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剑眉星目,模样十分周正,倒不像太监。我心下一惊,转身要跑,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人用刀抵住了脖子。
“要想活命就乖乖的”那人威胁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只得配合他往后退。
皇后等人听见了动静忙从屋内出来,便看见了我被人用刀架着的画面,德妃看见我身后那人时情绪有些激动,看着人就要冲出来,所幸皇后拦住了她。
守在门口的侍卫也一骨碌的进来了,前面是妃嫔,后面是手执长剑的侍卫,那人可谓是腹背受敌。
我第一次当人质,那人可能也是第一次当劫匪,手一抖在我脖劲划出了一道血痕,所幸他及时控制了自己,才让我免遭死劫。
“你将人放了,本宫去给皇上求情,皇上会饶你一命的”皇后这时将嫔妃护在身后大喊。
“别跟我废话,叫这些人让开,给我备一辆马车出宫去,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她”
他这话叫对面的人脸色一冷,德妃跟皇后说了几句话就站了出来,她慢慢的向我们靠近,那人显然也是慌了,一边拉着我往后面走,一面怒吼:“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德妃娘娘停住了脚步,许是怕他真的伤到我。“楚州,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宝林,就算是真死了,皇帝也不会管她的”许是为了配合德妃,后面的侍卫将刀拔出来对准了我们。
我也才明白原来绑架我的这人就是摄政王府的世子楚州,是那个当年将妻子打死至今还逍遥法外的人。
德妃又继续说道:“我是四妃之一,我阿爹是国公,就算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皇帝也不可能不救我,你绑我比绑她有用多了”
“不换,就绑我,她身子弱,经不得你折腾,你若是真绑她出了什么事,你好好思量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国公爷的怒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国公再如何也比我爹厉害,德妃真心待我,但我却不能做那个不仁不义之人。
倘若她今日真为护我出了事,那我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与不安之中。
身后的楚州动作一顿,下一秒竟压着我慢慢的靠近德妃,眼瞧着就要到德妃跟前,我心里越来越惊慌,冷汗从额头浸出,想要张嘴叫德妃离我远一点,但她却已下定了决心,仿若真要让我与她调换。
我眸子轻换,变了一个神色,扬唇讥笑:“楚州?你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吧,她恨你得紧,恨不得将你抽皮扒筋,你若真将她带走了,你觉得她会甘心放你离开吗?”
“闭嘴!”他一声怒吼,手上的匕首又靠近了我一分,我将眼睛一闭心一横,索性让他将我杀了,这样的话她们就不用再受她威胁了。
我来宫中这些时日,能遇见她们这样真心待我的人,此生已无憾。
“你绑我”又是有人大喊,抬眸看去原是站在皇后身边的顾昭容。“我阿爹是兵马大元帅,他手上有兵权,你用我跟他换”
顾昭容话音方落,皇后又开口了。“我跟她换,我是皇后,他肯定会保全我的”
“长姐,你明知我不忍心伤害你”我们方才说了那些话他都没有答,如今竟应了皇后,纵然此时他们已是敌人,他却仍唤她一声长姐。
皇后一看他有些动容,情绪也有些激动。“长姐知道你心里苦,可她是个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把她牵扯进来了,星寒不会安心的”
“我只想知道,那一天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用另一只手扼住我,刀尖指向了德妃。“若不是沈妆宜非要将星寒留下,我与她也不至于离心!她也不会就那般没了……”
“我人就在这儿,你将无辜的人放了,直接找我算账就是”德妃一边接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又朝我们迈了一步,那厢皇后跟顾昭容也是满脸的紧张,生怕我们出事。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颈上有些松,当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两只手抓住他握刀的手,张嘴用力的咬了下去。
他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想要将我的头扯开,德妃也扑上来抢他手里的刀,楚州手臂上吃了痛,手使不上劲来,一个不觉被德妃将刀夺了过去。
下一秒德妃将刀插进了他的胸膛,血喷射在了德妃的衣袍上。
“楚州,我说过我会亲手将你送去见星寒的”德妃眸子狠厉,手颤抖着将刀拔出来了又插进去。
守在一旁的侍卫冲上来制住了楚州,瞧着安全了,我心里那口气才放下来,转身就去拉德妃想带着她走,但她却突然挡在了我面前。
“妆宜!”听着皇后一声惊呼,我这才抬起头来看德妃,她扭头朝我露出一抹笑,努力想站直身子却不料下一秒整个人直直倒进了我怀里。
“太医,太医,叫太医!”顾昭容一边高呼一边像我们跑来,我双手抱住德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胸口上此时明晃晃的插着一支小巧的箭,而那边的楚州此时狞笑着将一支袖箭的机括丢了出来,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竟生生的咳了一口血出来。
“阿眉,别哭”德妃将手抬起来,眼看着就要靠近我的脸,但下一秒她却将手放了回去。“阿眉,忘记我,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我摇摇头,哭得不成样子,我想要将她抱起来去寻太医,但她却制止了我。
“这箭有毒,没用的,你就让我安安稳稳的过去吧”
她伤口处涌出的血是黑红色的,顾昭容跪在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抚摸她的伤口。
恰此时太医到了,他低头看了半晌德妃的伤口,又为她把了脉,然后一扑通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身子素来孱弱,此毒已入肺腑,请恕臣无能为力”
“废物!连一个毒都解不了,要你何用!”皇后一声怒喝,吓得那太医将头埋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喊着“皇后息怒”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但德妃却阻止了她。“不要为我难过,我如今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话及此处,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来,眸中皆是不舍与眷恋,再次张了张唇,极困难的说出几个字来。“阿眉,阿谣,好好活着”
“不……不要”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好似有人在一刀一刀的剜我的心一般痛苦。
“月儿……”她伸手去拉皇后,扬唇勾出一抹笑来。“下辈子我想跟真正的你认识,帮我……”说了这些话她已是有些体力不支,双眼瞧着就要闭下,但还是从嗓子里又挤出了几个字。“照顾好她们”
言罢,她眸子轻闭没了意识,任凭我们哭天喊地她也不会再回应了。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皇帝跟瑜亲王恰好到了门口。
“妆儿!”瑜亲王一声呼唤,八尺男儿已是落下泪来,可惜这一声妆儿她再也听不到了。
从前他们纵然分离,但彼此安好,仅仅是远远瞧上一眼也够对方打发岁月,但如今却要天人永隔了。
皇后拿出一块锦帕为她擦拭着脸庞,就好似那一日她为贵妃擦拭一般,动作也是一样的迟缓。
锦帕缓缓将德妃脸上的血污擦去,露出她的容颜,她素来是个体面人,就连离开也是这样的体面,这样的美丽,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让人总疑心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同人玩闹。
到最后她念着的也不过是我跟顾昭容,我何德何能得她这样待我。
瑜亲王一直在旁边温柔的注视着她,他的眼中没有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有对她满满的爱,待皇后为她净好面,他便拉住她的手柔声哄道:“妆儿,我带你回家”
他将她抱了起来,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惊着了她。
他抱着她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垂眸瞥一眼怀里的人儿,他脸上全是笑意。
“皇兄,你登上皇位时曾许过臣弟一个愿望,如今臣弟想到要什么了,臣弟想向你讨一个人”
话毕,瑜亲王便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响声过后,他额头上已是乌青一片。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人在生死面前总将其他事情看得特别淡,所以就算是跟德妃素来没有感情的皇帝此时也难掩悲伤。
皇帝这话将完,瑜亲王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那一刹仿佛让人瞧着了从前英台化蝶的情深。
“臣弟此生所求,只是沈妆宜”
许是这一份情深让皇帝不忍驳回他的请求,又许是皇帝如今只有他一个亲人,不忍看他伤心,竟应了他的请求。
“罢了,你去吧”
瑜亲王眼底染上一抹欣喜,怀里搂着沈妆宜,又是朝皇帝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连上此前的恰好是三个。
他这才抱着人站起来离开,可怜这一对,有情有义却不能厮守,沈姐姐入宫这些年岁,好容易能同心爱之人相见,未曾想到却是这般场景。
唯愿来世瑜亲王能好好护着沈姐姐,让她一辈子幸福安康,不识人间疾苦。
此时已近夜色,金乌隐匿,绯色的霞光撒满天际,便连宫墙也染了不一样的颜色,瑜亲王抱着沈姐姐走在霞光中,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跟顾昭容看着他们走出宫门,除了守门的将士,宫门前还有另一队人马,好似是在等他一般,跟在他后面走了。
我挣开顾昭容的手跑了出去,马上就要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沈姐姐在前面啊。
我终究还是没能追到她们,那道宫门就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关上,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
我全身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上,苦涩的眼泪滑进嘴里,想嘶吼却发现失了声音。
顾昭容赶过来将我搂在怀里,她的怀抱跟当初沈姐姐在那座废弃的宫殿里找到我时一样温暖。
“顾姐姐,是我没用,沈姐姐是为了救我,我……”
顾昭容闭了眸子将我搂紧,良久才道:“星眉,听话,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辜负了沈姐姐的期望”
我将头埋在她怀里哭泣,她的怀抱跟沈姐姐的一样温暖,可是我此生却再也得不到沈姐姐的一个怀抱了。
第15章
我想跟沈姐姐去了,可顾昭容又该怎么办?失去了沈姐姐她都已经那样难过了,再没了我她又怎么办。
……
皇后身边的秒慧找到我们时已经是黑夜了,那一轮月盘爬上墨色的天空,皎洁的光辉撒在大地上,似为世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让人觉得不切实际,让我有一种一切都从未发生过的错觉。
我将眼泪擦干,一抬眸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安阳不知何时到的这里,他一身朝服,修长的手里握着一把剑,此时正锁着眉头看我,往常我犯错时他也总是这个模样。
许是见着故人的原因,将将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或许是因为哭花了妆面容有些丑陋,他竟别过了头去。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才走回去,我只知道在那段路里我脑中将跟沈姐姐的过往都回放了一遍。
你说人都是这样吗?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反而要死要活。
皇后娘娘说那日楚州带领叛军攻打行宫,兵败以后就藏在了废弃的宫殿里,想寻个机会为李氏报仇,本来他找的人就是德妃,我只是个误打误撞闯进去的小可怜虫而已。
挚友因我失了性命,我是可怜,但我不是蠢。
那段时间宫中防得那样厉害,巡逻的人恨不得将土都翻出来看一看,莫非楚州是有通天的本领么?
说到底皇后是为了我好,她不忍见我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忍见我如此颓废下去。
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每每眼皮快要耷拉下去时,脑中又总会浮现出沈姐姐离开时的模样,将我惊出冷汗之余又总是湿了枕巾,连累守着我的顾昭容也没能睡个好觉。
夜里睡不好,白天便没了精气神,看人都不真切,有时总会觉得心上压了块什么东西,让我喘不过气来。
太医给我抓了药,我原不想喝的,可却瞧不得顾昭容难受的模样,闭着眼将那药喝下去。
没多久头脑便有些昏昏沉沉的,顾昭容也及时提议让我休息,头刚沾到枕巾,就睡了过去。
初时四周一片漆黑,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耳朵里只能听见微风拂过的细微声及我呼吸的声音。
我从来来过这里,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慢慢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束光,弱小的身躯在寒风里跳跃,瞧着就要熄灭。
我着急的想要抓住它,迈出的步子也大了许多,此时脑中没有其他念想,只有一个靠近那束光的念头。
眼看着离它越近,它也越来越明亮,渐渐的便显出一个灯笼的模样来,那灯笼好似是新制的一般,外面白色的纸一尘不染,手提处的漆还未干透。
我想伸手去拿,可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只能看着它就那般飞上夜空。
猛然一阵强烈的白光射出,我慌张之下捂住了眼睛,等到将手放下时,眼前又换了一个模样。
只见朱红色的宫门紧闭,上面的烫金牌匾赫然雕着三个大字——储颜宫。
我独自立在门下,思绪转过几回,再没了推开那门的心思,非是不爱这处栖身之地,只是再无伊人与我言笑,怕是独对月伤情。
月盘挂夜空,月辉如流水静逝。
正为难之时,前首的门却兀自开了,门后那人却又让我湿了眼眸。
她一袭紫色衣袍,发髻高高挽起,仿若从前与我初识时,竟连笑容也半分未改。
“沈姐姐……”这一声呼唤,道尽了我对她的思念,原以为上次一别便是余生不会相见,又怎能料得如今再与她同回储颜宫。
“你站那做什么?”她一开口,我便再也忍不了,扑尽她的怀里只管哭泣,她就那样抱着一如从前。
良久她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温柔的责备道:“我原以为你会为我高兴的,怎么哭成这个模样”
我并为回话,只是在她怀里摇了摇头,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些无奈。“我也想再陪陪你跟阿谣的,可槐郎为我付出了太多了,我不能辜负他一辈子”
“槐郎?”我有些疑惑,从她怀里将头抬了起来,不明白她嘴里的槐郎是那位,也不明白这事跟那人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