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梦想婚礼上有这种梦幻的舞台,”赵鹏宇贴着她的耳朵说,“即将成为我老婆的那个女人,就从花丛里走来。”
陈嘉策若有所思:“你好土啊。”
“土但梦幻啊,我是粉红少男,你不知道了吧?”他哧哧地笑,又说,“跟你交代件事。”
舞台上的新人正在倒香槟,金色液体伴随亮晶晶的小气泡奔流而下,陈嘉策看得目不转睛:“人家结婚呢,赵鹏宇同学,你讲点礼貌。”
“我辞职了。”
她猛地扭头:“啊?”
周围人都掉头来看她,她恨不得躲进桌子下面。
赵鹏宇又说:“我就怕你大惊小怪,不敢告诉你。”
“工资也不低啊,赵总说辞就辞了?”
“早就想辞了,我就不乐意给人打工。我认识的学长有个创业工作室,我觉得前景还不错,就加入了,技术入股。”
陈嘉策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想好了?”
他轻描淡写,神情中有难以掩饰的得意和自矜,若非小到大顺风顺水,不能够有:“那当然了,动都动起来了。”
陈嘉策拍拍他的手:“想好了就好。”
“你不会觉得我不靠谱吧?”
“这是你的自由啊。而且我相信你赵总一定能出人头地。”她跟哄小孩似的,不过这也是实话。赵鹏宇就是这种人,野心勃勃,充满想法和活力,让他一辈子当职员,或许是慢性自杀。
新郎是赵鹏宇从小学开始的朋友,带着换了便服的妻子来敬酒,问:“小宇,你女朋友喝酒吗?”
赵鹏宇看看她,陈嘉策把酒杯伸过去:“能喝一点。”
不知是谁,又过来拽着赵鹏宇问最近新出的某款电车配置是否划算,赵鹏宇端着杯子认真分析一通,送走了人对她说:“他之前是我领导,现在跳槽了,做东南亚电商,上回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你去吗?”
他摇头:“给不起我要的薪资。不过你如果要去试试,我可以帮你推荐。机会还是有的。”
机会。
陈嘉策掬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两颊的温度稍稍降了点。洗手间镜子里,这张面孔呈现出大虾煮熟后的鲜红色泽,她可以闻到喉咙里泛上来的酸味。一个女人在她身侧站定,对着镜子补妆,冷不丁扭过头来问:“你是赵鹏宇的女朋友?”
“我想应该是。”她老老实实地说。
这女孩就笑了:“你挺好一人啊,怎么看上赵鹏宇了?”见她愣愣住,拍了她一下:“开玩笑呢,赵鹏宇挺好的,人高马大、办事靠谱、有责任心,真挺好的。我开玩笑呢。”
陈嘉策喝了口饮料。
女孩说:“哎,跟我一起出去抽根烟?”
“戒了。”
“不像啊。”她笑了,把烟递到跟前,“来一口?”
陈嘉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哎。你跟这帮人玩得到一起吗?”女孩手一撑,坐在洗手台的台面上,“养一条狗,生一个孩子,周末去崇明岛露营,一年出国旅游两次,三十五岁换车,四十岁换学区房。升迁,引荐,吹捧,在这里滑行。”她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小人走路的姿势,“期权,股票,房贷,信用卡账单,水电煤气,Big fu/cking television。”
《猜火车》的台词,青春期的主角拒绝庸常生活,转而投奔毒品、犯罪和性,最后又回归正途。陈嘉策吐出一口烟雾:“我不知道。我不选这个,选择什么啊。你呢?”
“我什么都不选择。我坐在船里。沿着河水往下,我看田野、山川、渔夫和天上的云朵,”女孩啪啪地玩弄打火机,微笑着看着她,“我等待命运把我带去海洋。”
陈嘉策突然觉得不对劲:“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她猛地凑近,张嘴时口中冒出五彩缤纷的泡泡,“你见过吧?我是陈嘉策啊。”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是赵鹏宇,弯着腰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环顾四周,依然是婚礼现场,她在酒桌边睡着了。赵鹏宇摸摸她的脸:“我给你叫个出租车?”
汽车穿过夜景斑斓的城市,外面开始下雨,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摩擦出咔咔的声响。这座城市又将步入她最讨厌的季节,寒冷、潮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陈嘉策一手提着婚礼的伴手礼,用肩膀夹着伞,在楼下翻了半天包才想起来没带钥匙。
她突然无比沮丧——如此强烈,学生时代每一场失败的考试、工作后出丑的会议、搞砸的人际关系统统加起来,都比不上。甚至不知道这种沮丧感从何而来,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街角的绿色铁门一开一合,有人撑伞小步快跑出来丢垃圾,转过身来在对面站定,高声叫:“陈嘉策。”
麦琪说得没错,她和容靖真的住得很近。雨势不小,他把手拢在嘴巴边上,大声问:“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