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逐渐平静下来,“母后说的是,萧策区区一个燕王,只要我是太子一日,咱们章家就还有盼头。”
章皇后拍了拍萧应的肩,“余家不好对付,你也要收收心,别再将心思放在不值当的地方,全心笼络朝臣心腹对付萧策,从前那些玩心该舍弃就得舍弃,你也该长大了。”
从前章家多得宠,有镇国公在外南征北战,萧应出生后不久就是太子,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点长进了。
“儿臣明白,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让余家得逞。”萧应攥紧了拳头,他和萧策只能活一个,他必须做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太子与燕王是夺嫡之争,也是章余之争,连带着朝堂上文武之争,一时之间,朝堂内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太子与燕王之间被殃及的池鱼。
朝堂如此,后宫亦有了变化,萧琉虽死,可章皇后还有个表妹德妃在宫里,德妃生了十公主萧兰,萧琉死了,章皇后便宠爱她,去笼络朝臣们的贵女。
都说女眷不得干政,可实际上女子的作用不可小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枕头风永远不过时。
前朝后宫隐约分割成了两半,众位公主也都被迫加入其中,局势一触即发。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撷院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无人讨好萧容,也没有人刁难她,再加上贵妃前几次的提拔,武德帝对萧容的印象加深,对萧容愈发在意了,无人会和武德帝对着干,所以萧容的日子并不难。
风水轮流转,从前战战兢兢的萧容反倒一身轻松了。
而萧应哪里还有心思折磨楚淮,怕是早把楚淮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楚淮也甚少和萧策接触,除了萧容根本无人晓得楚淮帮过萧策。
哪怕楚淮只是偶尔提点,萧策对楚淮倒是挺信任,暗中照应,楚淮在宫里的待遇好了许多,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初入宫连内侍都敢踩一脚的楚国质子了。
萧容与楚淮在南撷院偏安一隅,无论外界多少风雨,都吹不到两人的身上,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这一年多过的萧容甚至不想出宫了,就想这么和楚淮一直过下去,可惜人总会长大的。
又一年除夕宫宴,萧容满十五岁了,在宫宴上,贵妃向陛下提出说要给萧容办及笄礼,大梁习俗,满了十五便可以办及笄礼,并非一定要在生辰那日,萧滢就是在去年的上巳节办的及笄礼。
章皇后为了表示自己身为国母的慈爱,赞同贵妃的提议,并且将及笄礼定在了上巳节那日,还说一定会好生为萧容挑选驸马。
为公主挑选驸马只有嫡母与生母才有资格插手,而萧容母妃去世,那就是章皇后的一言堂了,贵妃没有资格插手,章皇后亦是在挤兑贵妃,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驸马”这个词让萧容一颗心瞬间掉到了谷底。
从前她多期盼着早日出阁,逃离后宫,可是如今却舍不得了,她并非舍不得梁宫,只是舍不得阿淮。
阿淮不能离开梁宫,她若出阁,阿淮该怎么办?
明知皇后就是假装贤惠,未必会这么快为她挑选驸马,可萧容还是难以开怀,一整晚都闷闷不乐。
“不高兴?”楚淮坐在石井上,后院堆的厚厚的积雪,萧容的神色在他面前根本就藏不住。
萧容摇了摇头,“没有啊,挺高兴的,几年前我哪里想得到今日的盛况。”
不仅仅被父皇提起生辰,还有了及笄礼,可不是谁的及笄礼都能大办的,起码在以前她从未想过。
楚淮的脸色往下沉了沉,一语戳穿,“你在撒谎。”
两人认识三年了,要是连这点情绪都把握不准,那他也白认识萧容了。
萧容皱了皱小脸,苦恼的瞪了楚淮一眼,“阿淮,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嘛,干嘛要拆穿我?”
楚淮气笑了,“你撒谎还有理了?”
“那又怎么样?”萧容哼了哼,不自觉的在楚淮跟前会撒娇了,蛮横无理道:“你打我呀?”
她不想和阿淮说这些,今日是她十五岁的生辰,不说这些扫兴的。
“怕章皇后随便把你嫁了?”楚淮轻嗤,像是萧容肚子里的蛔虫,一语中的。
萧容顿时蔫了,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哪里是怕章皇后随便将她嫁了,即便是认真挑选,她也不想出阁,萧容望着楚淮,杏眸难得深沉,笼罩着薄薄的愁绪。
楚淮却以为是被他说中了,揉了把她的脑袋,“别担心,现下章皇后没心思管你。”
太子与燕王你来我往,章皇后连自家人都顾不上来,哪里有心思管萧容,也就是说说好听。
“可总会轮到我的,我不想……”萧容欲言又止,她不知该怎么说。
她不想离开阿淮,若他一直留在大梁,父皇应当会为他娶妻,而她与阿淮,注定会分开。
这段在南撷院的相处,迟早会被时光掩埋。
楚淮挑了挑眉,“不想什么?”今日的萧容倒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没什么,”萧容深吸一口气,“以后再说吧,别坏了兴致。”
能过一天是一天,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那便不说了,”楚淮从身后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红木盒子递给她,“生辰吉乐。”
萧容有些诧异的接过,“送给我的生辰礼?”
“往年不是都不送礼嘛。”两人的处境都一般,也没必要送来送去,在生辰那日道一句“生辰吉乐”便好。
“今年不同,”楚淮轻抬下颌,“打开看看。”
今年她十五岁,及笄了,可以许嫁了。
萧容打开锁扣,盒内躺着一枚簪子,簪头雕成了镂空的祥云,镂空内装有一颗雕琢成红豆模样的红宝石,简洁却亮眼。
萧容的杏眸似星子般晶莹,“好看,谢谢阿淮的生辰礼,是你亲手做的吗?”
“嗯,是象牙簪,喜欢吗?”楚淮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这根簪子他打磨了一年,但手艺着实一般,毕竟是第一次。
萧容点头如捣蒜,刚才那些不开心都不见了,只剩下激动,“喜欢,太好看了,谢谢你,我还是头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簪子。”
她把玩着象牙簪,爱不释手,这是她收到最喜欢的生辰礼。
楚淮弯了弯唇角,见她的笑容没有勉强,稍稍安心。
萧容迫不及待的把簪子递给楚淮,转头坐着,“你给我戴。”
楚淮捻了捻簪子,抬手插入她的乌发间,那颗耀眼的红豆也折服在她的玉颜之下。
萧容伸着胳膊摸了又摸,恨不得眼前立马出现一枚菱花镜,歪着脑袋问楚淮,“好看吗?”
楚淮嘴角噙着笑,“好看,不过人更美。”
“嘻嘻,你居然会夸人了,有进步诶。”萧容害羞的红了耳朵尖,还是第一次听楚淮夸她好看,一颗心不知为何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等你过生辰我也送你一个贺礼。”楚淮的生辰恰好在上巳节,也就是萧容及笄礼那日,她已经等不及了。
“好,别忘了。”楚淮颔首。
“放心啦,我一定记得。”萧容抬的胳膊都酸了,还舍不得松开摸着簪子的手,不知为何,心尖好甜,像吃了蜜一般。
楚淮看着她娇俏的笑颜,幽深的眸中晕开一层淡淡的情愫,融化在了夜色里。
那枚象牙簪萧容只戴了一会便取了下来,收进了盒子小心保管,她打算等到及笄礼那日戴,及笄那日需要一枚簪子,就用这枚好了。
因为这枚簪子,萧容盼着及笄礼的到来,及笄礼的前两日,她还拿出簪子把玩。
“绿枝,及笄礼那日你记得将这个捧给何老夫人。”何老夫人是何沛晗的祖母,亦是她及笄礼的正宾,为她加笄。
绿枝笑道:“公主放心,我记着呢,九皇子若是瞧见,一定欣喜。”
女子及笄礼上的那枚簪子可不是寻常簪子,这两人若是能成一对便好了。
萧容嗔了她一眼,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你瞎说什么呢。”
绿枝捂嘴偷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容有种被戳破小心思的羞恼,拍了绿枝一下。
绿枝忙躲,“公主恕罪呀。”
两人正笑闹着,孔嬷嬷从外边进来,神色有些不对,“公主。”
“怎得了?”萧容用丝帕仔细擦拭着簪子。
“楚国使臣入梁京了,听说是来接九皇子回楚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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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中毒
萧容擦着象牙簪的手顿住, 纤长的睫毛眨了又眨,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合起来, 她却茫然了。
“嬷嬷,你莫不是听错了?”萧容捏紧了簪子,转身看着孔嬷嬷,眼里惧是惊慌。
怎么会呢, 怎会这般突然, 毫无预兆, 大楚的使臣入京了她才晓得, 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才的喜悦与羞涩如同烟雾一般散于空气中,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孔嬷嬷叹气:“使臣已经入宫拜见陛下,现下外边传开了。”
楚淮在梁宫也算是个人物,尤其是这两年长的越发俊美, 不少小宫婢都偷偷地看楚淮, 看着看着还红了脸。
若不是因为楚淮的质子身份,只凭那张脸,怕是就能引得一众女子掷果盈车。
孔嬷嬷晓得公主与楚淮亲近, 俨然将楚淮当成了兄长, 楚淮若是离开, 公主必定伤心,可她也不能瞒着公主。
“父皇会答应吗?”萧容抿了抿唇,她脑子里很乱,不知在想什么。
想要父皇答应, 因为阿淮在梁宫待着名不正言不顺, 只有回到楚国, 他才能摆脱质子的身份,成为真正的皇子。
可一想到阿淮要离开,萧容心里像是被成百上千只蚂蚁啃噬,钻心的痒,却又挠不到实处,难受的紧。
孔嬷嬷摇头:“这个便不晓得了,不过兴许是会的,如今大梁西疆局势不稳,眼看着就要开战,想来楚国此时要接回九皇子也是挑好的时机。”
萧容红唇翕动,眨了眨无神的双眼,将象牙簪轻轻地放回盒内,免得摔碎了,是啊,孔嬷嬷说的有理。
大梁根本无法在此时拒绝楚国的要求,北境才安稳不足两年,西疆各部落又蠢蠢欲动,若是楚国借此机会发兵,大梁腹背受敌,难以招架,为了避免再起战事,陛下不得不放楚淮离开。
“公主,”孔嬷嬷继续道:“方才听人说楚国愿以三座城池换九皇子,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三座城池?”萧容瞪圆了杏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楚国不是早将楚淮视为弃子了吗?
她还记得,去年陛下万寿节楚国派了使臣入梁京,那时她还想使臣会不会带走楚淮,好一阵难受,可楚国使臣却连见都没见楚淮一面,好似世间根本就没有楚淮这个人一样。
楚国使臣走后,她更难受了,她既怕阿淮离开,又怕阿淮不能离开,一辈子待在大梁做一名质子,阿淮要受的苦就更多了。
这才一年多,楚国居然要用三座城池换回楚淮,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萧容不信。
“奴婢也不清楚,都是听外边的人瞎说的,公主若有疑问,不如去问问九皇子。”孔嬷嬷将萧容眼中的失落与纠结看在眼中。
萧容从前过的太苦,直到遇到楚淮,两个同样命苦的人,惺惺相惜,互相取暖,楚淮对于萧容来说,与众不同。
萧容沉默着,没有说话,连绿枝也屏住呼吸,不敢胡乱开口,方才她还在开公主与九皇子的玩笑,她也是傻了,忘了两人的身份,迟早有一日,两人是要分开的,绿枝懊悔不已。
萧容低头将盒子的锁扣合上,放进了妆奁内,想去找楚淮,却又挪不动脚,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恭喜他回归母国?还是希望他能留下?亦或者带她一起走?
无论哪一个,她都开不了口。
她现下心里很乱,“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萧容垂眸走向里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颓丧。
孔嬷嬷与绿枝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默默地退了下去,合拢了门。
萧容脱了绣鞋上了床榻,双手抱膝坐在床角,眼神空洞。
她无法笑着说恭喜,也没办法让阿淮留下,更不可能跟着阿淮离开。
萧容低头用下巴蹭了蹭膝,忽然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一块,眼睛酸涩,好想掉眼泪。
她低头埋住脸,屋子里静的能听见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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