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不如旧。”薛江拍拍薛遥的小脑袋,说,“遥遥还小,长大就懂了。”
“那这把刀叫什么呢?”薛遥小时候总是有很多问题。
薛江头疼,只好说:“等遥遥长大以后读了书,再给它起个好听名字罢?”
薛遥终于欢喜起来,舞着莲藕似的短胳膊短腿:“好。”
如今是时候给这把刀起个响亮又霸气的名字了。
薛遥沉思许久,望望天色,又摸摸肚子。
……罢了,明日再想。
她细细擦拭了大刀,又费了许多功夫将刀锋磨得锋利,最后找来刀鞘套上,系了根皮制的带子,正好可以斜挎在身上。
忙完这些天已大黑了,薛遥带着咕咕叫的肚子在铺子里枕刀将就了一晚。
明早去买包子,然后赶路到溆陵,找个府邸给人家当护院。
薛遥想得很好,但至于具体怎么当护院,需不需要门道,却是一点没考虑。
屋顶少了几片瓦,露出满天的星子。
一点星辉落进薛遥亮亮的眼睛里,她心里想,明早一定要吃两个包子,大包子!
*
鸣剑派里,一处院落仍点着灯火。
“师兄,我也想和你一起下山。”身穿竹青色衣裙的少女眉眼清秀,此时正抓着一名青年的衣袖,左右轻轻摇晃着。
“泠泠师妹若下山,那我也要下山。”
“我也要我也要,听说山下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没见识过呢。”
另外几名同样穿着竹青袍子的少年顿时叽叽喳喳地嚷起来。
“瞧你那出息,师兄下山一定是去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程之泠扬起下巴,仿佛要下山的人是她一样骄傲起来。
“好了。”被称作师兄的青年颇为无奈,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赶紧吃,吃完赶紧走,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好在这些师弟师妹都还是些半大的孩子,算得上好哄,听了这话,急急忙忙抓起糕点往嘴里塞。
何许人往桌边一坐,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倒也没有为房里的一片狼藉发怒,反而露了个温和的笑意:“你们还小,再过几年,师父自然就赶你们下山历练了,不用急这几年,练好功夫最重要。”
程之泠嘴里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眼巴巴望了何许人一眼,没有继续闹下去。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听师父的话,不要总是惹他生气。”何许人继续叮嘱着,想起师父总向他抱怨这些小徒弟们把他的胡子都气掉了,叹了口气接着说,“师父年纪大了,你们……”
“要为师父做力所能及的事,哎呀,师兄,这话你都说过千百遍啦。”
“知道就好。”他喝完茶,起身道,“我还要去师父那,你们吃完记得收拾干净。”
“哦……”程之泠的嘴终于得了空,有些失落地问,“师兄明日几时走?我们去送你。”
“不必送了。”何许人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安抚道,“不要落下剑法,等我回来要检查的。”
说罢,他已然打开房门,迎着风走入夜色里了。
程之泠知道江湖凶险,师兄这一番下山历练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也没办法,郁闷地抓了块糕点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希望师兄说话能算话。”
长思殿。
何许人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孟观山面前。
孟观山年近花甲,早已不理江湖世事,是以面相温和,若不细看,只会以为这就是位普通的老者。
“当年你跪在鸣剑派外,为师问你从何而来,又问你唤作何名,你皆不肯答。”孟观山因此给这位首徒取了个“何许人”的名字,正是来自于陶潜的“先生不知何许人也”。
当时他并未多想,直到次日听闻了溆陵惨案一事,方意识到这名不爱吭声的少年许是有些隐情。
“从前年起,你便总提起要下山,而今你剑法已成,出去历练也并无不妥,只是……”
何许人垂下眼睫,静静听着。
虽是跪坐着,身形却也很板正,当真好似一竿青竹,气韵清淡幽静,让人移不开眼。
孟观山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子,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长叹一口气,接着说:“只是你须时刻记着,切勿全然沉湎过去,为师知道你有事要做,且非做不可,既然拦不住你,也只能由着你去了。”
何许人颔首,低声道:“弟子明白。”
“去吧,明日不必来了。”孟观山头一回意识到,这么着在山里养徒弟也是件会疲累伤心的事情,弟子们一个个都会长大,都会走出鸣剑派,各有各的命途运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