着人欺辱她。
她大声说了自己这些年对她的嫉妒,甚至想要划花她的脸——虽然最后因为害怕担责任,只在她腰上动了手。
她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
“从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霍明羽突然站了起来,向阮令仪鞠了一躬,但她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阮令仪只觉得好笑,事情已经过了五年,霍明羽突然来这么一招放下身段、假模假式地道歉,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要什么才能放过霍家?”
霍明羽看向她,“我知道宋斯年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但你父母是死于车祸。至于霍氏收购合安医药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一个股价暴跌的头部企业,就算不是霍氏,也会有其他企业出手的。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呢?你和霍家之间最直接的冲突,不就是我曾经伤了你?”
听听,多轻巧。
“纯粹的商业斗争是没有必要过度记恨,但你敢说,我父母的死,与霍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令仪笑了,如果霍氏能记得,这只是商业斗争,不曾害过人性命,她何至于此?
“没有亲自杀人,那逝去的人命就与之无关,对吧?所以我差点死在吴许珍手上,和背后的人,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咯?”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就不留您了。”阮令仪早知道她不会承认,也不想多说些什么。
她转头看向屏幕:“宋斯年要撤资,和霍氏要收购合安医药一样,都是出于商业考虑,我无力干涉。不过有些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吗?”
霍明羽走出阮令仪办公室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脚步匆匆地朝着住院部走去。
她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周明湛正在看书。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霍明羽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书丢在地上,“霍氏都要完蛋了!”
“哪有那么夸张。”
周明湛倒是不恼。他摘掉了眼镜,揉了揉眉心,“不过是几个项目少了些资金罢了。”
“你说得倒轻巧。”
霍明羽还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爷爷在家大发雷霆,他知道阮令仪这件事情背后少不了你和我的手笔,要把我们都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