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庭前雪——鱼没刺骨
时间:2022-07-29 06:21:04

  外头搬运着刚送来的草药篓的两人,频频透过通风的窗户往里看。
  桑枝穿着一身荷色的襦裙,桃红色的褙子,腰间系着青黄绸带。头上簪着漂亮的银簪,没有多余的首饰,只靠着一簪子,便将一头茂密乌黑的发高挽起。
  修长白净的脖子,纤细雪白的手指,微微拨弄着算盘,正听着前头人说话,饱满的的唇往上扬起了个弧度,眼儿也随之弯起,笑得轻尘绝柔。
  姜译苏搬起最后一筐草药,挡住楼延钧的视线,随之怒瞪人,大有人再偷看一眼,便要让人与之同归于尽。
  楼延钧淡淡收回眼。
  里头。
  汪瑭似是受到了桑枝笑容地鼓舞,天南地北地讲,大有滔滔不绝之词。
  翠秀过来,以铺子的生意事,三番两次想打断汪瑭的“废话”。但人被阻停了一次,依旧能继续下去。
  翠秀:“……”
  两三次后,翠秀没招数了,她是被外头的姜译苏请求来把汪瑭赶走的。但最后被“赶走”的是她——因为实在听不下汪瑭的长篇大论。
  外头。
  姜译苏因为没能赶走汪瑭,而“啧”了声。
  余光注视到一旁的楼延钧。
  汪瑭一直在桑枝周围晃荡,人竟然没半分不快?
  楼延钧的视线依旧在桑枝身上。
  桑枝忽侧头发现了,对视到目光,而后眼皮一扫一垂,迅速收回。
  似是掩羞。
  楼延钧则唇角微微上扬。
  看在眼底的姜译苏:“……”
  什么情况?
  *
  苏水镇。
  桑枝和翠秀要去买点东西。
  汪瑭也正好要去买书,便约了一同。
  安安交给了汪娘照看。
  路过一糕点铺,桑枝想起安安和大舜最喜欢的绿豆糕,便踏了进去。
  汪瑭本要跟来人进去,目光看到了隔壁的簪子铺,脚步拐了下,便进了簪子铺里。
  三人买好了东西后,路过一书铺子。外头有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外面抄写东西,旁边竖着一大大的棋子,龙飞凤舞地写了可帮写字代信的字。
  汪瑭看了会,摇摇头:“论文章,万里涛沙都不如宰辅大人的只言片语。”
  桑枝侧眼:“宰辅大人?”
  汪瑭见桑枝感兴趣,话头开得更多。“就是当今的宰相,鼎鼎有名的定北侯爷,楼延钧楼大人,如今能有这片盛荣繁景,离不可楼大人作为贤臣的讽谏……听说长京比这么还要繁华上数百倍,等我来年进京赶考,就寄信给你,给你好好描绘……”
  桑枝早在听见了楼延钧的名字时,笑容浅顿了下。这会干干笑。“好,那、那就多谢……汪……兄长了。”
  翠秀揶揄:“汪兄可真喜欢宰辅呢。”
  “你竟然没加上“大人”二字?!”汪瑭皱眉,“宰辅大人是那高山之巅的白雪,岂能随随便便称之?”
  翠秀:“……”
  汪瑭用看俗人的眼光扫了翠秀一眼,而后进了书铺挑了几卷书。
  东西买齐后,三人便准备回府。
  迎面就看见了一穿着青绿衣裳,大步阔走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高高厚礼的随从。
  正是桥西员外的儿子。
  忽看见了桑枝。
  人眼前一亮。
  桥西员外的公子:“汪姑娘,许久不见了,我正要去府上拜访。”
  桑枝浅浅笑:“怎劳烦公子大老远来,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桥西员外公子:“有汪姑娘惦记,已经好了老大半。只是想起姑娘时,胸口仍旧有闷闷涨涨的疼楚……”
  汪瑭:“……”
  翠秀:“……”
  桑枝:“那公子更应该好好在家休养才是。”
  “只是我想早日与汪姑娘见面,这些——”桥西员外的公子将手往后一挥,随从们将手里端捧的各种礼物呈上。“都是要给府上送过去的。”
  “秋婶子说了咱俩的婚事,这点薄礼,暂且委屈了汪姑娘了。”
  翠秀震惊:“什么婚事?!”
  汪瑭:“什么婚事?”
  桑枝讶异:“……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秋婶子并未曾告诉于我有这种事。”
  桥西员外满面的喜色一滞。
  桑枝:“我并无和公子成亲的念头,其中应有误会。”
  桑枝欠欠身道别,正要走,又被拦住。
  桥西公子:“……汪姑娘,可我爹说了,你们都收了我们的礼了……”
  桑枝知道汪娘是绝对不会做这事,轻摇摇头。“公子,这事存疑,我回去再问问姑母。还请公子放手。”
  桥西公子没放手。
  翠秀正要教训人。
  汪瑭先壮着身板上前了,将人推了一把。“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汪瑭是个小身板,力度不大,但是桥西公子才刚能下床,病恹恹一个,自然是被一推就往后倒。
  随从忙接住。
  礼物洒了一地。
  两个随从见自家公子被推,于是毫不客气地也是一推。
  汪瑭小身板一挺,以为能挡住,最后还是弱不禁风往后一倒。
  翠秀:“……”
  倒地的汪瑭正好就看见了身后跟着的两“粗人”。
  汪瑭:“……”
  *
  回到府。
  汪瑭仍旧十分愤懑,身上衣服都沾染了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是野蛮之人,粗俗不可耐!”
  最后是紧跟其后的姜译苏和楼延钧两人出来解围,桥西员外的公子才被两个随从架着灰溜溜先离开。
  汪瑭并没有丝毫感激之情。
  而是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你们两个竟然跟踪我们?你们怎么能跟踪我们?跟踪是这世上最不齿的行为!宰辅大人曾提起,那是小人才会有的行为!”
  姜译苏看楼延钧:“……”
  楼延钧一脸冷淡。
  但这几天的相处,姜译苏还是能从人那张木头脸看出了:没说过三字。
  汪瑭说着,又转头看桑枝。
  “桑姑娘,他们现在会跟踪你,说不定哪天就会偷偷进你的房间去,不可不防啊!”
  桑枝心头蓦然一跳:“……”
  眼微眯看向汪瑭的楼延钧:“……”
  姜译苏的目光则在妹妹和楼延钧两人身上来回,像是悟道了什么,脸色一沉。
  晚饭后。
  汪瑭袖子里揣着白日在簪子铺里买的木簪,正要去送给桑枝姑娘。
  敲了房门无人应响。里头是漆黑的,灯烛也未点燃。
  院子绕了圈也没寻到。
  汪瑭正要回去,忽听见了树墙角似乎有什么声响。
  断断续续,不甚清楚。
  似在争执什么。
  “……为何不行?”
  “不行便是不行,你、你不许再进屋来了,我,我肩膀已经好了,不用你再给我抹药……”
  “是因为白日汪瑭说的那些话吗?”
  “……不、不是。”
  片刻,悦耳熟悉的女声微恼:“我若不让你进,你是不是要偷偷溜进我房间了?”
  清冷的男声没有停顿,答:“嗯。”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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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桑枝被人的厚颜无耻惊在原地。
  一双耳慢慢涨红起来。
  好在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但夜能视物的楼延钧看清楚了, 他不仅看清了人红起的耳,也看清了人蝴蝶般微颤的长睫,还有因被他堵在树中间, 咬唇, 抬眼之间的羞恼。
  楼延钧眸色暗了暗。
  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道:“万一安安要找我呢?”
  桑枝白了他一眼, “安安半夜为何要找你?”
  “因为我是他爹。”
  桑枝:“……”
  桑枝不想跟厚颜无耻的人多谈,抬手推了人的胸膛一把,想要离开。
  然而楼延钧不动,桑枝便出不来。
  挥出去的手落下, 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树干,手背一声轻疼, 磨破了手背。
  桑枝轻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撤手看。
  手腕就已经被眼前的人给握捏了过去。
  楼延钧蹙眉:“怎的这么不小心?”
  桑枝刚想说还不是因为你, 忽觉手背上一温热。
  颀长高贵的人, 低头, 温软的唇亲在了她的手背伤处。
  桑枝心头一颤,“别……”
  声音逐渐小去。
  远处的汪瑭没听见声音,正想要往前细看。
  忽然一声怒吼, 差点吓破了他的胆。
  “楼延钧!放开我们念念!”不远处,抱着安安的姜译苏宛若发狂野兽,怒气冲冲而来。
  怀里三岁的崽崽被极快的速度逗得拍着手直乐。
  桑枝也吓着了, 要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楼延钧只是皱眉,抬眸凉凉看了眼冲来的姜译苏,依旧没松开人的手。
  姜译苏:“堂堂楼大人,没见到我们念念讨厌你吗!你要脸吗! ”
  若不是身上还抱着个团子, 姜译苏绝对会扑上去揍人。
  楼延钧:“这是我和夫人的事。”
  姜译苏:“屁!
  汪瑭:“……”
  楼大人??
  汪瑭因听到了过多不得了的东西, 而瞠目结舌, 脚一恍惚,踢到了个石子。
  桑枝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脸涨红,讶:“汪兄,你怎么在这里……”
  汪瑭还没从刚才的震撼缓过来,左看又看,只有这两个“粗人”在,“哦,原来是同名同姓。”
  “好大胆子,粗粗一个俗人,你也敢和楼大人同名同……”汪瑭的声音忽哑住。
  月牙从云层中探出了半个脑袋来。
  清冷的光辉,层层在大地铺洒下,也洒在了树影和高墙之上。
  面容冷峻的人,清濯不可觑,身下的粗布衣衫笼罩在黑沉夜色中,只有一张昳丽过分的面在月色中晦暗不明。
  周身的威压更是渗人心肺。
  汪瑭僵硬了好半会。
  一个念头恍过——
  这人该不会是真的宰辅大人吧?
  安安和大舅舅玩玩后,看见了爹爹,已经张开了手要抱抱。
  桑枝本是气楼延钧的无赖,虽然人没有弄疼她,但仍旧没有松开手。
  正会看见儿子竟然是先找楼延钧,而不是自己。
  心里一阵犯酸,于是抬脚,狠狠地踩人了一脚。
  楼延钧:“……”
  虽然不疼,但楼延均望向桑枝的眼,还是有几分不解和迷惑。
  小的被楼延钧抱去后,姜译苏巴不得这父子俩能离得远远。
  他好带着念念走。
  但桑枝踩了楼延钧,得以让自己的手解脱来后,要走,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安安抱着楼延钧,正玩着人的头发,不亦乐乎。
  桑枝唤了声:“安安。”
  小团子回过头来,甜甜糯糯地喊了声“娘亲”。
  边伸出了胖胖短短的胳膊。
  桑枝笑容展开,伸出手正要接住人,小团子转回头,又咯咯笑。“爹爹”。
  然后便不动了,继续窝在楼延钧怀里。
  桑枝伤心了,瞪向罪魁祸首。
  楼延钧眼底微微含笑,目光温和又直白。
  桑枝被看得耳红,一咬咬唇,转身要走。
  身后儿子可怜巴巴的声音又喊,“娘亲……”
  桑枝一下子便止住了脚,心想着儿子果然不舍得自己,转回头。
  安安扑进桑枝怀里后。
  桑枝抱着儿子,心头的熨帖还没消失。
  就见儿子又扭头看楼延钧,脸上依旧是不舍的表情,喊:“爹爹。”
  桑枝:“……”
  *
  汪瑭困惑了两日。
  粗人阿山怎么可能是宰辅大人,但那日月光下人的神情,那留给他的隐隐的威压,又历历在目。
  汪瑭是不相信的,但面对阿山,还是情不自禁收起了点气焰。
  桑枝和阿山的关系,汪瑭在来的第一天,在汪娘介绍中就知道了。不过刚开始他有恃无恐,并不觉得两人如何,顶多是安安黏了点阿山。
  但自从怀疑阿山可能是宰辅大人后,汪瑭有意识地和桑枝保持点距离了。
  像是忌惮了,特别是当他意图和桑枝拉近点距离后,总能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如芒在背。以前知是阿山等人,汪瑭不在意。但现在一旦带入了宰辅大人的身份,汪瑭心里就打颤。
  终有一日,当汪瑭再次帮忙桑枝搬胭脂盒时,听到了人的道谢,后背的发凉感又涌了上来。
  汪瑭一抖,计上心头。
  “桑姑娘,你借用了盈盈的名字,也算是和我有缘分。‘汪兄’地叫,容易让人起了疑心,不如你便换我声兄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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