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略一沉吟,便道:“四皇子上学迟到了。”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跟个小孩子计较,又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是四皇子,你又是谁。”男孩昂着下巴,倨傲看着她。
宁霄是几个皇子中年龄最小的,因母亲是宠妃,又有太子殿下眷顾,平时任性妄为惯了。
刚远远看见花丛中有个小姑娘,像是小仙子似的,不觉看痴了,同时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我只是公主的伴读,告辞。”裴妍说罢,转身就走。
没料到那小霸王会突然上前来拉她的手,一边恶声道:“让你走了吗,爷还有话没问完呢!”
“四殿下,请你放手!”裴妍用力挣扎着,气得脸都白了。
宁霄虽然个头比她还矮,但生得结实,平素也没少干欺负小宫女的事,此时打定主意要留下裴妍,使出了一身蛮力。
裴妍正要尖叫出声,手腕上牵制的力道突然松了。
宁霄捂着手痛呼:“谁敢打我,还不站出来!”
裴妍感觉前方投下一片阴影,抬眼看去,宁宸澜眉眼间一片陌生的阴蛰之色,眼神里有股令人畏惧的狠戾。
宁宸澜猛的提起宁霄的后领,将他拖拽到莲花池边,提起他整个身子浸入池水里,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头,拽住他的头发往池壁上狠狠撞击。
宁霄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面对宁宸澜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刚开始手脚还在挣扎,后来渐渐无力的垂下,像是已经失去知觉。
裴妍回过神,立即跑过去拉住宁宸澜的胳膊,急道:“殿下,你快放手,这样他会死的!”
宁宸澜全然听不进任何话似的,依然将宁霄按在水下,像是已下了死手。
这时顺德恰好回来了,见此情景,焦急道:“此事不可声张,妍妍你先帮我劝劝皇兄,我立马去叫祈大哥来!”
裴妍点了头,却不想让人看见宁宸澜残杀手足,再顾不上那么多了,低头往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宁宸澜这才垂眸看向身边面色慌乱的小姑娘,已是穷凶极恶的眼里浮现几分痛楚。
“殿下,重活一世,您还要再陷自己于险境吗?”裴妍差点就要哭出来。
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凶残的一面,与前世面对自己时温厚包容的模样判若两人,眼圈儿立马红了。
宁宸澜终于肯松了手,冷笑一声道:“哭什么,本王清醒得很。”
“清醒?”裴妍仍是不敢相信他方才所为,眼见四皇子沉入水底,急道:“既然清醒,还不赶紧将他捞出来!”
宁宸澜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似乎还在考虑。
最后见裴妍实在急得不行,长臂往水里一伸,将人捞出随手扔在草里。
宁宸澜目光幽幽落在她面上:“放心,他死不了。”
这时顺德公主已经带着祈玉旒匆匆赶来,然而,张贵妃派来的人也已经发现了晕倒的四皇子。
宁宸澜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三日后,怀桑大师法会,本王等你。”
“皇兄!”
“四殿下——”
宁霄面无人色躺在草地上,宦官赶紧上前,用力按压他的肚子进行急救。
即便都对四皇子头上的伤生出疑虑,但见宸王像个杀神似的杵在这儿,也没人敢上去触这个眉头。
众所周知,三皇子是个疯魔的性子,除了圣上谁的话都不听。
裴沉担心妹妹出事,也跟了来,此时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妍妍,怎么回事。”
裴妍眨了眨眼,轻声说道:“四殿下刚才趴在池塘边喂锦鲤,不小心掉了下去,幸好宸王殿下路过把他捞了起来。”
顺德猛然看向她,目光里流出感激之色。
宁宸澜倒是一脸无所谓,看都懒得看躺在地上的四皇子一眼,直接转身走掉了。
上午的课就这样不了了之,裴沉带着妹妹回去,沉默了一路,突然面色严肃的道:“你说谎。”
裴妍吓了一跳,咬着唇不做声。
“哥再问你一次,方才在花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沉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不对劲,看宸王的脸色,对这个弟弟根本丝毫不上心。
且四皇子头上的伤口,明显是人为。
裴妍脸色有些发白,这一次,语调更加坚定:“是宸王殿下将四皇子从水里捞起来的。”
“是吗。”裴沉似有些失望,问道:“小妍觉得三皇子人如何。”
“不知道。”想起当时宁宸澜将宁霄按进水中时阴蛰的眼神,她隐隐有种心痛的感觉。
幸而自己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否则他独自承受那些伤痛,该是多么的孤寂和绝望。
自出生起身边环绕的,都是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能安然活到现在,且赢得皇帝宠爱,定是付出极大代价换来的。
不管旁人口中的他是什么样,裴妍始终相信,宸王殿下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
宫中,张贵妃看着床上睡梦中惊惧不已的儿子,边垂泪边气得发疯。
儿子头上的伤口明显是人祸,偏生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是霄儿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张贵妃说什么都不信,那个冷面冷情的怪物,会这么好心出手救霄儿。
不一会儿,太子前来探视,张贵妃又在那埋怨半天,最后道:“殿下,宸王这般做派,我们母子实在是没活路了。”
“这些话,贵妃可有告诉父皇。”太子看了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四皇弟,只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宸王激怒成这样。
联想到当时只有裴家那小姑娘在,事后又是她亲自为宸王开脱,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冥冥中他好像感知到些什么,却又还不甚清晰。
“霄儿今儿早上贪睡,错过了早课,然后又在花园里玩耍耽搁了时辰,陛下一向看重皇子们的功课,知道了这事恐怕会对霄儿生出不喜。”张贵妃面色纠结的道。
太子却是嗤笑了声:“贵妃娘娘还是想得窄了。”
“父皇喜不喜欢四弟,重要吗。”
张贵妃一愣,随即很快垂下眼眸,应声道:“太子说得是。”
宁允文眼见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默默摇了摇头,起身离去了。
裴家那小姑娘,叫裴妍是吧,可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5-05 16:49:42~2022-05-06 21: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同彼永妍
上午的事很快传到裴忌耳中, 他怕吓着小女儿,只将裴沉叫来问清楚当时情况。
两位皇子之间的矛盾本与旁人无关,但听说裴妍替宸王说谎遮掩, 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父亲, 您说会不会是宸王私底下威胁小妹。”裴沉想起宸王那阴测测的模样,就觉得浑身不适。
偏生小妹不肯对自己说实话,否则管他是皇子还是什么,他定要去出了这口恶气。
“阿沉,你今年已经十四,不该再这样意气用事。”裴忌看儿子好几次沉不住气,反倒觉得不带他上战场, 给他多在京中经历些人事,其实是好事。
“父亲,我——”裴沉心里一紧,触及父亲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悻悻然低下头。
“因为先前宸王向陛下谏言,留你在京中, 你便怀恨在心。因此无论你妹妹怎么说, 都先入为主觉得是宸王伤了四皇子。”裴沉眼毒, 虽不知小女儿是否真在说谎,但儿子对宸王的偏见却是实实在在的。
“父亲之前教过你, 识人不能单看表面, 世人都道太子温润,宸王阴毒, 你便也人云亦云, 实在非君子之道。”裴忌看事情看得更透彻些, 眼看自己就要出征, 更加耐着性子教导长子:“宸王言裴家军声威与日俱增,恐将来功高盖主,表面上看是在毁我裴家军的名望,但他敢当着太子与几位老臣的面说,便是不怕这话传进我们耳里,做得如此光明正大,正说明此人有几分真性情。”
“且那日太子殿下维护了裴家军,也是在向我们是好,倘若你一直与宸王交恶,落在陛下眼里,是否代表我们更亲近太子殿下。”裴沉目光深沉的看着长子,严肃道:“朝局上的事,一步错,步步错,日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裴家,可莫要再率性而为了。”
裴沉被父亲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心服口服,惭愧道:“父亲,是儿子浅陋了。”
裴忌见他能懂事明理,心中甚为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父亲走后,你要撑起家门,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知道吗。”
“嗯,父亲放心——”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裴沉刚要去察看,究竟谁在门外偷听,便听父亲温和道:“妍妍,出来吧。”
裴妍垂着头从门外走进,哭着扑进父亲怀里,哽咽说道:“阿爹,您也别去出征好不好。”
裴忌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面对女儿时,态度与儿子截然不同,安慰道:“妍妍长大了,许多事都有了自己的主张,但以后要记得多跟你大哥商量,两个人一起做决定,好不好。”
裴妍记得上一世,父亲这一去就是永别,因此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撒手:“那父亲能不能答应女儿,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回来,女儿和母亲都离不开您。”
“为父是主帅,怎能丢下将士们单独回家。”裴忌皱眉,虽然小女儿有些胡闹,但也舍不得训斥她。
谁知,裴妍更加不依不饶道:“父亲不能丢下将士们,难道就能舍下母亲,父亲您真是太自私了!”
“妍妍——”裴忌被她这句话说得愣住,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的确,他此生亏欠了妻子良多。
裴沉看不下去,训斥妹妹:“妍妍,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还不赶紧跟父亲陪不是。”
裴妍往后退了一步,知道此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只能绝望的道:“父亲,您别生气,是女儿错了。”
裴忌哪里会生爱女的气,摸了摸她的脸,又温柔安慰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管家过来敲门道:“将军,太子刚往我们府中下了帖子,邀请小姐参加三日后晴舞小郡主的生日宴。”
“宁晴舞,她才五岁吧。”裴妍蹙眉,想起三日后和宁宸澜约好去怀桑大师法会,不由拒绝:“父亲,女儿不去!”
裴沉和父亲对视一眼,看妹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逗她道:“你倒是爱憎分明。”
“什么呀!”裴妍走过去打了他一眼,看也不看那张帖子,生气走了。
~
第二天上学时,又听顺德说起另一件事,更让裴妍心情郁闷到了极致。
“张贵妃这个女人真是讨厌透了,昨儿跑到父皇跟前告状,拿那些没有任何根据的谣传说事,说什么担心皇兄年少不经事,走了歪路,硬生生塞了两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宸王府去。”说起这事,顺德简直气得肝疼:“她一个妾,凭什么往我皇兄后院塞人,简直寡廉鲜耻!”
裴妍一想到他现在后院有两个侍妾,心里不禁五味陈杂。
巧的是今儿早上,宁宸澜并没有来上书房。
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平无奇的小身板,不禁有些失落:“宸王殿下艳福不浅。”
“你说什么吶!”顺德凑近了捏了捏她的脸,瞪眼道:“你没听说吗,昨晚那两个女人还没进王府多久,就疯疯癫癫的跑了出来,说什么王府有怪物,要吃了他们。”
顺德说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是晦气死了!”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蓝丝绒袋子,递给裴妍道:“拿着,这是我母后赏给你的。”
裴妍还在想那两个女人的事,打开袋子一看,竟是装的满满当当的金锞子,不由惊讶道:“娘娘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呀。”
“还不是你前两回替我皇兄遮掩得好。”顺德感激的看她一眼,解释道:“昨天那个样子,其实是我皇兄威胁你的吧,妍妍你别介意,我皇兄脾性是古怪了些,但绝对没有他们说的那种怪癖。”
“公主,宸王殿下府里,之前就有侍妾吗?”裴妍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顺德笑了笑:“你该不会跟京里某些花痴的小姑娘一样,也喜欢我皇兄吧。”
裴妍心想,那就要看他这一世究竟如何了。
倘若跟其他皇子那般妻妾成群,就当作之前种种皆是一场梦。
“怎么会呢,我就是纯属好奇。”裴妍淡淡笑了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奇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裴妍惊的突然站起,头顶似磕到了什么东西。
转身一看,宁宸澜一只手捂着下巴,正定定看着自己。
“皇兄,你怎么来了!”顺德赶紧站好,规规矩矩朝他行礼。
“来上课。”宁宸澜目光落在裴妍手里的钱袋上,微微挑眉:“母后赏赐你的,拿着就是。”
说罢,便径自往南书房去了。
“啧啧,皇兄待你可真是不一般。”顺德不由惊叹道。
之后拉着她去往后花园,两人又偷偷摸了一上午的鱼。
“他待别人难道不是这样吗?”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作祟,她总不自觉想打听关于他的事。
顺德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皇兄他向来是不看女人的。”
裴言稍微安了下心,又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对了妍妍,后天太子府给晴舞那丫头办生辰宴,我们俩一块去好不好。”顺德拉着她的手,满脸期待:“母后让我去参加,可是那种场合好无聊的,你不在我真的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