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庭前雪——鱼没刺骨
时间:2022-07-29 06:21:04

  桑枝抱着枕头泪眼朦胧地来到少爷床榻边。
  听到动静的楼延钧已经醒了,然后便看见了梨花带雨的人,眼眶和鼻尖通红,衣裳单薄,光着脚丫子小声地抽泣。
  “少爷,我可以和你一同睡吗?我睡得不多,我就睡个边边行吗?”
  楼延钧微愣。
  桑枝可怜:“桑枝睡相很好的,不会乱动的。”
  楼延钧许久才移开眼,还是应了。
  桑枝道谢,吸了吸鼻子,轻手轻脚爬上了床来。
  床榻很大。
  楼延钧到底看不下桑枝裹着个小被子蜷缩在床沿。
  “睡进来吧。”
  楼延钧微叹气。
  桑枝往里象征性地挪了些。
  事实上,桑枝躺下来才发现,少爷的卧榻竟然没有暖榻那边暖和。桑枝迷迷糊糊蜷缩着,才想起,少爷似乎把房间的炭火都给了自己——都在暖榻那边。
  好冷……少爷怎么睡得着的。桑枝也好冷,她该睡不着了……
  片刻。
  睡熟的桑枝自动寻着热源,滚进了楼延钧怀里。
  明明两人盖着不同的被子。桑枝也能进到他的被窝来。
  望着微张着唇,四肢紧紧缠在他身上,睡得毫无自觉的人。
  楼延钧都说不出这到底是更折磨谁。
  *
  楼老太太这边,依旧隔三差五传桑枝过来问话。
  起初楼老太太权当孙儿只是不喜和不熟的女子同房,便乐于等他们相磨合。只是这都相处多长时间了,就算是个木头也该知道睡了吧?
  就算外头的流言早已被长京百姓抛之脑后,但——那可是楼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没有确凿,楼老太太可不会彻底安心。
  况且,楼老太太哪里会看不出来。桑枝每次来,腰不疼腿不酸,身上也没见印记,眼神清清明明——哪里是行过房.事的人该有的样子。
  两个一窍不通的小混蛋,还想能瞒过她?
  楼老太太看桑枝——毕竟是自己一眼选中的,温顺貌美,是挑不出毛病。
  难不成还是孙儿的问题了……?
  桑枝在老太太锐利的目光下,脚趾都在打颤。
  “桑枝,和少爷睡一张床了没?”楼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抿茶。
  “回老太太,睡……睡了的。”桑枝都不敢看老太太,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
  “那怎么还没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桑枝呆愣愣,眼眸因为害怕还湿润了些。“……不知道。”
  这个情景在老太太眼里,便是美色当前,孙儿仍旧不为所动。
  楼老太太大为震惊,随机又是不安。
  看着桑枝垂泪的模样,欲言又止。
  “罢了,你先回去吧。”亏得涵嬷嬷及时扶住手,楼老太太才没摔了茶杯。“少爷身上你还得花点心思,知道吗?”
  桑枝蔫蔫点头,才被允许离开。
  桑枝离开了。
  老太太叹了老长一口气。
  倒是涵嬷嬷有眼色。“老夫人,不然……让后厨这些日做点补汤试试?”
  老太太瞬间明了,迟疑了会,道:“天寒地冻,倒也适合喝一口热乎的。”
  *
  于是。
  桑枝发现,楼老太太最近改让下人送黑乎乎的汤药给少爷。而且只能少爷喝。
  说是天寒补汤。
  或许是怕桑枝也喝了,便给桑枝备了银杏枸杞的甜汤。
  老夫人以前总爱让下人送养神养身子的汤。两人都未察异样。
  直到。
  桑枝一夜睡得迷糊,朦胧醒来,似乎听到微微低哑的喘息声。但她又醒得不是很彻底。只是模模糊糊,似乎看见了少爷起身离开。
  桑枝下意识伸手一拉,摸到了炙热的皮肤。
  少爷则是回握住了她的手,宽大滚烫的手掌包裹着桑枝娇柔的小手,像在汲取片刻温凉。不过转瞬,又匆忙抽离了。
  桑枝彻底睡去时,脑海里还残着个意识:少爷这么晚去哪里了?
  直到许久桑枝才知道,那时少爷半夜去冲凉了。
  大雪天冲凉,桑枝也觉怪稀奇。
  但楼老太太让下人送的黑乎乎的汤药,自那后少爷就没再喝过。
  而楼老太太知晓孙儿察觉,也讪讪不敢再让人送。
 
 
第16章 
  这几日的雪下得紧密。
  高阁里。
  桑枝给楼知婉试自己新捣鼓出来的口脂,是杜鹃红的颜色。桑枝很是满意。楼知婉端着小铜镜细瞧,也很是开心。
  她和卢珏约定在腊月初一揽风寺见面,两人一并离开长京城。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正好离除夕才近半月。
  连年都不能过吗?
  桑枝确实不舍,但看楼知婉这么开心,她又说不出让人扫兴的话。
  楼知婉认定了卢珏,一半是因为被其才华的吸引,另一半则是按她的话,卢珏并不嫌弃她脸上的伤疤。
  桑枝想说她也不嫌弃。
  知婉知书达理,温贴又善良。怎会有人不喜欢?
  楼知婉喜用小镜子,因为这样不会照到她难看的疤。
  楼知婉给桑枝絮絮叨叨说他们相识的第一面确实是在揽风寺,但却不是卢珏捡到她荷包的时候。
  而是更早时,他不小心撞到了她,扯掉了她的面纱。楼知婉那时羞愧又害怕,但卢珏却在后来的书信坦诚于她,“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①
  楼知婉抚着镜柄的花纹细细回忆。从那往后,他们互通的书信,往来的每一句词每一句诗。都叫楼知婉欢心。
  桑枝听得入神。楼知婉羞怯地讲述,她禁不住抬手去摸她的伤疤。
  “知婉现在就好看,如果没了这疤,定是更好看。”
  楼知婉笑。“也就你嘴贫。也不瞧瞧自己生得什么样,还打趣来笑我。”
  桑枝不服气:“我说的是真心话。”
  桑枝把手伸出去,看着楼知婉的伤疤还是几分可惜。
  她手上还点着些许胭脂。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
  “有了。我来帮你把疤遮掉。”
  楼知婉还没听明白,桑枝已经兴冲冲让知婉的丫鬟帮忙准备水粉胭脂。
  楼知婉看着桑枝捣鼓了一堆东西,甚至还拿出了前些日在药铺买的野草。
  “你这是做什么?”
  桑枝:“我要让知婉,也能大大方方地照镜子。”
  楼知婉捏着雕纹小镜子有些愣。“桑枝……”
  *
  桑枝说到做到。她弄了一身红红绿绿的水粉胭脂,在自己手上捣鼓了,才放心给楼知婉用。
  楼知婉看得好奇。“你怎么有这么奇奇怪怪的本事呢?”前些日子也是,衣裳饰品不看,倒稀奇人不要的野草。
  楼知婉看她加进去水粉里,“不会有毒吧?”
  桑枝笑。“才不会。来,闭眼。”
  桑枝:“这些都是跟以前住在隔壁的姐姐学的,她什么都会,说话也像唱歌一样好听。”
  楼知婉睁一只眼:“怪不得你小嘴也像抹了蜜儿一样。”
  桑枝乐。“那是对你才抹了蜜。”
  两人皆逗笑。
  桑枝的手巧,也不知是怎么弄的,那一大碗加了野草的米糊糊的东西,竟然真的给她挡住了大半疤痕。
  桑枝再添了自己研磨细腻的水粉,给铺盖上。照着楼知婉的脸型,给画了个新月眉,唇脂也是桑枝自己做的,用新鲜的花汁加上胭脂调和出来的。
  楼知婉望着镜里的自己,久久没有合上嘴。
  丫鬟拿来桑枝嘱咐的温水,走近,连木托也掉在了地上。“小姐!小姐……您的疤,不见了?看不见了!”
  丫鬟喜极,难以置信。
  楼知婉用着小镜子照得并不全细。“去,拿个大的镜子过来。”
  丫鬟立马去搬来大镜子。
  桑枝并没有给楼知婉化很浓的妆。只是在遮疤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其余只是腮红,唇脂和点眉。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楼知婉一遍遍抚着铜镜里的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原来……没有那黑色的疤,我长这个样子。”
  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乐意自己脸上那么一大块伤疤。
  虽然那时她的记忆并不清晰,但她知道是二伯母下的手。楼允清和楼允溪推的她进池子,下人推的她进烧树叶的火堆。
  从来都不是什么意外。
  祖母和母亲也前前后后为此奔波过多年,找了许多大夫,却毫无办法。
  “桑枝,谢谢你。”楼知婉喜极而泣,回头看见脸上身上沾着红红绿绿水粉的人,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那么一点伤时也没了。
  桑枝毫无所觉,高兴地摸了摸鼻子。
  “我厉害吧。”
  桑枝从小就喜欢看徐娘化各种妆容,和爹爹躲债时,误打误撞找吃的,见到了急着化妆的新娘子。上手一回生二回熟,也会到村里给要出嫁的姑娘化妆打下手,挣几个铜板给自己和弟弟填肚子。但那些都比不上,看到楼知婉神色飞扬时的高兴。
  “把你美的。”楼知婉笑,拿出帕子给桑枝擦脸。“快去洗洗吧,弄成了个小花猫儿。”
  桑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
  *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桑枝还没有照镜子,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提着裙摆,打算回宅院打盆清水擦洗一下。
  因为心里头高兴,一时也没注意脚下的路。出游廊,想走捷径穿庭院回去时,扑腾一声,摔进了庭院的雪堆里。
  不疼,但凉飕飕的。
  正好回府的人便看见了这副景象。
  云石在一旁,停步也看见了少爷在看的景象。两人远远就看见桑枝的身影,看见人摔雪地里,蓦地都往前一动。
  然后便看见桑枝慢慢从雪地里坐起来,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雪,似乎又觉得舒服,乐呵呵掬起一捧把脸埋了下去。
  云石:“……”
  楼延钧:“……”
  云石:“桑姑娘,还真的喜欢雪呢。”
  楼延钧唇极为轻地弯了弯,没说什么。
  桑枝玩了会雪,鼻尖和脸蛋红通通,等她拍拍衣服和裙摆上的雪花。才意识天色已经挺晚的了。
  桑枝回宅院随意洗了把脸,又回高阁找楼知婉。
  *
  三房的丫鬟并不能保守秘密。
  很快桑枝替楼知婉遮掉了伤疤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楼府,也传到了老太太和陈氏的耳里。而等传到了二房的耳里时,已经成了桑枝治好了楼知婉的伤疤。
  方氏母女皆是一惊。这怎么可能,华佗再世也不可能做到!
  那么大一块烧伤的疤,怎么能说治就治好?
  不提方氏母女的惊骇。
  楼老太太十分高兴,还特地召来了桑枝称赞奖赏她。
  一番夸赞后,老太太语重心长,“如若是我孙儿面前,你也能这般用心,老身就更舒心了。”
  因为老太太嘱咐下人给孙儿送的补汤只送了一回,就被孙儿通通拒了,老太太近日很是愁闷。
  桑枝:“……”
  *
  桑枝尝试了一次后,又专门捣鼓了许多加了草药的水粉,装进小盒子里。准备送给知婉。
  如若她真的和卢珏私奔,那么以后在外也能用上。
  初在药铺外见,桑枝其实也记不清是不是记忆中的草药。那时和爹爹躲债在山上,弟弟落入了猎户捕猎的陷阱,划伤了好大一痕,流了好多血。是猎户摘的这种草药,给弟弟敷用止血的。当地的叫其“地星子”,因为长得遍地都是。
  猎户后来又送了他们许多草药,桑枝年纪小也记不住怎么用,只记得每日都要给弟弟敷,许多时候都是混着各种各样的碾碎了敷。——一段时间,弟弟腿上连伤疤都没了。
  也幸得那些草药味道古怪,要不在敷用前,就落进弟弟和她的肚子里了。
  戌时。
  桑枝照旧被传唤进大少爷的屋子。因为楼老太太的督促,两人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一次合榻后,也没再说分开睡。虽然是盖着不同的被子。
  桑枝不能在少爷屋里捣鼓的草药水粉,会弄脏少爷的房间。但不妨碍她托云石买了本草药图册,日日翻看着。
  而有不懂的地方,少爷总是会耐心给她讲解。
  弄到最后,桑枝也不知自己是为了找记忆中的草药,还是为了听几句少爷在耳畔,耐心悦耳的声音。
  不过,桑枝有一件事倒是确定的。她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忙活,也有一半是因为离楼知婉要和卢珏私奔的日子越来越近。
  桑枝是不舍的,但更想为知婉做点什么。
  想起知婉要私奔的事,桑枝就想起了前些日在醉清轩时,看见的卢珏和少爷见面的事。
  少爷……知道吗?
  桑枝这么想,也就好奇抬眼看前头的人。
  因时不时要问楼延钧,桑枝从暖榻搬来到少爷案边的小地毯上坐着。
  楼延钧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以为她有哪里不懂,从文章中抬起眼,“怎么了?”
  桑枝:“少爷……你是不是和卢珏见过?”
  桑枝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楼延钧眸微抿,“你怎么知道他?”
  “三小姐告诉我的。”
  楼延钧颔首。“她都告诉你什么。”
  桑枝咬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不说,最后还是没说。“一些他们互相往来的经历。”
  “也包括要一同私奔的事?”
  桑枝睁大眼:“少爷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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