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重——念卿吖
时间:2022-07-28 08:17:49

  以至我常常忙到脚不沾地,皇后将三公主托给了淑妃,所以淑妃也没时间管我。
  好容易到了那日,我以为将要解脱了,却不料是一场更大的折磨,不过卯时一刻我便被人叫醒一通折腾。
  皇帝特意下旨让我不用去听皇后训话,他要下朝才过来,所以我只能先去安华殿听礼仪嬷嬷唠叨。
  说的也无非就是些凡事以皇家为重的屁话。
  挨到了中午,皇帝下朝了,这才引着我往金龙殿去。
  我们到时,皇帝正坐在高位上,身边站满了女官,我这边上去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请安后就直接听封。
  只见那女官拿出一卷长长的圣旨来张口就念:“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婕妤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
  半个时辰后,我一边轻轻挪了下位置让膝盖得到片刻放松,一边在心里祈祷她能长话短说,但她显然并没有查觉到我并不想听,越念越起劲,口水都快喷到我脸上来了。
  “阿眉!”正愣神间猛然听到有人唤我,扭头看去只见淑妃正站在殿门口,她此时该是守着皇后的,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未及我思考,她便大声喊道:“皇后不行了!”
  我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往外跑,但皇帝却开口制止了我。“今日谁都不许踏出金龙殿半步!”
  “继续念!”
  皇帝话毕,那女官也不敢耽搁,清了清嗓子又高声念了起来。
  “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皇帝说的是谁都不许踏出大殿一步,淑妃方才是在门口,并未进来,所以她此时不等皇帝吩咐便自己离开了。
  而我虽然跪在地上,但脑子乱哄哄的,怎么也听不进去这女官的话。
  “我家小姐并非是太傅府嫡女,她姓宋,单名一个芸字,我家主母姓白”不知怎的,竟想起来那日秒惠在储颜宫跟我们说的话来。
  皇后不是所谓的李家嫡女,她姓宋单名一个芸字,她的亲娘其实是那位白氏。白家是京城人士,自家开了绣坊,日子还算福足。
  当年还是少年的李太傅对白家姑娘一见钟情,自此对她万般纠缠,白家以为李太傅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来。
  却不料李太傅在苦苦追寻白姑娘无果后动起了歪心思,一日趁白父白母不在时让人将白姑娘掳走关了数月。
  白家父母寻遍京城无果,二老一时以为女儿不在人间,悲痛之下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后来李太傅定了亲,因为女方蛮不讲理,这才将白姑娘放了回来。
  那时节亲人已不在,就连家中维持生计的绣坊也被人霸占了,白姑娘一时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但当时她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无奈为了孩子只得活下去。
  所幸上天并没有完全抛弃她,邻家哥哥自幼喜欢她,愿意接纳她的一切,二人这便成了亲。
  六个月后白姑娘产下一女,随了丈夫的姓,取了个名儿叫宋芸。
  二人靠自己的双手又开了一家绣坊,一时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直到女儿十七岁那一年。
  那时皇帝赐婚恭王与李家嫡长女,但当时的李星寒已有心上人,死活不愿嫁,所以那李家夫人便想到一个办法。
  就是让她家老爷之前留下的野种顶包,于是抓了宋芸,并给她改名李澈月,白母则一同被接到了府中,用来当做威胁宋芸的棋子。
  至于那个没什么用的宋老爹,则是被杀掉了。
  李家夫妻对外宣称宋芸才是李家第一个孩子,但因为当年有尼姑给这孩子算了一命,说她体弱,如果不在佛祖跟前侍奉,就活不到十五岁,如今这孩子已安全的过了十六年光阴,李家才想着将她接回来。
  在外时她是风光体面的大小姐,回到家中却被人踩到了尘挨里,她恨李星寒,恨李家所有人。
  凭什么李星寒不愿意嫁就要搭上她的人生,凭什么那个老畜生就可以随意摧毁阿娘的一生。
  就连她后来的好友也是因为李星寒才跟她接触。
  她是宋芸,不是李澈月。
  她恨极了李星寒,所以哪一日她给皇帝灌了酒,又故意让人将李星寒引过去。
  李星寒不是不想嫁给他吗,她便让李星寒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她又让人告诉楚州,李星寒同别人苟合。
  她本以为不过是夫妻离心,顶多是李星寒被休,但意外的是楚州竟动手直接将李星寒打死了。
  当所有人都在伤心难过时,她在心底欢呼雀跃。
  她恨不得将李家那两个老东西也一起送走,但她阿娘还在她们手里,她的命也在那两个畜生手里握着。
  她们为了控制她,给她下了毒,如果定期拿不到解药的话,她就会器官衰竭而死。,她不在乎自己,只在乎阿娘,阿娘一辈子活得太苦,她期盼着有一天能将她从那吃人的魔窟来接出来,期盼着她能安享晚年。
  可老天爷总是不愿看人好,摄政王叛乱之时,白氏上山给她祈福,归来已是晚上,任她任何叫门那府内都没有动静。
  恰此时遇上了之前被打散的流兵,那些人见白氏穿得华贵,便起了歹心。
  就这样白氏在李府门前被杀害,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出来查看过。
  那日楚州进宫,一是因为白氏的事,二是因为这些年来太傅府跟摄政王颇有交情,他想用太傅府的罪行换那日李星寒事件的真相。
  他一时失手将她打死,心底到底还是愧疚的,思来想去便被责任都推到了那日侵犯李星寒之人身上。
  但当日他仅仅是见到衣衫褴褛的妻子,任他任何打听,宫里都没有透露出半分关于那个侵犯了李星寒的畜生的消息。
  ……
  那女官仍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我抬眼看去,上面的皇帝脸色铁青,关注的也不再是这一场册封礼了。
  我不知道贵妃之位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只知道今日皇后是我一直敬重的,今日如果没有守在她跟前,那我余生都会后悔。
  “皇上,皇后娘娘待臣妾一向很好,今日她病重,请恕臣妾不能安然无恙的跪在这”我站起身来往外跑去。
  跑到门口就听到皇帝暴怒的声音:“不许去!”
  我转身跪下给皇帝磕了个头,大声道:“待臣妾回来,再向您脱簪请罪,届时要杀要剐臣妾都毫无怨言”
  踏出殿的那一刹,我听见后头摔碎茶杯的声音,想来皇帝是气极了,我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但我却没有半分迟疑。
  初时我因为沈姐姐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儿恨过她,但如今却不知道是什么感情,
  这些天来硬着心肠不去瞧她,就以为自己能笑看以前的事,能忘记她对我的种种。
  但沈姐姐用了那么多年时间都没能真正的与她陌路,我这短短数日又怎能忘记她呢。
  我身子孱弱,跑出去没多远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抬眼看天,春日的阳光虽不甚热烈,却也足以让我大汗淋漓。
  我想歇歇,但又怕她等不起我,是以只能咬了牙使劲跑。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我眼前有些发黑,喉间也痛得难受,脚下已没了力气,若真要再跑下去怕是会出事。
  让我欣喜的是我停下来的位置正是未央宫门口,庭院中跪了一堆人,呜咽声从寝殿里传出来,我心头一紧,快速踏进了殿内。
  只见得淑妃坐在床边一个劲的抹眼泪,秒惠站在一边正低头给皇后整理被褥,而床上的皇后此时已闭上了眼睛。
  眼中一阵酸涩,几滴泪珠滑落脸旁,终究是来迟了吗?
 
 
第18章 
  秒惠扭头看见了我,模样十分惊喜,紧接着激动的告诉床上的人:“娘娘,贵妃,贵妃娘娘来了,您快睁开眼睛瞧瞧”
  也就是这一瞬间,皇后睁开眼睛向我看来,在看清是我后,她眼中慢慢暗淡了下去:“是阿眉啊”
  她唇边勾出一抹苦笑,几滴清泪滑过削瘦的脸颊。
  察觉到她的失落,我心里十分难受,那一句贵妃许是让她想到了哪一日用命抵御敌军的女子。
  想到了那个凡事以她为先的女子,想到了那个带她纵马的女子。
  “娘娘……”我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
  “别叫我娘娘了,这身份本就不应该是我的,叫我一声宋家姐姐便罢了”
  “是……”我将头低下去,不想让她看见我哭哭啼啼的模样,但她伸手为我抹了泪。
  “妆儿离开时,手上沾了楚州的血不敢碰你们,我如今倒真是要把她的那一份给补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触摸我的脸,她盖的锦帕那样暖和,她的手却冷得像铁一般。
  “阿谣,阿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可能在她心里,也对沈姐姐的死无法释怀,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不仅是我。
  “不怪你”我哭着打断了她的话,祈求她能休息一会儿,因为她每次说话都伴随着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的声音,让我以为她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跟我们说话。
  她垂眸看向我腹部,脸上满是歉疚。“要是那日,我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就好了”
  “别说了,娘娘,我求求您,歇一下”
  “你好容易肯来见我,我若不说,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她张开嘴使劲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了好久。
  秒惠见她这个模样哭着跪了下来,淑妃在一边用帕子掩着脸不敢看她。
  她却更加用力握紧了我的手“我是个坏事做尽的人,辜负了你的真心,我不知道你将我看得那样重要,如果那天我没有承认就好了”
  “阿眉,我若随便绉一句胡话,只说我跟他没有关系,你会信我吗?”
  她看向我,眼里的希望让我不忍说一句伤她的话,只点点头认同了她。
  “我不奢求你们原谅,只期盼你们日后能够忘了我,忘了我做过的这些事,好好的活下去,欠你们的我来生再还”
  她哭着跟我们说了好多话,她说如果李星寒当年并没有看上楚州,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不是宋阿爹亲生的。
  宋阿爹只有她一个孩子,她会做一个普通的绣娘,或许将来还会接手宋阿爹的绣坊,在京城这样大的地方守着她的绣坊过一辈子。
  最后她让我们将窗子打开,她靠在我怀里往外看去,她看的是固宁皇贵妃的寝殿。
  她说:“阿眉,你知道吗?当年我差点就去边疆了,阿墨说那里的绣娘手艺好,一个就能打遍京城,我不信,她说要带我去瞧瞧,本来我们约定的是第二年春天她来接我”
  “第二年春天战事吃紧,她也没有回来,我就想着再等等,总能等到的,毕竟她总说自己一言九鼎,不会骗我的”
  “可是……”那个春天过后她便被李家抓走了,她知道那人是将军,所以心底有时会幻想那人领着兵来为她主持公道的模样。
  她们再次重逢时,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曾经知己变成了同一个男人的女人。
  皇后是在我怀里去的,她走得很安详,闭上眼时嘴边还噙着淡淡的笑,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护我一辈子,你做到了”
  她这一路走来受过太多苦,虽然总有人向她施舍善意,但到头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一样是可以抓住的。
  不过所幸她解脱了,以后她不再是皇后,不再是李家嫡长女,她只是宋芸,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
  ……
  元仪十二年三月,帝元妻李氏薨,谥号懿德。
  当夜所有人都在忙皇后的葬礼,只有我一个人跪在了金龙殿的大门外。
  我一袭素衣,乌发未绾,面上也未着脂粉。
  皇帝并未见我,只是在我跪了两个时辰后让人将我送了回去。
  昭惠皇贵妃去时皇帝一直守在灵前,到了宋姐姐他却看都没来看过一眼,宋姐姐为他劳心了后宫这么多年,不说要他铭记,只要他如今过来看一眼都不肯。
  因着此事我对皇帝颇有怨言。
  皇后出殡的哪一日,青龙寺方丈说三公主天生孤煞命,注定了会克母克父。
  皇帝本来不信,可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如今宫里只剩不到五个妃嫔,当下是不信也得信了。
  那方丈说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让三公主出家为尼,以此来消除她身上的业障。
  三公主年岁尚小,怎能就这样出家,寺庙中又艰苦,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那能受得了这些。
  送她去吧皇帝见不得她吃苦,不送她去吧,皇帝心里又有些许畏惧。
  正当皇帝左右为难时,淑妃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三公主由人带着去寺庙清修,因她年岁小暂不剔度,只让她带发修行,日后若是真参破红尘想要出家时再剔度也不迟。
  淑妃是三公主养母,除了她还真寻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来,于是便敲定了下月初三,由她带三公主出宫。
  她临走时告诉我,她会日日为我祈福,只求我能一辈子平安。
  她走后储颜宫就只剩下了我,这些人一个二个都说要一辈子陪着我,结果最后谁也没实现自己的诺言,还是只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我。
  还好有一个大皇子跟我做伴,在这段孤寂的岁月里,我们是靠着彼此的帮衬走过来的。
  淑妃一走,后宫更加空荡荡的了,留下来的妃子就只剩了我,黄修仪,云美人还有冷宫里的刘氏。
  后宫少成这种地步,不得不说皇帝真是我朝所有皇帝里混得最惨的一个。
  ……
  我失眠的毛病又犯了,日日在床上辗转反侧,有时天都亮了还未睡着,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后来便索性不睡。
  无聊时点起一盏灯在沈姐姐或顾姐姐殿里坐到天亮,有一回阿漾整理东西时,在沈姐姐的东西里发现了当时宋姐姐赏给我的步摇。
  我记得那时沈姐姐说太招摇了帮我收着,后来就没还给我,我以为被她弄丢了,却没想到如今还好好的放在这。
  将那步摇插在头上,对宋姐姐的思念便越发强烈,想着储颜宫离未央宫后近,不妨去看看,这样想着我便行动了。
  未央宫还是从前的模样,寝殿里亮了灯,我有些好奇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想宋姐姐,以至于大半夜还守在这宫里。
  推开宫门一瞧,只见皇帝正合衣躺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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