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刀客用刀杀死了我派掌门,我要杀他报仇,自然要用刀。”
半晌,他只听女声问道:“仇问归如何得罪你了?”
他一愣,不解其意说:“我就是仇问归。”
“不如这样,你放了这个老道士,把刀给我,我替你去找仇问归。”
那人听后,再次强调:“我就是仇问归。”
“把刀放下,你与仇问归有仇,为何要伤及无辜。”
“我就是仇问归!”
他大吼一声,左手将背后另一把刀拔下,狠狠劈上地上晕厥的老道。
“误造杀孽。”
叹声如风般飘到他的耳朵里,江月明像鬼魅一样从侧方闪现,一脚踢到他的手腕,刀身砸落在地,那人因痛苦发出哀嚎,可是仍不死心,右手的刀还在,地上的老道士宛若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那人目露凶光,劈向他的同时还在喊:“我就是仇问归!”
江月明挪步至他身后,柔软的布条在空中拉直,狠狠缠着他的脖颈,像藤蔓一般将人囚禁,她往后一勒,力道之大,大汉面色青紫,呼吸呛住,右手的刀随即松开。
他顺着布条的勒动方向踉跄。
江月明在他身后轻声呢喃:“第一次杀人吧,两把刀,拿不稳,全丢了……可惜呀。”
他双手在空中挣扎:“你、到底是、何人。”
再勒下去此人真要命绝,江月明骤然松开布带。
“咳、咳咳。”大汉跪在地上咳嗽,还没缓过来,只觉右颈一阵剧痛,随后倒地不起。
江月明收回劈人的手,在空中甩了几下:“皮挺厚。”
老道士还在地上躺着,江月明此番追来不止为刀,还为救他一条性命。
太多人是为了找寻暗影刺客才入的城,江月明听老道士先前在街上说的话,意思大概是江南各城都已经被武林门派搅乱成一锅粥。
原本,江湖事江湖了,这是存在于武林人中不成文的规定。入江湖,他们享受的便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有来有往的恣意生活。现在却因此事牵连甚广,多少江湖人无视规矩,搅扰了普通百姓的安宁。
暗影阁何德何能啊,江月明多少觉得有些冤,若是晓春闹死了人,不明事理的阎王定会将半条命记在她的头上。
阎王无情地说:平民百姓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倘若你们刺客早日缴械投降,又怎会生出后续这些事端。
世间之事,黑白混沌,连地府阎王也判不清。谁不想在夹缝中求生?
江月明听完,当场发飙掀翻阎王的桌子:“你去找把雇主找来陪我!”
江月明想象着混乱的场景,甚至已经开始学传说中的猴子乱涂生死簿。
她弯腰拾起其中一把大刀,掂量一下,挺沉,适合爹。
两把刀都捡起了,地上的人还躺着,同样有俩。
江月明开始犯愁:这可怎么办呢。
她怕被别人看到样貌,动手前特意将脸蒙住,可是丝帕太软太滑,已经松动了,她只好取下来整理重新遮戴。
正在这时,角落里老道士的手指动了,他小心翼翼撑开一条微不可察的眼缝,见事情已经解决,翻滚着跪在地上:“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刚刚取下丝帕的江月明:……
老道士开始磕头,郑重道谢:“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抬头时,他的胡须不知怎的被地上的石缝勾卡住,硬生生把那撮白色山羊胡从下巴上扯掉。
道士没了胡须伪装,顿时年轻十岁,从老道士变成了中壮年道士。
江月明看着眼前这个江湖骗子手忙脚乱从地缝里扣胡子,心情复杂。
一半是想笑,一半是想灭口
江月明蹲下,叫他抬头,嘴角上扬,和善地说:“帮个忙?”
江氏医馆中,两个门派的弟子排队“买药”相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即刻大打出手,双方各执己见,都说对方门派抢了自家掌门夫人。
拳脚相加,桌椅横飞,碰坏了不少瓶瓶罐罐。
唯一一个能打能拦的褚非凡被应梦怜推出去报官,医馆几个大人装模作样在旁边劝阻,江风清一个小的靠在墙角哭,应梦怜告诉他,哭得越大声越好,哭得响亮娘给你买糖。
江月明悄无声息从医馆后门潜入,她趁着混乱挪到朗云何身边,手指抬起指点堂中二人,意思很明显: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去劝架。
朗云何侧头小声说:“师娘的主意,她说最近苍蝇多,咱家医馆被砸成这样,可以顺势闭馆整顿,等这阵风头过了再重开。当然,损失是必须叫他们赔偿的。赔完让官府将他们赶出城去,清净。”
江月明同样看着热闹:“中午之前能打完吗?”
“有事?”
江月明害羞似的低下头:“怎么说呢……”
时间接近午时,医馆的后门关好,几人穿过小路,推开与医馆相对的大院门,再次关好。
众人随着江月明一道去了柴房。
里面,靠着干柴躺了两具“尸体”,他们都被麻绳捆成粽子。粽子一旁的稻草堆上压了两把刀。
“哎呦喂。”江横天快步上前拔出其中一把,插回去,又拔出另一把刀:“这好。”
朗云何说:“师父,您不应该先问人吗?”
地上两个半死不活的,穿道袍的还好,健壮的那个都快没气了。
第20章 露破绽◎身份暴露了?◎
褚非凡不解:“你绑两个人回来做什么?他们为什么是晕的?”
照夜胡娘,想谋财还是害命?
他看见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有勒痕,另一人头上肿起一个大包。柴房的东西素来堆放整齐,此时唯有一根粗木棍突兀地滚在中间的地上,不出意外,道士头上的包就是这样来的。
褚非凡感觉脑袋疼脖子紧,仿佛伤到的是自己,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江月明实在太粗鲁。
江月明指大汉:“他要在城中杀人,我怕放走之后他会继续惹事。而且,他好像和泰峰派有仇,打算杀人之后嫁祸给一个叫‘仇问归’的家伙。爹,你认识仇问归吗?”
江横天还在摆弄大刀:“听说过,泰峰派大弟子,不过我和泰峰派不熟,除了秋时雨,其他人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朗云何打量那人容貌片刻,说:“仇问归,不就是他么。”
“你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朗云何抽出一根稻草指点那人的脸:“我出任务时见过仇问归,虽然只是歇脚时在茶楼偶遇,但我记得他那张脸。有了。”他在那人耳根处找到了浅淡的覆痕,“易容术。”
江月明对五大三粗的壮汉脸没兴趣,她此前光顾着指挥假道士搬人、躲避四周监视,回来之后她将道士敲晕,直接就去医馆了,倒是没顾得上检查。
朗云何说:“你担心他在城中作乱,不如直接把他杀了。”
“等等!”褚非凡听得汗毛直立,指了指旁边竖起耳朵的江风清,意思大概是:你们的谈话血腥暴力,小孩子能听吗?
江月明把江风清揽到身后,白他一眼:“大惊小怪。”
江风清挺了挺胸膛:“阿清不怕。”
六岁的孩童都能冷静面对杀戮,褚非凡愈发觉得这家人不得了,他想:照夜胡娘肯定比她弟弟厉害,五岁就外出杀人了。
应梦怜道:“月明,我听云何说你夜探蓬莱居,打听到泰峰派的人正押着段沧海前来?”
“确有此事。”江月明说,“我是隔着窗户听的,从映在窗上的影子判断,里面的人比他瘦。此人既敢于众目睽睽之下冒充仇问归,身形肯定与他相似。假如泰峰派现在只来了两个弟子,仇问归不在,此人又恰好出现在城中……”
朗云何接道:“押送段沧海的人中,很可能有仇问归。”
应梦怜点头:“他或许还知道些内幕,等他醒了再问话。”
江月明又指道士:“假仇问归要杀他,我把他救了,但是他看见了我的样貌。娘,有没有方法能让他失忆。”
褚非凡摸着后脑勺说:“你打他那一棍还不够吗?”
“一边去。”江月明推开他,“我是逼不得已。他知道我会武,万一出去乱说怎么办。”
朗云何目光星寒,声音冷漠道:“杀了吧。”
江月明奇怪道:“你今天杀气好重,以前你可是会劝我们不要动手的。”
“此一时非彼一时。城里太乱,他不死,我们就有暴露的风险。”朗云何无情道,“只要让他永远开不了口,这个秘密就能继续瞒下去。”他的神色认真,完全不像第一次说杀假仇问归时的玩笑,可朗云何见江月明的眸色逐渐深沉,怕她生气,转而改口,“或者像你说的,师娘,有没有让他失忆的法子。”
“简单。”应梦怜拍了拍江风清的小脑瓜,“阿清,把你的‘糖’拿出来。”
江风清还在拿干稻草戳道士的脸,闻言放下稻草去掏右侧的裤兜,刚掏出一个小瓷瓶,江风清抬眸看到那人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吓得把稻草丢到地上,飞快跑到应梦怜身后躲藏。
江风清说:“娘,他的眼皮在动。”
此话一出,道士的眼睛安分下来,上下眼皮死死夹紧,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了。
几人往后退,江横天拔刀上前:“醒了?”
道士情不自禁咽口唾沫,闭眼摇头。
刀架在他脖子上,只听江横天命令道:“睁眼。”
道士睁眼了,脑袋僵着,眼珠转到侧方,他看见了冷血的刀刃。
他颤颤巍巍开口:“老、老兄,不是,大哥,我什么都没听到。”
道士装得一手好死,上次骗过江月明,这次连着他们几个一起骗。
江横天不乐意了:“谁是你大哥,你明明比我老。”
“那,老弟?不是,别别别、别动刀,有话好说,什么都好商量不是。”道士着急地对江月明说,“女侠,你救我一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到处乱说,出卖您呢。我要是说出去,您几位直接把我脑袋砍下来行不?”
江月明看着自己的手指,以前染的蔻丹浅淡,几天过去已经掉色了,她想着待会儿去弄几个其他颜色的,混着涂。
江月明不经意说:“你个骗子,胡子都能作假,我怎知你的话可信?”
“我对天发誓!”
应梦怜把江风清给她的药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哄道:“这叫忘忧丹,一粒下去昏睡三天,能令人忘记前尘,你把它吃了,我们放你走。”
道士眼泪被逼出来了:“那不就成和尚了!”
应梦怜笑说:“道士、和尚有什么区别,都是出家人。”
“假的,我的道袍是山上道观偷的,不是真道士。”假道士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小人姓宋,叫宋全知,小人没什么本事,平日假装道士算命混口饭吃。”
忘忧丹递到嘴边,宋全知将嘴努到一边:“这位夫人,您看这样行不,我进城时看到您家医馆,知道您是大夫,我身上有张祖传药方,有奇效,送给您。看在小人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江月明嘲讽说:“肯定是大力丸、壮骨酒一类的江湖草方,别想骗人。娘亲,快把药塞到他嘴里”
“好药,真的是好药!皇宫里的太医都配不出来。”宋全知保证,“您是大夫,是神医,我哪敢骗您呐,您先看,若有不妥,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拿刀抹脖子。”
应梦怜的动作停下,回头询问江月明的意见。
江月明倒是无所谓,忘忧丹什么时候让他吃都一样。她现在倒是对宋全知口中的秘方有点兴趣:除了大力丸、壮骨酒,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江湖骗子吹成这样?
江月明爽快道:“行,满足他最后的心愿。”
应梦怜点头:“好。药方在哪里,”
宋全知说:“里衣。那什么,神医夫人可以留下,能不能让这位女侠先出去,女侠您貌美如花,太漂亮太年轻了,我害羞。”
头一次听到如此别致的夸奖,江月明神色古怪,莫名其妙道:“你当我稀罕看。”
罢了,貌美如花的江月明决定不和一个江湖骗子计较,本身她也没兴趣看,转身带江风清一起离开了柴房。
江月明在外面等着,双手撑在江风清的肩膀上。
江风清天真地抬头问:“阿姐,我为什么不能看。”
江月明说:“老男人辣眼睛。”
她靠在墙上,听见里面解绳子和布料摩挲的动静,赶紧摇晃脑袋将辣眼睛的场面抖出去。
“月明,你在家吗?”这时,杨柳叩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江月明双手松开江风清的肩膀,江风清泥鳅似的往屋里钻:“阿清不怕辣眼睛。”
江月明无法,只能独自去开门。
“杨柳,有事吗?”她打开院门,杨柳拎了一个竹筐站在门外。
她担忧地说:“我听说你们家医馆……没事吧?”
江氏医馆被砸的消息一下就传开了,不少人为此感到不平。桂三秋听说后,怒斥江湖人不守规矩,当即下令城门戒严。
江湖人想进城?行啊,必须证明自己已经退隐,并且不会在城中闹事。已经进城的江湖人更要老实,不然一律逐出城去。
江月明扶额叹气道:“他们赔完钱就走了,可惜药罐都被砸没了,许多药无法供应,重制需要时间,我们只能过段时日再开门。”
杨柳感到气愤,可惜温柔的绣娘没学过骂人,连呵斥的语气都是柔柔弱弱的:“他们太过分了。”
“不说这些了,你来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