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拽住他的衣领,迫使他毫无准备地低下头。
下一秒,他的唇角,多了一丝柔软又暖香的触感。
大脑像被电击,瞬间放空。许久,贺律琮才反应过来,看清这个事实。
他愤怒地推开她,但几乎同时,他的唇角一痛,暧昧的吻,瞬间变成的嗜血的刀。
“叶珈冕,你疯了!”贺律琮已经摸到自己的血。
叶珈冕“无辜”地擦了擦唇角,手背染上一丝殷红。
“贺律琮,在你身后正上方,有一个监控仪。如果我去跟老头子说,你刚刚强吻我,你说他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呢?”
她笑得像个妖孽。
叶珈冕已经提前踩点,更熟悉监控布位。后面的监控,确实能拍到贺律琮低头“吻她”的画面,以及她的“宁死抵抗”。
“叶珈冕,你这个疯子!昕姨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她那么……”
贺律琮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么什么?”叶珈冕敏感地问。
她那么美好,那么善良。
十八年前,叶昕柔因为生育落下了疾病,去国外接受治疗,后来在国外定居。
贺家老爷子一直在追求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始终没有走到一起。
在贺家,她会一遍遍告诉所有人,她有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儿。
后来,她也会在贺律琮被养父体罚,而偏体鳞伤时,心疼地挡在他面前,温柔地抱住他,为他求情。
“律琮,阿姨要回国,去接冕冕了,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姑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那一年的冰雪夜,叶昕柔这样对贺律琮说。
然后,她义无反顾,偷偷地坐上国际航班。可惜,航班没有抵达国内,一直飞向了天堂。
“所以,昕姨确实死于空难。害死她的,不是我的养父,只是一起意外。”
得知真相的叶珈冕,像只受伤的小兽,愤怒又孤独。
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你胡说,你一定在骗我,这些这是你为老头子找到借口!”
贺律琮:“如果不相信,毕业后,你可以回南城调查。”
叶珈冕:“我现在就要回去!”
贺律琮沉默了一会,走到池水边。
叶珈冕之前偷偷去南城,坐渡轮落江后,老爷子就在疗养院修了这座水池,里面养满了鱼虾河蟹。
贺律琮弯腰,从水里捞出了一只最大的龙虾。
虾头朝下,立即挥舞着钳子挣扎起来。
叶珈冕最怕这种张牙舞爪的节肢动物,吓得后退两步,“你干嘛?”
这人,总不至于被亲了一下,就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她吧。刚刚,她自己牺牲也很大的好吗?
贺律琮把龙虾放到地上,似乎想让它自己选择去留的方向。
龙虾没有选择回到池塘,而是向花园有光的门口跑去。
真是一只愚蠢的大“瞎”。
“你走吧。”
贺律琮最后看了她一眼,把钥匙还给了她。
**
贺律琮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澡。
他自虐般冲洗自己的脸庞,让唇角的伤口变得更加狰狞,却怎么也洗不掉记忆里的触感。
折腾了大半夜,伤口又热又辣,他才想起应该去找点冰块冷敷。
路过一楼的会客厅,桌子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只木匣。那是老头子送给叶珈冕的大学礼物,现在已经毫无意义。
贺律琮打开了盒子,果然,里面是一本国外名著的手稿。老爷子在宠爱“木偶”这件事上,从来不计成本。
然而,手稿下面,似乎还有……两张机票。
机票已经打印,名字是贺律琮和叶珈冕,目的地是南城。
难道,老爷子是想让他,亲自送叶珈冕回南城?
贺律琮脸色震惊、复杂,他立即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通知叶珈冕下楼,过来拆父亲的礼物。”
叶珈冕当然不会出现,一个小时前,他亲眼看着她从后门溜出别墅。
果然,半分钟后,楼上传来了女管家的尖叫——
“天哪!叶小姐又不见了!”
**
对于一个有“偷跑”前科的人,管家和帮佣们,个个如丧考批。
很快,贺律琮走进叶珈冕的房间。连老爷子也被惊动,坐着轮椅赶来了。
“贺老先生,对不起,叶小姐她……又跑出去了。”女管家绝望又羞愧。
谁能想到,叶珈冕会在凌晨十二点,在两位贺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出走呢,这简直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最后一个见到小姐的人,是谁?”老爷子怒道。
阿莉举起了手,她的双腿在发抖。
但她承诺过,绝不出卖儿子的小偶像,因此只是哭,说不出完整的话。
“问她没用。”贺律琮道。
他一开口,便被老爷子发现了异常,“你的脸怎么了?”
“不小心……被狗咬了。”
贺律琮继续道:“叶珈冕只离开了一个小时,现在追还来得及。”
老爷子没再多问,立即安排庄园所有人,下山搜索。
众人离开后,贺律琮在叶珈冕的房间,又站了一会儿。
十年前,他把叶珈冕堵在房间,讽刺她是在叫他爸爸后,她就把电话打到“贺叔叔”那里,要求禁止贺律琮再踏进她的房间,理由是:女大男防。
对贺律琮而言,这个理由非常奇葩,谁会对一只爱炸毛的公主病戏精感兴趣?
不可否认,长大后的叶珈冕,容颜娇艳、身段柔美,眼神干净无辜又含情脉脉。是非常容易令男人心动的类型。
但她一开口暴露的性格……绝对糟糕透顶。
就像这间公主房,外表华丽又浪漫……但公主可不会把别人送的玩偶弄坏,或随意丢在地上。
贺律琮捡起地上的小猪佩奇,放进玩具间,让它和两只巨大的泰迪熊挨在一起。
离开时,他突然注意到,平时加锁放置程少安笔记的抽屉,此时被人打开。
那个蓝色日记本,此刻,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贺律琮记得,一个小时前,在花园里见到叶珈冕时,她的手里并没有其他东西。
所以,至少对那丫头而言,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走吗?
贺律琮没有想太多,合上抽屉,关闭了卧室的灯。
随着所有人员和车辆的离开,整栋别墅很快安静下来。
黑暗的卧室里,叶珈冕终于从床底下探出头。
她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把贺律琮痛骂一千遍。
说好了放她走,转头就反悔,还讽刺自己是咬他的汪汪,男人果然不值得相信。
幸亏她留了一手,回来取笔记。程少安的唯一的遗物,叶珈冕当然不会忘记。
现在,所有人都下山了,叶珈冕可以大摇大摆地“出逃”。
路过客厅时,她看见老头子送的礼物,不知被谁再次打开。里面除了文稿,再无其他。
从客厅出来,叶珈冕趁着夜色,绕到佣人楼。
很快,她找到那辆除草越野两用车,用阿莉提供的钥匙启动了它。
计划比想象得还要顺利,叶珈冕毫无障碍地开出正门,一路下山。
那是与贺律琮预判的,完全不同的方向。
穿越玫瑰园时,车子自动开启了除草功能。
车子痛快地碾压着玫瑰,过去,那些重重阻挡她的花朵,如今,在她身后高高扬起,又零落成泥。
叶珈冕没有手机导航,她提前在程少安的笔记里画了简约的地图。一路向东,天亮前,就能开出本地范围。
但她没想到,上高速后的第一个关卡,就遇到了警方的排查。所有的车辆必须停靠在路边,证件通过后才能放行。
叶珈冕有些焦虑,如果现在下车向警察解释,只会被他们扭送回疗养院。
她果断调头,想从另一条小路走。
远处的警察很快发现了她,他们看清她的车牌号,立即吹哨,打出“停止”的手势。
果然,那些警察是在寻找她。
一定又是贺律琮安排的,叶珈冕对他的恨意更多了。
她有点生气,完全不理身后的警察,加速油门,将车子开得飞快。
她的心中有一团火。
她不知道能不能冲出包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去南城,不知道去了南城又怎样……但她坚信,程少安和她约定的“游戏”还在继续。
突然,车辆转弯,耳边传来几道急促、尖锐的鸣笛声。
强光交错中,叶珈冕耳膜刺痛,人也晕眩起来。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程少安和叶昕柔的笑脸……
但下一秒,随着一股猛烈的撞击,剧痛袭来,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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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律琮停下商务车,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冷静地要求电话里的人:“对,发现后跟踪定位就好,不要控制、不要追赶……你说什么?”
他突然愣住,脸色铁青。
“找到冕冕吗?”老爷子刚刚咽下两片速效救心丸,说话还有些喘息。
对于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贺律琮无法隐瞒。
“警察说,叶珈冕刚刚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当场昏迷。”
闻言,车外的女管家和阿莉几乎吓昏过去。
“怎么会……”
老爷子再次捂住了胸口,他想起当年承诺过叶昕柔,他会好好照顾那孩子。
而现在,他像是被魔咒解封的蜡像,瞬间变得老态龙钟:“律琮,快去医院。”
贺律琮沉默着启动车子。
无论警察在电话里把现场描述得多么惨烈,他都坚信叶珈冕不会有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祸害遗千年。
如果是真的,那么叶珈冕这种笨蛋加坏蛋,一定会长生不老。
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一直紧咬下唇,被“吻”过的唇角再次裂开,流出鲜红的痕迹。
所有人在医院守候了三天三夜,医生终于把叶珈冕推出了ICU。
贺律琮猜的没错,全身多处骨折,头部遭到重创的叶珈冕,确实坚/挺地活下来了。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
她睡着了。
十八岁的叶珈冕,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姿态,就这样睡着了。
将一切折腾得人仰马翻的怪脾气公主,突然变成了最最无害的睡美人。
没有人知道,她一睡就是五年。
更没有人知道,贺律琮站在病房外,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口袋里还静静地躺着那两张机票。
而这,才是叶珈冕真正想要的,自由的礼物。
第4章
在一个飘着初雪的冬天,叶珈冕终于清醒了。
睁开眼睛之前,她的意识其实恢复得更早。
漫长的梦境,像是没有大结局的电视连续剧,有光怪陆离的音乐和影像,也有不明轻重的抚摸和按压。
直到有人在她唇边低语——
“叶珈冕,你玩够了吗?”
然后,梦里的世界由暗至明,眼睛上的最后一层纱布被拆开,她再一次看见了阳光。
确切的说,是她看见了窗外的雪花。
很多年没见过雪的姑娘,立即激动起来,艰难地指着窗外,张大了嘴巴。
大脑长期休眠,语言和运动系统还在重启中,她像个婴儿,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病床周围,挤满了医生和护士,个个激动地看着她,像再看一个国宝级的医学奇迹。
东方面孔,很好,这里是国内。
“叶珈冕。”
一个颀高挺拔的男人,背对着窗户,走过来,叫出了她的名字。
男人语气平淡,和梦里不断出现的声音一模一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珈冕瞬间就找回了自己。
“贺……贺……”
她迟钝到,连“贺律琮”三个字,都说不全。
贺律琮和记忆里一样英俊、清瘦。只是嘴角多了一道又细又浅的伤痕,极近的距离才能看见。
他的气质成熟稳重了许多,眼中依然是亘古不变的冷漠和疏离。
就是化成灰,她也能一下子认出他。
而他只是看她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很好,没有失忆。”
失忆?叶珈冕无语,生活又不是古早偶像剧。
贺律琮俯视着她,表情略带讽刺。
然后,他用一句话颠覆了她的神经认知。
他说的是——
“叶珈冕,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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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珈冕花了半年时间做康复训练。
出院后,她被司机送进贺律琮在Z市名下的别墅。
从冰天雪地到炎炎夏日,她总算恢复了昏迷前的伶俐和机敏,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突然老了五岁的事实。
贺家的老爷子,四年前病逝,贺律琮正式接管贺氏,管家、护工和帮佣,都换了新面孔。
除了她们,叶珈冕见到最多的人,是她的表姐叶谭谭。
叶珈冕八岁时,被程少安送到外婆家。所有不怀好意的亲人里,叶谭谭是第一个拥抱她的人。
叶珈冕昏迷后,国内外各大医院治疗无果。后来,她被辗转送到Z市,据说这里有最顶尖的生物医药研究所。
叶谭谭经常去医院,看望叶珈冕,去的次数多了,索性把事业搬过来,留在Z市发展。
叶珈冕清醒后,她们反而无话不谈,胜似亲姐妹。
叶珈冕问的最多的,还是父亲程少安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