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
云石面色那叫一个惊魂不定。
他是让桑枝在游廊处假装和少爷碰上,然后跟着他们,一路跟到宅院,兴许还能和少爷说上几句。
但不是让人这么凄惨地出现,而且……为什么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的!
云石认出了蓝宴光。“蓝公子。”
蓝宴光正急着要扶摔倒的桑枝起来。
“抱歉抱歉,快让我看看,伤着吗?哪哪疼没?”
“桑枝。”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被蓝宴光扶起半身的桑枝,抬起的一张小脸沾满了雪花,眼泪在眶里打转,鼻尖更是红红一片。“呜……”
桑枝怎么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
旧伤还没好,这又添新伤。
呜,鼻子好疼。
桑枝泪眼婆娑。
蓝宴光慌了手脚,一边哄着。“别哭别哭,呀。”一边抬头看楼延钧,“表哥,我送她去看看大夫。”
云石急得话都说不清:“等、等等,蓝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楼延钧脸沉了。“桑枝,过来。”
蓝宴光正看着云石一头雾水。
然后便瞧见地上的小丫头,手背摸了下眼,三两下慢慢爬了起来,甚至手肘还往后推了他一把,朝楼延钧走了过去。
在跨游廊的木栏时,跨了几次没跨过去。而楼延钧竟往前走了一步,直接便将人揽腰抱起。
带到了游廊里放下。
桑枝总算见少爷肯和她说话了,眨巴着湿漉漉的眼,扯着人的袖子委屈。“少爷,桑枝鼻子好痛。”
刚才扑雪地了,感觉都快撞断了。
楼延钧垂眸,眸光仔细扫过桑枝的脸。
鼻尖红了些。
桑枝察觉到了少爷的视线,又乘胜追击。“桑枝腿也疼……”
楼延钧微叹一声,把人横抱起。
“云石,招待蓝公子。”
蓝宴光看愣了。“这……她和表哥……”
云石干笑:“蓝公子,桑姑娘是我们少爷的通房。所以……”
蓝宴光恍若晴天霹雳。
游廊上。
“少爷,你还在生桑枝的气吗?”
“嗯。”楼延钧冷面。
桑枝扁了下嘴。然后悄悄将圈住少爷脖子的胳膊揽得更紧了些。
第22章
楼延钧将人在暖榻上放下。
桑枝垂着眼儿,手指捏挠着单侧袖口的花纹,不敢吭声。
楼延钧是回来换衣裳的。
桑枝见状,缓缓下了暖榻,熟门熟路地伺候人解衣宽带。
桑枝解一个纽扣,便抬眼看一眼人。
楼延钧淡淡:“我的脸上有字吗?”
桑枝摇摇头。
过会,又小心翼翼问,“少爷,你还生桑枝气么?”
楼延钧没回答。
片刻,神色淡淡。“解错了。”伸手将桑枝的手拿起,又放在纽扣的正确位置。
两手相碰,触碰片刻,楼延钧便收回。
桑枝抿嘴笑了下。
桑枝服侍着少爷脱下官袍。
只穿着月牙白中衣的少爷,身姿更为挺拔,透过中衣,仿佛也能看见底下匀称坚实的体格。
桑枝不知怎地觉得有点耳热,便低头去取少爷要换的衣裳。
正要服侍着少爷穿上,忽觉一道热气从鼻尖冒出。
楼延钧垂眸,正好看见两道血红从呆愣地抬头望着他的桑枝鼻间流出。
楼延钧:“……”
桑枝望着手掌的血红不敢置信。
慌忙解释。“桑枝不是偷看少爷流鼻血的……”
“别动。”楼延钧似是微叹了声气。抬手扶住桑枝的下巴。
“少爷……”
桑枝想说血要滴到少爷衣服了。
但楼延钧不为所动。
拿了布帛给人止血,又拿干净的帕子给人擦残余的血渍。
桑枝被少爷命令不能乱动,于是睁着一双清丽雪亮的眼,小心翼翼地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唯有一双像蝶翅的长睫,一抬一落地颤动着。
楼延钧扫了眼。桑枝便连睫都不眨了。
两人相视片刻,楼延钧先移眼,淡淡:“你和宴光如何认识的?”
桑枝侧歪了下脑袋,但因为被少爷的手掌桎梏着下巴,脑袋没有歪成。只有眼睫眨了下。
“桑枝不认识。”
楼延钧又低眼看她,片刻,淡“嗯”声,正要收回手。
桑枝却忽然一把抓住,补充:
“少爷,桑枝不认识他,是他自己过来和桑枝说话的……”
“我知道了。”
桑枝的手娇柔细腻,紧张地拽着楼延钧的手指。
娇柔不堪折。
楼延钧一时竟未敢抽离开。
外头云石的敲门声乍响。“少爷,老夫人和客人在大堂等候您。”
楼延钧这才抽回手。
“莫再乱走。”
楼延钧盯着人道,换了衣裳离开。
桑枝点头如捣蒜。
但楼延钧前脚刚走,桑枝后脚就跟着出来。
在她看来,少爷肯和自己说话,便是不生自己气的象征了。
*
大堂。
楼老夫人笑呵呵同着蓝宴光拉家常。
蓝宴光一张嘴,更是把老夫人哄得满眼的皱纹笑展了开来。
堂内时不时就是老夫人和周旁嬷嬷的笑声。
蓝宴光是随着自己的父亲过来的,而此刻他的父亲正和楼延钧到前院商事。
蓝宴光眼转了下。“老夫人,表哥这个岁数了,怎么还不见婚娶?”
楼老夫人:“钧儿忙着朝政,整日见不得人影,哪有心思听老身给他筹备婚娶。宴儿啊,等你再长几个岁数,怕也要和你表哥一样。”
蓝宴光:“老夫人高看宴光,宴光就是再痴长表哥两轮岁数,也未必能和表哥那般出色。”
楼老夫人抿了口茶:“宴儿,你也还未婚娶吧?”
蓝宴光笑容一顿。
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
“你这年纪,相貌好家世好,正是时候。再不娶,可得和你表哥一样,到时候忙着也顾不着家了。你娘亲可不急?”
蓝宴光只得无奈:“老夫人,宴光……有中意之人了。”
楼老夫人几丝讶异。“谁?”又笑住,“瞧我,半只脚入土的人了,还同你们这些小生忧奇这些……可是长京内的姑娘家?”
蓝宴光:“……”
蓝宴光对老夫人的打探并无反感。
摇摇头,叹息,“只可惜时机错付……”
谁能想到竟是表哥的人。
楼老夫人听到此,眉微跳动了下。和一旁的涵嬷嬷对视一眼:竟然是看上有夫之妇吗!
前些日蓝宴光同楼老太太暗里明里打听楼允溪,老太太还担忧着是不是宴光瞧上了二房那丫头。
如此看来,所幸不是。
楼老夫人也并不是不想让二丫头嫁好人家,只是蓝家根脉深,按照二丫头的脾气,定会被收拾一番。最后丢的还是他们楼家的脸。还会伤了他们两家的和气。
实在不值。
楼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劝:“傻孩子,你可别单在一棵树上挂死着了。”
蓝宴光浅笑:“老夫人说教得是。”
蓝宴光又望了外头一眼,父亲和表哥还没有回来。
“老夫人,宴光可以在楼府借住几日吗?”蓝宴光道,“许久没和表哥一起谈心议事,宴光还颇怀念的。”
楼老夫人顿了下,点头。“当然。”然后吩咐管事去安排房间。
待蓝宴光随管事四处逛逛。
涵嬷嬷俯身小声:“老夫人,那今夜……”
“无碍。照安排来。”
*
桑枝要让少爷看见自己认错的诚心。
在等少爷回来的时候,都没有离开少爷的宅院。还同着兰茴整理了宅院。
给花瓶剪换了新花枝,将书册拿出来晒太阳。
兰茴一边嫌桑枝帮得手忙脚乱,一边却细细教导了一二。
而到下午,则是老夫人宅院的大丫鬟静扶来唤桑枝过去高阁。
明明前些日子因为二小姐的事,老夫人给桑枝三日的休息养伤的时间。可以三日不用去高阁学规矩的。
桑枝虽然不明所以,但静扶说了是老夫人的命令。于是,桑枝还是跟着去了。
说是去高阁。但静扶却是把桑枝带到了水房。
门一合上,便是扑面的湿热的水汽。
“嬷嬷?”桑枝问了句。
里头两三个嬷嬷,一个宽大的冒着热气的浴桶,木架上还放着干净的擦身子的布帛。
“老夫人安排老奴们给你擦擦身子。”
秦嬷嬷伸手试探了水桶里的水温,收回手,拿手帕擦了擦手。
回头看见桑枝还站着门口,便展了笑容,和蔼道:“桑姑娘莫怕,老夫人只是担忧你的伤口碰不得水。几日不洗,还不闷臭得慌。再说也耽搁着伺候少爷。这才让我们选个日子,伺候你沐浴。”
眼前的画面确实让桑枝想起初来的景象了。
但嬷嬷们笑得慈祥,手上也没拿着板尺。
桑枝稍微放下了戒心。
“桑姑娘听明白了,便过去把衣服脱好吧。”秦嬷嬷说。
浴桶里的水蔓延开。
桑枝入水,水面铺开阵阵涟漪,里头还加了新鲜的花瓣。
秦嬷嬷在后头细瞧着桑枝的每一寸,颇为满意地暗自点头。
细皮嫩肉,薄背如雪,就是有一小块青色的似疤痕似胎记的东西,碍眼了点。
秦嬷嬷早先便瞧见了,这会也同之前一样,上手揉搓了会,没搓掉,倒惹红了桑枝后背周围的一小圈皮肤。
桑枝疼,但怕极像上回的情况,只敢睁着双水光潋滟的眸可怜地望着。
好在嬷嬷们后头并无其他动作。
克服了入水初的恐惧。
桑枝逐渐适应了嬷嬷们恰到好处的力度,甚至有些许昏昏欲睡。
待嬷嬷们伺候好桑枝,桑枝一身雪白细腻的皮肤均泛起了粉红,乌黑的发滴延着水珠。一张杏仁小脸更是百媚待生。
秦嬷嬷很是满意。
拿出准备好的干净的衣裳帮桑枝穿上。
那是一件水红绸面的襦裙。材质上成。只是用手摸着,便觉舒适。
秦嬷嬷帮理着裙子的褶皱:“你伺候好了少爷,月银就能上涨。老奴们也能跟着涨钱。”
桑枝对嬷嬷的话有丝疑惑。但也没有细想。
待从秦嬷嬷处回来,天色已经渐晚。
兰茴见了桑枝,询问了人去哪后,又唤人用餐。
“兰姑姑,这怎有酒?”
桑枝回来,便看见自己房间的小桌上,一壶天青色的酒盏。
兰茴看了眼。“今儿蓝国公府来人,兴许是前院下人伺候得好,老太太打赏了每人一小壶梅子酒。你可不要贪杯,晚时还得去伺候少爷。”
每年逢年过节,老夫人也常打赏下人糕点吃食。兰茴并不觉不哪有不妥。
“好。”桑枝应了声。
桑枝本没什么口欲,但兰茴说了莫贪杯,她又有点好奇梅子酒的味道。
于是桑枝便小小尝了口。
甜甜的,像是盛秋山间熟透的野果,掉入清泉间,咬在唇齿的第一口。
还是温的。
放着不喝就要凉了。
而且清酒不醉人。
桑枝这么想,一小口一小口便尝完了一整瓶。
确实没有醉。
兰茴再来时,闻到桑枝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只是嗔了她一句。
“不是让你莫多喝吗。瞧你。”
桑枝笑:“兰姑姑,我又没醉。”
“行了,少爷等会就回来了。你先去少爷房里候着。可别随意乱碰东西。”
桑枝:“兰姑姑,不等少爷来了再去吗?”
“谁知道呢,老夫人的指意。你去便是了。”
*
桑枝敲开了门。
里头壁烛明亮,应是打扫的下人点的。
平日里,除却打扫的丫鬟和特殊的吩咐,少爷不在房,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少爷的房间的。
就连桑枝,每日的留宿也是等到少爷回来,云石的传唤才能过去。
像少爷不在房里,桑枝先进来的情况——好像只有最初被老夫人送来侍寝那回。
屋内的炭火也已经点燃。
有淡淡的雪松琼脂的暖香。
桑枝在暖榻上坐了会。觉得有些热了,便被穿在外头的小袄脱下。
只剩嬷嬷给她穿水红绸面的襦裙。
桑枝翻着榻上的药草图册。看了会,又觉得口渴。
抬眼,发现少爷的桌案上也放着一壶酒。
桑枝盯着看了会,但到底还是没有逾距把少爷的酒拿来喝。
而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但却似乎愈来愈口渴。
桑枝终于察觉了不对劲,站起,身子晃了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茶水洒了一地。
但桑枝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她现在只感觉头重脚轻,遍体发热。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脚下虚浮,意识似清醒得很,又混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