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留的痕迹（短篇）
作者：段加加
文案
校园暗恋、初恋。BE。几章，第一人称，超级小短篇。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最想做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骑一次自行车。道路在眼前无尽延伸着，我好像变成了一阵风，自由自在。”
“还有嘛……到时候再告诉你。”
我悄悄注视的那个男生。他曾短暂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又消失不见。
就像一阵风，稍纵即逝，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我知道。
那些温柔和刻骨的记忆，就是他曾停留在我身边的痕迹。
我会永远记得。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明睿，我 ┃ 配角：第二名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不曾有结果的初恋
立意：爱，青春，死亡与未来
第1章
1.
高三上学期，我转入理科实验班。新同桌是个清瘦俊秀的男生，有着很好听的名字。
路明睿。
聪明睿知，恰如其名。他最擅长数学，总喜欢咬着笔头研究那些让人头晕的复杂题目。虽然有时候在学校看不到人影，但每逢考试，必然是全校理科第一名，遥遥甩出第二名一大截那种。
老师们赞不绝口，又时常暗地里惋惜。对待他的态度有些莫名的心照不宣，看起来宽容而爱护，就像什么珍贵的易碎宝贝。
但没什么人嫉妒。倒不如说，大家几乎都很崇拜他——当然，除了第二名那位。
因为按理来说，这样的学霸一般高冷严肃，难以靠近，恨不得把自己的时间捂得严严实实。可是路明睿一点也不高冷，反而幽默又开朗，随和又耐心。
不论谁来问问题，他都会认真细心地讲解，从不藏私。
包括我。
明明都是些很愚蠢的浅显题目，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却半点也不烦躁，甚至看上去还讲得挺开心的。
“你的新同桌就是全校第一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被家里人问到的时候，我经常因为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
该怎么形容呢？
我每次偷偷看他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勃勃生机，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裹着初春气息的风。被吹拂过的，都会不自觉地想要更亲近一些。
而这样的人，竟然就正好坐在我身旁。
只不过，路明睿身上常年带着消毒水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前后桌趁他不在时，偶尔会拿这事开玩笑，说感觉实验班都快变成了医院，老师们就是看诊抢救的大夫。
听到的时候，心里总有些不大舒服。
是有点刺鼻。
但我觉得，明明一点儿也不难闻。
……
“明年这个时候，你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有一次午休，路明睿突然这样问我。
男生们都趁这会儿功夫出去打球了，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女生趴着午睡。
路明睿向来是不参加这种体育活动的——他总是原地坐在座位上，偶尔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操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使一定要走路，也是极慢极慢的。
可他的腿没什么受伤的迹象。和我说话的时候，唇角也一直翘着，看不出丝毫难受模样。
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继续做卷子：
“明年我们就上大学了啊，应该没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你呢？以前好像从哪儿听过，你想要骑自行车？记不太清了。”
我撒了谎。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二十六天前，他就坐在这个座位上随口提过，说上次骑自行车还是初三的时候。如果有机会还想再尝试一次，一直骑到很遥远的地方去。
当时是不经意聊起的。但我能隐约感觉得到，他对于这个梦想很执着，很渴望，尽管听起来过于寻常普通……普通到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我还是暗暗记了下来。
“自行车？对，但不完全对。”
“那到底是什么？”
路明睿显得稍微有点儿得意。看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幼稚小把戏。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对我说。
“到时候再亲口告诉你。”
我觉得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不同的地方上大学。而曾经的老同学，可能变成了逢年过节才会问候的疏远关系。
但他此刻眼神亮晶晶的，笑容也明晃晃的，让人完全不忍心泼冷水。
“好。”
算了。
就算是学霸，谁没个记性不好的时候呢。
2.
校园生活总是忙碌的，尤其是高三生。
漫天飞舞的无数卷子，披星戴月的昼夜更迭。除了黑板上每天变少的高考倒计时，每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
天气逐渐变寒，空气压抑而冰冷，无端令人觉得沉重。
尤其是最近，总觉得少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些天数学老师进入教室时，总是会慈祥地额外询问一句。
“今天路明睿能来上课吗？”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作为同桌，我只好顶着压力站起来，照旧指着空旁边的座位回答道：
“班主任说，他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也不知道路明睿究竟是什么病。虽说从前也经常请假去医院，可现在倒好，在这个全员不眠不休刷题的节骨眼上，他直接休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
听说是反复恶化了，必须住院治疗。
我之前也旁敲侧击问过几次，他只是好脾气地糊弄着，对自己的病情一个字儿也没提。
隐私与秘密，只有亲近的人才有资格分享。
我便没再问过。很简单——
大概我不属于这个范畴。
听到否定的答案，数学老师立刻川剧变脸，失望地开始讲题、点名、痛骂批评。尤其是我这种偏科的同学，被骂哭都是常事。
这个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想，糟老头子的讲课水平可比路明睿差远了。
我其他科目都不差，只有数学有些头痛。转入进度飞快的实验班后，这门科目更是干着急，却摸不到门路。
而路明睿……他总是轻轻松松的模样。一边给我徐徐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飞速计算。
那些步骤清楚明晰，简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难懂的特意标注了得分点，两个月就生生将我最差的数学从垫底拉到了中下水平。
前段时间生日，他还送了我一个笔记本，说是自己不用了的。上面字迹工工整整，都是我经常犯错的重点题目，一目了然。
我想，他以后要是能成为一名数学老师，那可就太好了。
“再讲下去，万一你哪天数学考了满分，总分岂不是快要追上我了？真糟糕。”有一天，他状似苦恼地抱怨道。
有时候，路明睿会突然说些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我反复猜测，觉得他大概是在耍我玩。
但我向来是个很无趣的人，并不会开玩笑。便只得小心翼翼地问：
“那不耽误你了，先忙？”
路明睿的眼神变得有点无奈。
他将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靠近我这边。最终还是顿了顿，停留在了原处。
同桌之间十几厘米的距离，仿佛天堑鸿沟。我们保持着左右分隔，从没有更靠近过。
他一如平常的样子，语气轻松，对我灿然一笑。
“开玩笑的。你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省大很好，我的目标也是考上那里。因为我很喜欢……”
“不，是非常喜欢。”
“非常”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特意强调着。
省大的确还算可以，尤其是医学院，算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最好选择。这段时间我在努力加紧冲击，这件事情路明睿是知道的。
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明明以他的智商，恐怕闭着眼睛都能进清华，而且还是省状元那种。
噢，可能是学霸对学渣的安慰吧。
不对，其实我好像也算不上学渣。如果要评价的话，大概是个没什么特长、随处可见的中等生，再平凡不过的那种。
我不知道路明睿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如果这番“大逆不道”的宣言要是被老师知道的话，估计他们会哭天抢地，当场高血压晕倒。
于是我只好默默转过身，装作没听见。
省城和北京离得那么远，学校与学校之间也等级分明。而漫漫人生中，想必那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直到不算深厚的情谊被这种差距消磨殆尽。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还算个有些自知之明的人。
但换个角度来说，我总是喜欢把头埋在沙子里。
明明早就认清了现实，有时偏要自欺欺人。
明明不打算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却还不想真正承认，以为这样就不会失去那点妄想的可能性。
此刻，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破口大骂。我则是盯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发呆，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离高考倒计时一百五十八天。
而路明睿，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来学校了。
他还能参加今年的高考吗？
我查过地图，省城和北京隔着一千二百七十三公里。但如果他能康复回到学校，顺顺利利地踏入考场、风风光光地开始崭新大学生活的话——
我宁愿隔着这段漫长的距离，遥遥为他祝福，无须被知晓。
而自己呢，就争取考上省大医学院。毕业后当个普通小医生，安稳忙碌一辈子，就像家里人早就安排规划的那样。
我们的人生，或许曾短暂地交汇，却终将各自走上命运的轨迹。
可能我有些悲观主义。
但我觉得，这样的结局，其实对谁都好。
第2章
3.
高考倒计时一百三十八天，寒假倒计时一天。
路明睿一声不吭休学的第四十天。
我没有见到他的第四十天。
就算要放假了，班主任也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说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被同学打扰。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高考。可我现在连他在哪个医院、生了什么病，都完全不知道。
而且我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他的联系方式。
这么说来，我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路明睿”这个人。
这让人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难过。那股复杂的情绪丝丝绕绕地缠在心底，一点点地沉下去，很快又湮没在了无边迷茫中。
然而，我又有什么身份去质疑、去难过呢？
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同桌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存续，也正如黑板上冰冷的倒计时一样，每一天，都离结束更近一点。
可每一天，我都暗暗害怕着结束日的到来。
外面北风呼啸，寒冷彻骨，显然离初春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我机械地传着寒假作业，感觉自己就像逐渐生锈的齿轮。一沓又一沓的卷子塞进书包，让人几乎直不起身，连心脏都仿佛快要被不断增加的重量所压垮。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当身边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消散后，再呼吸寻常的空气，总感觉沉闷到令人窒息。
而时间流逝的每一分钟，那股窒息感都愈发强烈起来。
明明十几年来都是这样按部就班度过的。
为什么呢？
4.
和寒假作业一起发放的是期末成绩单。
我习惯性地先去看第一行。结果那里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变成了第二名那个家伙。
而“路明睿”这三个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逼迫自己太狠、每天几乎不眠不休地恶补数学。我愣愣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桌椅，刹那间，脑子晕乎乎的，那股错乱而迷茫的感觉无比强烈。
难道说，他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班主任再次叮嘱寒假务必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后，就宣布同学们可以离开了。男生们一下子变得充满活力，欢呼着涌了出去，约好今天下午打篮球，明天再重新开始紧迫的学习任务。
而第二名还留在他的座位上，反复欣赏成绩单，陶醉不已。
我总觉得他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不过这与我无关。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我正也打算收拾离开回去做作业。结果第二名突然凑了过来，一副得意又嚣张的模样。
“喂，你知道路明睿电话多少，在哪家医院吗？干脆我去把作业送给他。”
“哦对了，还有成绩单也得让他瞧瞧，都是同学嘛。”
那点明显的小心思简直太让人讨厌了。不过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又不自觉松了口气——
路明睿，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那些靠近讲题的瞬间、开玩笑的瞬间、他眼眸染着笑意望向我的瞬间……全部美好的记忆，也都并非幻想。
太好了。
“我不知道。你去私下问班主任吧，她现在在办公室。这件事，她最清楚。”
其实我想直接转身走人的。但第二名的话，隐约戳中了我内心不可明说的某处，导致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这样回复。
如果他能打探出联系方式，那么，我就……
那么，其实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第二名手里扇着成绩单，十分诧异地反问：
“你是他同桌，怎么一问三不知？明明看起来关系还不错，不会是故意蒙我吧。”
于是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却又不知如何纾解，只好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我不像路明睿那样温暖开朗，宛如春风和煦。更多的时候，只是木讷地、循规蹈矩地走在自己的独木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