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叶珈冕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脚下没站稳，堪堪向后仰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小心。”
扶住她的，是一个书生气质的男生，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脸型小且瘦，眉眼间很有古典韵味。
他穿着和陆昭风格相似的白衫，应该也是GAIN的偶像成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举他的海报牌，也没有人找他签名。
叶珈冕惊讶得忘记说谢谢。
“你是团粉？还是唯粉？”
“啊，那是什么？”
落单的偶像笑了：“路人粉啊。”
叶珈冕瞪大了眼睛，想说自己只是路人，不是粉。
“你的眼睛有点……”
他与她对视，一个“像”字在舌尖斟酌。
“有点什么？”叶珈冕好奇。
“有点可爱。”他又笑。
“……”叶珈冕面无表情，她并没有被这些土味情话撩到。
叶谭谭以前来别墅拍视频，常常对镜头练习这些肉麻的对白，叶珈冕早已百毒不侵。
读懂她眼睛里的“误会”，年轻帅气的偶像悄悄脸红了。
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队长叫住。
“乌乔，咱们走了。”
他只好转身，站回四人组合的最边缘，向所有人鞠躬道谢。
即使这里没有一个“唯粉”，是专门为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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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乌乔啊，有毒，千万别入股，入股必亏！”
回去的路上，叶谭谭向叶珈冕科普。
“那孩子唱跳实力不行，F班的基础。听说硬是靠着家族资本，在决赛冲进第四，强捧出道的。所以黑比粉多，在GAIN组合里人气最低。”
“可他长得还挺有辨识度？”叶珈冕想说，至少他是组合四个人里最帅的。
“帅？这才是最毒的。身为一个新人偶像，他竟然在比赛里公开自曝，有！过！初！恋！”
“这，确实挺赶粉的。”
对大部分粉丝而言，偶像谈过恋爱，就像缺失一口的金苹果，外表越完美，内心就越遗憾。
求其当今市场上，有成篮成筐的苹果可以任君挑选。
“岂止，乌乔接了一部古偶戏男二，马上就要进组。他还成立了个人工作室，说什么单飞不解散，团粉气得要死，广场被屠几天了。”
难怪，今天接机的粉丝里，没有人举乌乔的海报，也没有人单独送礼物给他。
叶谭谭说：“我要是团粉，不给他寄刀片都算客气了。”
“团粉？你不是陆昭队长的唯粉吗？”叶珈冕刚刚百度，学会了这两个粉圈术语。
“唯粉，他也配？姐一条土味短视频，营销费20万起步。我和他的经纪人早就定好方案，各取所需罢了。”
叶珈冕凌乱了，难怪陆昭会如此“配合”叶谭谭的表演。
“呵，这家团不大，妖风却不少。还没解散，就有人暗戳戳撕资源，等着瞧吧。”
“原来做网红这么赚钱？”还是她睡了一觉，这个世界突然通货膨胀了。
说到钱，叶谭谭有点心塞：“不多，明星和网红有壁。和那些明星大咖比，我只是喝点肉汤，溜溜缝而已。”
也对，一个新晋偶像队长，花几十万请网红做软广，眼都不眨一下，可见其中的差距。
“不过话说，冕冕，你小时候不是演过《漂泊叶》吗，少儿台去年还在播，收视率一直很高的。”
叶谭谭上下打量着她：“你和其他童星不一样，你现在不但没长残，还比小时候更漂亮，如果你去拍戏，绝对秒杀那些小花小草。”
拍戏？叶珈冕沉默了。
复健期间，她的语言功能只恢复三成，就把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贺律琮。
“贺、贺律琮，笔记……程少安……我的……”
她艰难地往外崩单词，贺律琮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叶珈冕，你给我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些？”
即使隔着太平洋，她也能听出，贺律琮的语气冷漠又嘲讽。
“当年，车祸发生后，警察立即将你解救出来，送往医院。而你的车子，油箱发生爆炸，车体全被引燃……你认为那本笔记，还有幸存的可能？”
叶珈冕脸色惨白，流泪挂断了电话。
她很自责，因为一次任性，她弄丢了程少安唯一的遗物。可她更委屈，明明那晚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笔记的遗失，让她的演员兴趣也随之沉没。
黎叔将车子稳稳停在商业街。
下车前，他取出一张黑卡递给叶珈冕，憨厚道：“叶小姐，贺先生怕您又忘了，他的副卡密码是XX1122。”
叶谭谭牵住叶珈冕的手，调侃她：“算了，你还是别去拍戏了。现在的演艺圈，十有八、九都是割韭菜的。你有贺大金主撑腰，出场就是王者，傻子才去新手村拍戏。”
叶珈冕已经说累了：“贺律琮不是我金主，债主还差不多！”
“债主？债主能这么大方，无限额度的卡随便刷？走，薅羊毛去！”
两个姑娘在优悦城逛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落。
叶谭谭带着战利品挥手道别，叶珈冕并不急着回家。
路过海景广场，她沿着护栏散步，无意识眺望远处的江海。
夜色吹来清爽的海风，港口的船舶亮起灯塔，却无法指引她内心的迷茫。
黎叔开着车子，缓缓跟在她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里堆满了花样繁多的奢侈品，叶珈冕七岁之后，在北美的庄园锦衣玉食，早就见怪不怪。
身负繁华，她的内心仍有一处满是荒芜。
广场转角，有一面巨大的LED广告牌，滚动播放着时下最热门的节目，和最昂贵的广告。
GAIN组合出现在屏幕里，并不意外。
决赛舞台上，拿到成团资格的TOP4男生，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地感恩着父母和兄弟，承诺彼此信任，相亲相爱。
也许叶谭谭的爆料是真的，但至少在这一刻，所有人被他们感动了。
十几秒的广告结束，又开始插播早期的比赛花絮。
30秒的快问快答环节，最后一个轮到了乌乔。
副导演在画外音快速提问。
“姓名？”
“乌乔。”
“年龄？”
“23岁。”
“身高？”
“182厘米。”
“爱好？”
“跆拳道。”
提问很顺利，乌乔的回答也很干脆，直到出现那个令他疯狂掉粉的名场面——
“您有过初恋吗？”
“有过啊。”
画面突然停滞，副导演也很意外，“那……她是谁？”
乌乔笑得自然：“抱歉，她很小就和父母去了国外，我不希望因此造成她的困扰。”
原来对方是个素人。但可以想见，这段直播发出去，乌乔的经纪人会有多抓狂。
副导演似乎还怕话题不够劲爆，继续开玩笑：“乌乔同学这么敢说，不怕影响自己的偶像道路吗？”
“没关系的。”乌乔认真看着镜头，“比起那个，我更想成为一名演员。”
男生说的话，温柔且坚定，在叶珈冕耳边发出巨响。
那一刻，遗失的笔记，就像被打捞上岸的海洋之心，重新在她脑中洗去商战。
她想起笔记最后一页，有程少安的留言。
“小姐，你想要成为一名演员吗？”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叶珈冕猛然回头。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
男人身材微胖，看她的眼神有一些闪躲，还有一些紧张。
他重复道：“小姐，你想当演员吗？你这么漂亮，外形条件这么好，不拍戏可惜了……”
“等等，大叔你是？”
远处，黎叔已经停好车子，警惕地向他们走来。
“我、我是……”中年大叔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星探，对，我是一个星探！”
他递上自己的名片。
第6章
叶珈冕收下了男人的名片。
名片是硬朗的黑底白字，内容非常简单。
公司：妙星文化
姓名：白麒
主营：文化传播、电视制作、影视推广。
这个所谓的传媒公司，看上去还有模有样。
名叫“白麒”的星探大叔，正式介绍自己。
叶珈冕听到的版本是——“你好，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主要为公司发掘优秀的签约艺人。我们最近在筹拍一部微电影，我一见到小姐您，就觉得您非常适合来演女主角！”
但，黎叔听到的版本是——“你好，我是犯罪团伙的骗子，主要对落单的年轻女性下手。我们最近在策划一些坏事，我一见到小姐您，就觉得您非常好骗！”
因此，黎叔一针见血地问：“签约你们的公司，需要花钱吗？”
大叔支支吾吾：“理论上讲，前期是有一些演技方面的培训、指导，你们需要先支付……培训费。”
黎叔冷哼：“骗子，我看你还是先提升一下自己的演技吧。”
叶珈冕却好奇：“培训费多少钱？”
星探大叔小心翼翼地伸出五根手指。
“才五万啊。”这个价格，比贺律琮为她请的家教便宜多了。
星探大叔狂汗，他其实想说的是500块啊！
叶珈冕欣慰地看着黎叔，意思是可以付钱了。
黎叔第一次觉得口袋里的黑卡烫手。
“叶小姐，要不您再考虑一下？”就是去隔壁普拉达再刷个包，也比被骗强啊。
叶珈冕却拒绝：“我就要这个。”
黎叔只好问星探：“现在，能刷信用卡吗？”
“现在？”这下轮到星探大叔怀疑自己遇上骗子了，“我没有POS机……”
黎叔松了口气，对叶珈冕道：“小姐，咱们只有贺先生的信用卡。如果您想用现金，不如亲自请示贺先生？”
找贺律琮要钱？虽然她已经债多不愁，还是有些不自在。
深夜，叶珈冕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白麒”的名片。
她不是没有想过，万一那人真的是骗子。
可是，想拍戏的念头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强烈到她愿意去做所有的尝试。
名片背面是这家公司的地址，印着一个微信二维码。
叶珈冕扫进去，对方竟然直接通过。
她礼貌地发过去两个笑脸，想介绍自己。
对方却硬邦邦地丢来四个字：【在忙，勿扰。】
这……真是个奇怪的大叔。
好奇心驱使下，叶珈冕点开“白麒”的朋友圈。
光秃秃的，看上去更像骗子了。
这人唯一的一条动态，发布在两年前。
点进链接，是一个五分钟左右的微电影。
微电影的名字是《盖世英雄》，讲述的是偏远山区里，一个留守女童的故事。
恶贯满盈的村霸，盯上了常年留守的小孤女，除夕夜潜入女童家中，欲行不轨。
瘫痪在床的外公，迸发出惊人力量，与豺狼殊死搏斗。最后在烈火中，与恶人同归于尽，拯救了小外孙女……
故事很短，用DV拍摄的画质也略显粗糙，但是看到最后，叶珈冕泪流满面。
片尾的导演署名是“白麒”。
叶珈冕实在无法把这个名字，与那个平平无奇的大叔联系在一起。
但可以肯定一点，“白麒”不是骗子。
如果有人找她拍现实题材的电影，哪怕零片酬，她也不会拒绝。
明确了目标，叶珈冕擦干眼泪，点开贺律琮的微信。
她正式回答他——【贺律琮，我要去拍戏。】
信息发出，叶珈冕后知后觉，纽约现在是下午两点，贺律琮这个工作狂肯定在忙。
但是很快，他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果然，贺律琮穿着正装，身侧硕大的电子屏幕上，铺着密密麻麻的报表，一看就是会议进行中。
他微微皱眉，似乎责怪她打扰了自己的工作。
“做噩梦了？”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叶珈冕这才发现，视频里的自己，眼眶通红，含珠带泪，柔软的吊带睡衣下，是女孩子白嫩的肩膀……怎么看怎么暧昧。
“没有！”她慌忙将手机往上调，只露出自己半张脸。
“贺律琮，你给我转点钱！”为了掩饰尴尬，她的语气有点冲。
“多少？”再开口，他已恢复冷清。
这么好说话？叶珈冕有点意外，“五万，算我借的，或者从基金里扣。”
“知道了，不是说想拍戏吗？”
“啊对，也可以算你投资，毕竟现在拍戏很赚钱！”
叶珈冕说完就后悔，那点钱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一根羊毛粗。
“那……加油。”贺律琮挂断了电话。
他最后的笑意实在太敷衍，叶珈冕很想解释，她不是闹着玩，她这次是认真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