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庭前雪——鱼没刺骨
时间:2022-07-29 06:21:04

  “好了,傻妮子,快笑一个。我就犯这次傻,如果他再做不好,我便不和他好了。”
  桑枝轻叹了声气。
  楼知婉又笑。“你要不生气了,那替我化个浅妆,我漂漂亮亮去见他。”
  桑枝还是被楼知婉哄笑了,她只是不想见到楼知婉又难过而已。
  给楼知婉遮盖了伤疤,目送着人兴高采烈地披上氅袄离开。
  桑枝托着下巴,望着屋檐外飘扬的小雪走神。
  兰茴瞧见,倒被逗笑了。“你一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怎像个送女出嫁的小老太太一样忧愁。不就送三小姐离开嘛。三小姐迟早是要嫁人的,瞧把你愁苦的。”
  桑枝:“兰茴你以后也要嫁人吗?”
  兰茴被噎了句,脸一红,“说什么话呢。死丫头。”
  兰茴不高兴地走了。
  嬷嬷今儿教导了音律。
  问桑枝会些什么,桑枝想起了徐娘以前哼唱的小调,有模有样学了几句。
  嬷嬷听了会,斥责。“不知羞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儿起就从脑里扔掉,这些能唱给少爷听吗!”
  桑枝怯怯:“不能吗?”她还觉得挺好听。
  嬷嬷:“靡靡之音,嘁,往后可不能唱了,别脏了咱们楼府。”
  嬷嬷一边教导着桑枝抚琴,一边念叨着弹什么曲配什么调,如何有眼色,要懂得在少爷疲乏时让他可以养神安宁云云。
  桑枝拨着琴弦拨得手疼。
  在嬷嬷摆了一午臭脸后,终于肯让桑枝休息。
  “你就是整日和三小姐一起,偷懒了那么多没学,才没吸引住少爷。连累得嬷嬷我都被老夫人责怪。”
  休息片刻,秦嬷嬷拿着板尺走来走去。虽然已经不会再打桑枝了,但板尺的威力还是在的。
  桑枝那边似乎迟迟没动静。
  嬷嬷们其实也建议老夫人再找几个漂亮的姑娘丫鬟来,但老太太不是嫌弃不干净,就是觉得不顺眼。而且那么莺莺燕燕都塞进孙儿的宅院。每日争来争去,孙儿下朝后可怎么歇息?
  老太太固执要用桑枝,于是压力就落到了教导嬷嬷们这边。
  桑枝手指磨得火辣,终于能弹出断断续续但像样点的曲子后,秦嬷嬷才肯放行让桑枝去吃饭。
  外头还在落雪。
  但比起晨时急促了些。
  桑枝提着裙摆,三两步下了台阶。伸手接了点。凉凉的,掌心很是舒服。
  已是正午,桑枝肚子饿了,但还是有点担忧楼知婉的状况。
  不知道她和卢珏见到面了吗?
  桑枝担忧着,先去吃饭。
  兰茴说老太太今儿嘱咐了大少爷可能会早点回来,让桑枝记得早些沐浴收拾去伺候。
  桑枝应了声好。
  下午又被嬷嬷拉着训了一下午的嗓子。
  秦嬷嬷还是觉得差强人意。“你要是没点本领,以后主母入府,可是会被赶出去。”
  “主母?”桑枝问。
  “自然是少爷的正妻,以后要掌管整座侯府的女主人。”秦嬷嬷道。
  “那少爷就不需要桑枝了?”
  秦嬷嬷:“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生死都是少爷的人,以后也得侍奉少爷的妻。”
  嬷嬷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
  少爷的妻,那是什么样的人?嬷嬷刚说了把少爷伺候好,桑枝的月银也会增加。再加上少爷的妻子,会不会更多?
  桑枝刚开始还好奇听着,后头就因挂心楼知婉的事,走了神。
  *
  兰茴来唤桑枝,秦嬷嬷只好放人。
  “老夫人要找你说几句话,快去快回。麻溜点,热水给你烧着呢,回来晚了你可得洗凉了的了。”
  雪天洗凉水,桑枝不敢想。
  为了早点过去老夫人府宅院,桑枝特地挑了近路。
  不走游廊,改穿一片庭院。
  空中雪落得急,桑枝抄近路,头发上小袄上,不免都沾染了许些雪花。
  连睫毛都落上了。
  忽然听到了些声响。
  桑枝不由停下步伐,寻声望去。
  看见了偏静的庭院中,拥搡着几人。
  二小姐为首,还有……知婉?
  桑枝认出人后,冲了过去。
  她力气大,一把就推开了红络和绿缨。
  “你们怎么欺负人!”
  地上的楼知婉瑟瑟发抖,她的伞掉在了雪地里,发鬓和氅袍上都落了雪花。一双紧闭的眼更是通红,似是没了神志,不住地打颤。
  桑枝看愣了,把人扶起来,一声声唤着,“知婉、知婉……”
  楼知婉像是才有了意识,又像是听到了桑枝的声音起了反应。她抽泣着,眼泪从紧闭的眼缝里滑出。“桑枝……我,我等了他一天,卢珏又骗了我,他骗了我,他不在揽风寺,不在……”
  楼知婉声音脆弱,桑枝触碰到的她的肌肤,发现已是滚烫。
  “知婉,你发烧了!”
  红络站一旁悠悠:“你可别误会,我们小姐是看她可怜,差点跪倒在雪地里,才让我们扶她一下的。”
  绿缨附和:“就是。”
  “骗人。”桑枝刚才明明远远看见了,她们两个架起知婉,分明是为了二小姐方便欺负的姿势。
  楼允溪没有前日在花园时的细致打扮,板着一张从不掩饰丝毫情绪的脸。她的鬓发微乱,一双似是恼火又似是嫉妒的眼,从楼知婉脸上,转移到了桑枝身上。
  她今日去参加了崔远侯嫡女办的赏花会。各侯各伯的贵女们一开始对她很是恭敬,甚至还让她坐了主位。
  而隔着一纱帘和一墙,几乎满城的公子哥们都聚集在这次的赏花会外。——就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楼允溪半是羞涩半是得意。
  席间,那些贵女们一言一语地追捧着她。
  “允溪天人之姿,我那兄长说什么都想瞧上一面。没个规矩儿。”
  “就是。楼二小姐即便身在闺阁,依能有花名在外。羡煞人。”
  “允溪这么久,也不来和我们坐坐。偷摸着出来,现在满城都是你的花名呢。”
  楼允溪虽然不明白传言是怎么回事,但一听都是夸赞自己的话。自然心安理得受下。
  而隔着纱帘,外头的人看不清谈笑的人。甚至有不少爬上了墙头坐着眺望。
  一贵女提议:“妹妹们,要不我们移步去钟玉阁品茶吧。外头那些人,吵得眼烦。”
  等她们一众人出来,外头的人倒是看了清楚。
  “这就叫天资?丁没眼那大嘴巴,吹得天花乱坠,糊弄人呢。”
  “这个姿色,还不如品芳阁的梨娘呢。”
  “散了散了,害我翘了今天书院的课。”
  刚才墙外人的翘首以盼有多夸捧楼允溪,现在的话语便有多震击她。
  楼允溪两眼瞪大,凶狠地向议论的人投射过去狠厉的目光。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是楼家的长女,你们谁刚才议论我?!缝了你们的狗嘴!”
  不少公子吓得跳下墙。
  其实也不是楼允溪不好看,只是这个程度的姿色,这些纨绔子弟又不少见。
  而他们经常来往的贵子圈内几个大嘴巴,又夸赞的天花乱坠,把他们的好奇心捧得高高的。落差自然便有了。
  蓝宴光也听闻了此事。——楼家二小姐要来参加赏花会。
  蓝宴光一想到她要被众人围看着,心头就不太高兴。
  特地骑了高头骏马来驱赶人。
  然后正好碰见了几个闺女走出纱阁。蓝宴光扫了一眼,疑惑:“楼家二小姐呢?”
  仆从早就调查清楚,“少爷,那个穿着  的湘红色襦袄的。”
  蓝宴光:“……”
  蓝宴光看见了,但他不认识。
  楼允溪这边,看见了骑在高大骏马上,一身宝蓝描金绸缎锦服,风度翩翩的人,心头正好一跳。
  紧接着下一秒就看见了人掉转了马头离开。
  楼允溪愣住了。
  后头的赏花会,也不知道怎么跟着进行的。只是听见了一贵女笑道。“似乎连蓝公子都认错了人呢。说是长京城内惊鸿一瞥的美色,不是楼二小姐,该不会是楼家的三小姐吧?”
  刚才提议转移阵地的,也是举行这次活动的贵女。她是一日知自家弟弟去了趟醉清轩,回来竟然对什么楼家二小姐念念不忘。心觉好笑,故意把楼允溪请来,让怕是被人骗了的弟弟死心。
  楼家二小姐,她几年前会面过一次,刁蛮任性,哪里称得起“绝色”二字。
  “也是,听说楼家三小姐琴棋书画俱全,人又良善……”
  楼允溪当场就翻了脸。一场赏花会就在楼允溪不留情面的黑脸中结束。
  *
  等楼允溪气冲冲回到楼府,对着两个迎接的下人发了好一通脾气。然后就遇见了  的楼知婉。
  楼知婉似乎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旁边也没有下人跟着。脸上不知用了什么,远远根本看不出有伤疤的样子,竟然真有几分姿色。楼允溪差点没认出来。
  楼允溪起了小心思,让两个丫鬟架住楼知婉,带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她正好有一肚子火。肯定是这个楼知婉,现在变好看了,才在外头抹黑她,导致她闹笑话受了今天的气。
  楼允溪还没动手,结果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小丫头。
  “红络,绿缨。你们不是早想给她教训吗?我给你们机会。”楼允溪看着桑枝明媚的脸蛋很是碍眼,“来,给我扇,扇十下就能得一锭银。多扇得的钱就越多。”
  “是,小姐。”两个丫鬟把不得,撸起袖子就要来抓桑枝。
  楼知婉发着烧,已经沉沉昏倒在桑枝怀里。
  绿缨去抓桑枝的手,红络则去拉扯楼知婉。
  “你们疯了吗,她是三小姐!”
  “三小姐又如何?”红络咯咯笑。“我们的主子只有二小姐。”
  桑枝抱得紧,红络拉扯了会,没能拉开人,不免有些着急。
  楼允溪很是嫌弃两个丫鬟的无用,朝着桑枝当腰一踹。
  桑枝往前一趔趄,没有摔倒。但却给了红络机会将昏倒的楼知婉扔雪地里。
  绿缨找准了机会 ,一把架住桑枝的两只胳膊,折在身后。
  桑枝眼都气红了。“她在发烧你们还把她扔雪地里!你们不怕老太太责罚吗!”
  绿缨:“好怕呢,但我们有二小姐和二夫人护着。谁敢动我们?你敢吗—”
  “绿缨别和她废话。”红络正高抬起手,准备动手。
  楼允溪叫住:“慢着,这第一个耳光,由我来。”
  红络笑着收手。“是,小姐。”
  楼允溪一把捏住桑枝小巧的下巴,扳向自己,目光恶狠狠。
  “啊!你们在做什么!”游廊处,云石像是惊吓一样,嚷嚷起。“少爷!不得了了!”
  楼允溪吓住,忙活回头。
  正好看见楼延钧逐渐冰冷的眼眸。
  楼允溪三人都吓傻了。
  而似毫不吃亏的桑枝忽嗷呜一口,狠狠咬住了楼允溪的手。
  楼允溪的一声惨叫顿时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宁静。
 
 
第19章 
  “啊啊啊疼……松嘴!松嘴!”楼允溪哭天喊地。“贱人你敢咬我!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还不给我……”
  “住手!”
  充满威压的短短二字。
  把刚要动手的两个丫鬟吓在原地。
  楼允溪望着满脸寒霜的楼延钧走近,喉咙里的话竟然一时哽顿住。
  像被窒息一般。
  但楼延钧并未看她。
  他的目光落在咬着她手的人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楼允溪甚至觉得楼延钧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
  “松嘴,桑枝。”
  也不知桑枝用了多大劲,楼允溪得已收回手时,已经是血淋淋一片。
  云石已经喊来了下人将雪地里的楼知婉送回三房,顺便遵从少爷的嘱咐通知了老夫人。
  楼允溪还想解释,但却只能看着楼延钧将桑枝抱走。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红络和绿缨早已经跪在雪地上,抖如筛糠。
  “小姐,小姐……你可得帮帮我们呀。红络、绿缨不想被赶出去……”
  不知为何,两个丫鬟惧怕不已。明明堂兄并没有多加一言,但包括楼允溪在内,就是心悸。
  涵嬷嬷过来请唤楼允溪。
  楼允溪才恍然从一身冷汗中回过神。
  “红络、绿缨,各杖责二十板。”涵嬷嬷说,“至于二小姐,请跟老奴过来。”
  “二小姐、二小姐……”红络和绿缨两人泣涕涟涟。这大寒天的二十板子她们怎么受得了。
  楼允溪倒是心大。“行了,没把你们赶出府呢。别哀嚎了。”
  楼允溪最担心的也是这个,毕竟红络和绿缨是方氏栽培许久的,要是真没了,自己定会被方氏骂死。
  “疼死我了,那死丫头咬这么狠……”
  涵嬷嬷静静望着主仆三人,没有言语。
  *
  里院。
  壁灯摇曳。
  云石已经贴心地备了热水热毛巾和药箱。并且自觉地掩门出去。
  桑枝还埋在楼延钧的怀里,哪怕已经到了屋里。也没松开圈住人脖子的手。
  楼延钧把人在暖榻上放下。
  桑枝垂着眼,冻得通红的手交织在膝盖上,浓密的睫毛下,唇边还有血迹。
  “张嘴。”楼延钧的眸从那沾着鲜红血迹的唇边扫过,一对好看的眉头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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