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玦更赞同前者。
她也去过大城市,离开后会更想念泱南。走在泱南的每一寸干裂的土地上,她对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她从城南逛到城北,一个小时都不需要,邮局、医院、小学、菜市场摊位的位置她熟记于心。
她沉默,泱南也很沉默。
陈玦确实是没想到,她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在二十四岁。
连死都死在泱南,在她最熟悉的道路拐角之一,还没完工的建筑工地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对她忠诚的奖赏。
3.
陈玦是被拖拉机推进工地里的。在那座建了五年的破楼工地上,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开拖拉机的老刘知道,但老刘这事干惯了。第二天下班后是周五,照例去烧烤摊喝了酒。
疑问只在快醉时蹦出来了一秒,昨天将近五分钟呢,那人怎么一声没吭?
但很快,到账短信拉回了老刘思绪。
他踢开酒瓶,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眯着眼靠近屏幕,仔细地数了三遍。
五位数,7开头。
这只是一半酬劳。
老刘满意地笑了一秒,又飞快收回了这个笑,警惕地看了眼四周。
胡子强的人在泱南,就跟蟑螂在广东一样,你永远不知道是否下一秒爱转角见到,一开门温柔强势直飞你嘴角。
当然,胡子强要是在老刘跟前出现,能叫爷爷他绝不会叫爸爸。
俗话讲,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胡子强就是那条蛇,也是给老刘发钱的人。
老刘在加了三串烧烤后,接到了胡子强手下的电话。
对方问他,确定事能成吗?证据拿过去,才给付剩下的钱。没有证据,刚打过去的钱,也得连本带利还回来。
老刘连忙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夹上人字拖,心慌的时候得踩着地面说话。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绝对可靠,证据……当然有。”
都磨成碎了,有个屁。
当时天暗,老刘也是第一次埋活的,几乎是半闭着眼睛解决的。
倒霉蛋是个中年男人,无家无子一身轻,他发现了胡子强的秘密,这个建筑工程是胡子强的人负责,一堆人各怀鬼胎,偷工减料钱全进自己腰包,本来第二天早上他要连夜去城里举报。
不过现在,他没这个机会了。
“有就行。劝你别想着糊弄。最近强哥身边新收了人,你罩子放亮点。”
老刘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虽然对面看不到,他依然点头哈腰的。
他半夜再偷偷回一趟工地就是了,总能挖出点碎屑来。
不过,老刘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如果势力圈所在范围是国度,那胡子强就是一国之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在胡子强是个粗人,不太在乎细节。
可这次这么盯着证据,就是另一码事了。
要没找来,别说尾款了,他这条小命能不能留住还是另一回事。
老刘没胃口吃下去了。
他酒也醒了,匆匆拿起手机走人了,连钱包掉在地上都没注意到。
这个露天烧烤摊人气很旺,老刘一走,很快有新的顾客替上。
“菜单在板子上,新来的自己看啊!”
穿梭忙活的老板娘扯开嗓子道,声音洪亮,全场都听得到。
坐老刘位置的新顾客穿件灰色卫衣,帽子很宽大,能把整个人藏进去。
其他人挤着看菜单,她没凑热闹,就坐在那个小凳子上,低着头,两条长腿搭成二郎腿交叠,也不知有意无意,右脚踩在了老刘落下的钱包上。
她细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整盒南京,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不知道谁往里猛冲,忽然把她撞了一下。
把她兜里的一张小卡片撞掉了,对方也没管,骂骂咧咧地继续往里挤。
她也不在意,俯身把那张硬卡片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