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来找他的?
他本想开口唤她,无奈嘴里灌了几口涌动的湖水,只好加快向岸边游去。
岸边种了几圈芦苇,此时在风雨里脆弱不堪地摇动着,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压折了身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柔弱的阿姐跑得竟然这样快,下一刻,她扑倒在了湖边,一眼看见了湖里的弟弟,忙瞪大了双眼,摇头示意他不要出来。
孙拂月的口里满是鲜血,她的一只手浅浅浮在水面,将急忙游过来的弟弟按回了水里。
几缕鲜血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流入湖水,血腥气在口鼻之间蔓延开,少年一脸懵懂,就看着孙拂月不受控制地吐出了几口血。
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握着伞出现在孙拂月身后,她淡漠地看了眼倒在湖畔的女子,手中染血的长剑毫不留情刺入她的身体。
湖底的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
阿姐!
孙拂月的眸光逐渐涣散,嘴却仍缓慢地一开一合,不断重复着一个口型:跑——
霞光透过窗格洒入静室,何许人骤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抚着胸口不断喘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的窒息感无比真实,真实到他即使醒来,似乎也仍处于那幽深的湖水之中,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许是来了溆陵,过往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吧。
他用双手捂住面颊,几乎是成年以后头一回,脆弱而无助地将自己在床上蜷缩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灿烂的霞光洒了满屋,窗外传来声声清脆的鸟鸣和下人洒扫干活的声音,他终于起身,一如往常地梳洗更衣,神色平静地提剑出去了。
离亭。
薛遥抱着刀走到亭外,发现亭子已经被人占了。
“大清早的就喝酒?”她走进亭里,扬眉道。
“喝一点点又不碍事。”钟瑜没想到薛遥会出现在此处,被抓了个正着,神态有些许尴尬。
薛遥提起钟瑜身边的酒壶,鼻子凑过去一闻,了然道:“无别离。”
钟瑜赞许道:“狗鼻子真灵。”
“你找死是不是?”薛遥觉得钟瑜就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气得要拿刀去砍他。
“我错了我错了。”钟瑜慌忙跳起来躲,“薛女侠饶命,我这是一时口快。”
两人在亭子里闹了一会,薛遥似乎想到什么,放下刀坐下来问他:“你来这亭子做什么?你自己院子里不是也有亭子?”
钟瑜见她放下刀,松了一口气也一同坐下,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不就去哪。”
薛遥静静看着他,指尖在刀身上叩了个响。
钟瑜往后躲了躲,哀叹道:“我真是服了你。”
他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地说:“这离亭是我娘生前建的,我偶尔会过来坐坐。”
“你想你娘了?”薛遥在钟府里没见到钟夫人,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她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钟公子也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钟瑜默默点了点头,又偏头看向薛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
薛遥挪到钟瑜身侧坐下,和他一起望着那方青幽静谧的小池塘:“怎么是矫情呢?我也很想爹爹。”
她时常觉得,爹爹还没有离开,似乎就站着哪个地方望着她。
他会说:“我的遥遥长大了,可以自己安排好自己了。”
或许也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抚摸她的头顶,对她说:“不要怕,爹爹会一直保护遥遥。”
薛遥吸了吸鼻子。
钟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娘已经走了七八年了,我都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每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会到离亭来,她往常很喜欢待在这里。”
许是见氛围太过沉重,钟瑜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我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什么秘密?”
钟瑜居然能藏住秘密,她不太相信。
“其实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
这个秘密有些劲爆,薛遥一时呆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等缓过神来,她想了想,钟老爷的长相与钟瑜确实不太相似,钟老爷胖胖的,长得也一般,钟瑜则很漂亮,抛开性格来说,委实是个令人心动的翩翩公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