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他所丢失的锦盒, 就是一个可疑之人也没寻到。
陆家众人是前不久才从漠北归来,府上除却陆瑾之暗养的影卫之外,并没有多少仆从, 很好排查。
心腹李年道:“侯爷,眼下就只有老太君的千秋居还没搜了, 那……”
毕竟是老太君的住所,老太君身边的人也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腹,哪会胳膊往外拐?
就算府上有内鬼,也一定是出在别处。
陆瑾之眸光一眯, 夜色苍茫之中,他幽眸忽明忽暗, 似在思量着什么。
片刻,陆瑾之下令,“你们都在此地候着, 本侯亲自去一趟千秋居。”
李年, “……”侯爷真的是想去搜老太君的院子?还是说别有目的?
侯夫人此刻就在老太君身边待着呢。
“是, 侯爷。”
李年望着天,身为一个合格的心腹,适当装傻很有必要。
*
陆瑾之步履生风。
他就如鬼魅一般, 在月色光影之下, 不多时就走到了千秋居。
守院的总角小丫鬟正打着盹儿,见来人是侯爷, 正要去通报, 却被陆瑾之叫住, “站住,不必叨扰祖母,本侯自行去请安。”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
侯爷平日里不苟言笑,虽不会随意杀人,可到底是以一抵百的大将军,不怒自威呀。
定远侯府的用度一直很拮据,老太君执掌中馈,自然首当其冲的勤勉过日子。
这个时辰,千秋居庭院中只挂了一盏棱角灯。
斑驳光影之下,陆瑾之眸光微眯,那双鹰眸一眼就看到倚靠在西暖阁茜窗旁的女子。
女子倒影在茜窗的身影婀娜窈窕,虽是清瘦,但不失风情,可以说是柔弱的恰到好处。
陆瑾之胸膛起伏,深呼吸,直接迈步踏入西暖阁。
楚宜修正听着外面动静。
今日侯府这么大的阵仗,她当然已知晓。
陆瑾之在找什么?是那只锦盒么?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瑾之越是紧张那只盒子,楚宜修就越是好奇。
看来,陌陌还算干了一桩好事。
陆瑾之大概死也想不到,现在那只锦盒就在她的床底下呢。
听见陆瑾之的脚步声,楚宜修愣了一下。
好生耳熟的步伐……
她似是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下一刻,门扇被推开,屋内灯火晃动,楚宜修美眸一凛,转身时,却神色突然转变,宛若从一朵带刺的美艳食人花,转瞬间蜕变成了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丁香。
她一手揪着帕子捂着胸口,一边呆呆看着来人。
已入夏,她刚刚沐浴不久,墨发倾泻而下,正好及腰。身上披着一件粉色中衣,衣领敞开,露出玫红色小衣系带。
雪腻肌肤若隐若现。
陆瑾之眸光一滞,神色幽幽。
楚宜修内心稍稍愣了一下:这厮为何这般盯着我?
按着楚宜修对陆瑾之的了解,他绝非是容易失控之人。
而此时,她在陆瑾之的瞳孔之中,仿佛还能看见另外一个人。
陆瑾之一步步走来。
楚宜修的秀眉轻轻蹙了蹙。
他要作甚?
不管了!
且走一步算一步。
楚宜修一脸纯真,神色看上去更加呆滞,她似是畏惧正朝着她走来的男子,哼哼唧唧道:“夫、夫君呀,你怎的来了?”
说着,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刻,陆瑾之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捉住了楚宜修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楚宜修,“……”他又醉了?不像啊。
楚宜修嚷嚷,“啊——夫君,你莫要胡来!你这个坏人!”
陆瑾之仿佛没听见,只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就让楚宜修心里更加没底了。
她立刻发挥哭功,没几个呼吸后就梨花带雨。
可陆瑾之不为所动,还是死死凝视着她,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掌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楚宜修,“……”这狗东西!
就在楚宜修思量对策之时,老太君闻讯而来,“老四!你住手!”
陆瑾之被老太君这一喝,他仿佛突然回过神,随即愣了一下。
彻底醒神的刹那间,陆瑾之的目光再度掠过楚宜修,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她的胸前,他猛然后退一步,也放开了楚宜修。
陆瑾之怔然。
他……怎会如此?!
他记得自己不久之前的一切行径,然而,好像又不是他。
难道是被情/蛊/控制了?
陆瑾之后知后觉,他脑子里记得十分清晰,就在方才,若是按着他的本能,他会将面前弱女子直接抱去榻上……
陆瑾之敛眸,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他已经到濒临危险的境地了。
老太君没有察觉到陆瑾之脸上的异样,倒是被楚宜修一脸泪痕给吓到了,再看她的细腕,上面已留下五指印,雪肌上触目惊心。
禽/兽啊。
老太君都看不下去了,若是她迟来一会,是不是自己最器重的孙子就要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混账事来?!
老太君嗔了陆瑾之一眼,斥责道:“老四!郡主身子不适,今晚就留在我这里修养,你莫要叨扰她了!”
帝王赐婚之后,老四口口声声说不会为色/所/迷,眼下可好,这才大婚没几天,就时不时闹出事来!
陆瑾之,“……”
楚宜修见势,留了个心眼,陆狗贼不久之前的症状当真古怪啊。
她提着裙摆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扑入了老太君的怀里,搂着老太君的脖颈,低低哭泣,悲伤到不能自己,“嘤嘤嘤,祖母,夫君他忒可怖了……”
老太君又要被迫无奈哄着怀中的娇弱美人。
“好了好了,没事了,有祖母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楚宜修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还是祖母对我最好了,嘤嘤嘤……”
老太君一边给楚宜修轻拍后背,一边安抚,忙出一头薄汗,再看向身段颀长的高大孙子,老太君又瞪了他一眼。
谁又能料到,一直以来都让她骄傲自豪的孙子,如今会让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陆瑾之无言以对。
而让他更加焦灼的事,是他方才短暂的游神在外,宛若有股不知名的/诱/惑/牵引着他。
这种无法自控之感,让陆瑾之甚是烦闷。
此时,蔷薇犹豫片刻,她还是轻咳了一声,她已站在西暖阁外面许久,但又不便直接打扰。
她已观察了陆瑾之几眼,每一次看他,蔷薇都会难以自控的心跳加速。
不得不说,陆瑾之的容貌委实俊朗,他集武将的骁勇英气,以及文人的儒雅清隽于一体,面容宛若九重天的神仙用刀斧精心雕刻而成。
尤其是剑眉之下的那一双深邃眼眸,一眼望进去仿佛就会被他吞噬了魂魄。
蔷薇往前走了几步,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蔷薇给四表哥请安。”
陆瑾之收敛心神,大抵猜出蔷薇身份,为了尽快摆脱楚宜修对他造成的影响,他将视线转移到蔷薇身上,眸光清冷,如雨打青瓷,“表妹既来了侯府,就好生住下去。”
老太君一凛。
鲜少见老四这般好客。
难道老四对蔷薇也有意了?这样快?够渣啊!
蔷薇也曲解了陆瑾之的意思,她心神荡漾,情窦初开,一腔芳心如遇雨露,顿时开出了花儿,含羞一笑,“多谢四表哥。”
然而,陆瑾之却很不喜这种女子。
他蹙了蹙眉。
为何偏对楚宜修痴迷?
陆瑾之没再继续久留,他拂袖迈出了西暖阁,甚至于没有对老太君辞行。
老太君目送孙儿离开,又觉得不对劲。老四压根就没看上蔷薇啊。
她又低头看一眼怀中娇滴滴的女子,哎呦喂,真是个妖精!
难怪老四已经不止一次在郡主身上失控……
陆瑾之一离开,蔷薇打量了楚宜修几眼,她神色忽变,面红耳赤。
虽已入夜,可一个女子也不能打扮成这样呀!
这不是明摆着勾搭男子吗?!
楚宜修趴在老太君肩头,与蔷薇对视上了,她递了一个挑衅的神色过去,还俏皮的眨眨眼。
蔷薇一僵,“……”
*
当晚,陆瑾之屏退身边心腹,一人没入了侯府的荷花塘中。
侯府后花园中的水潭通向外面的护城河,因是活水,水质清澈冰凉。
水底有月光/泄入,陆瑾之睁开眼,看着微光之下的潭底,屏息许久才冒出头来。
好巧不巧的,陆鸢正在后花园纳凉闲走,她素来胆大,但也不曾亲眼瞧见过水鬼,见一颗黑色头颅冒出来,因着月影晦暗不明,陆鸢尖叫一声,“啊——”
这便撒腿就跑,平时练轻功也没这般行动如风。
陆瑾之,“……”
毫无疑问,接下来,定远侯府又是一番闹腾。
陆鸢的描绘有理有据,她本要找四哥,却没找到,只能去找了三哥,将水鬼的模样讲述的绘声绘色。
“那物长了一尺獠牙,浑身漆黑,着实丑陋粗鄙,若非我轻功好,怕是已经惨遭毒手了!三哥,你倒是快点想想法子!咱们侯府有水鬼!”
陆延正要睡下,看来今晚是没法安宁了。
哪来的水鬼?除了话本子里,他活了小半辈子也没瞧见过那玩意儿,但见六妹妹表述的如此详细,他已经能在脑中想象出那副画面了。
逼真的很呐。
若非是亲眼瞧见,谁怎会知道的如此详尽?
陆延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老六,已经子夜了,你先回去歇着,此事,三哥会与你二哥、四哥商榷一番。后花园的水潭通向护城河,也不方便抽干水潭查看。不过,既然冒出了水鬼,那你与老七,就莫要再挨近水潭。明日一早,就让阖府小心谨慎。”
陆鸢口干舌燥,到了此刻还是惊魂未定,尚未离开之前,再度着重强调,“三哥,你定要信我,那物奇丑不堪,獠牙锋利,生了一副猴样!真真是吓坏我了!”
陆延若有所思,他自然是选择信任老六的。
可若是侯府后花园的水潭出现了水鬼,那护城河那边……?
他要不要通知朝廷衙门,让全京城戒备起来呢?毕竟盛暑将至,这万一百姓们被水鬼迫害,可如何是好?
但眼下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水鬼是真实存在,陆延陷入了深深的深思。
好在他擅长临摹,按着陆鸢的描述,他很快就持笔将水鬼的模样画了出来,真真是锋利獠牙、身型佝偻、浑身黑毛、奇丑无比。
陆延将画像递给正喝茶压惊的陆鸢。
陆鸢瞳孔一睁,一口茶碰了出来,甚是激动,“三哥,就是这水鬼!”
陆延深呼吸。
看来,还真到了多事之秋了啊。
此事事关重大,真要是闹出人命就太迟了。
陆延反复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命人去敲响了镇宅铜锣。
毕竟,再没什么事比性命更为重要。
“哐、哐、哐……”小厮也敲得格外认真严肃,挥动胳膊,甚是卖力。
要知道,陆家的镇宅铜锣只有在十万火急之时才会敲响。
当初,陆家阖府从京城逃去漠北那晚,便也是敲响了这只铜锣。
铜锣声响,陆家所有人十分默契的疾步赶往正房堂屋。
*
而同一时间,隔壁比邻而居的周府众人,“……”还有完没完了?!这是扰邻啊!
周大人是本朝的两位御史之一,为人刚正不阿,最是喜欢弹劾朝臣。前几日侯府大办婚宴,周家无一人登门道喜吃酒。
按着周大人的心思,这定远侯陆瑾之委实无能,竟然愿意娶仇人之女。
即便是靖帝赐婚,周御史也没给陆瑾之面子。
这一整夜,定远侯府吵嚷个不停,到底是甚么个意思?!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大人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陆家就是在敲响铜锣之后,阖府“迁徙”。
周御史,“……”他是不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
定远侯府,堂屋。
陆家重要的几位成员都差不多到齐了,楚宜修挽着老太君的胳膊,一路亦步亦趋,仿若是被吓坏了,一双潋滟水眸像受了惊吓的小鹿,四处看了看。
陆渊、陆延、陆清坐在了堂屋下首的左边。
陆鸢与陆绵绵,以及萧氏则在下首右边的圈椅上落座。
老太君自然是坐上首。
而上首另外一个位置,是留给陆瑾之的。
蔷薇也来了。
堂屋亮若白昼,一屋子的人,熙熙攘攘。
陆延在此之前,已经临摹出数张水鬼画像,此刻由小厮分发给陆家每一位成员。
陆家男子见了画像,神色诡谲。
女眷们则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陆鸢作为目击人,此刻更是激动。
楚宜修瞄了一眼,娇弱的“啊”了一声,这便缩进了老太君怀里,老太君她老人家真真是心累了,但也只能继续耐心的哄着这娇娇。
老太君也瞥了一眼水鬼,这便安抚楚宜修,“郡主不怕,有祖母在呢,这丑东西岂敢近你的身。”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但并未开始议事。
因着——
家主还没露面呢。
不过,陆瑾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是个孤僻寡言的,他暂时没出现,众人也没谁觉得哪里不妥。
不多时,在众人正处于激情探讨之中时,陆瑾之大步走来,他似是刚沐浴不久,着一身宝蓝色簇新长袍,腰间挂了貔貅羊脂白玉,捯饬的十分精致,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鬓角还有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