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便是那个小孩虽然常缠着那个冷脸的男子,但桑枝姑娘并没有多待见人。
汪瑭一次经过院子,看见了男子在劈柴, 桑枝姑娘拿着几盒胭脂路过, 人停了下来远远地看, 桑枝姑娘似乎察觉了视线,但扫了一眼便转开了,甚至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庭院。
甚至还有一天夜里,经过桑枝姑娘的房前, 看见了冷脸的男子正好被桑枝姑娘给推出来。
桑枝姑娘的脸甚至因为生气而涨红,门也关得极为响。
汪瑭走过去, 严肃:“男女授受不亲,桑姑娘一介清白, 兄台怎能如此纠缠不清!兄台被人拒嫌至此, 就应该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
楼延钧只是扫了眼人, 离开。
汪瑭甚至看见了人手里拿着的像是药膏一样的东西。
汪瑭立马想到了某种话本里的事。
啊!真是畜生!
汪瑭摇摇头,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个砍柴工的粗鄙。
为了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
汪瑭还专门问了姑母。
汪娘:“哦?你说阿山啊?安安?应该是人的崽吧,你看他俩长那么像, 眉眼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桑枝的话?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关系。”
汪瑭着重听后半段。“侄儿也觉得没什么关系,可怜桑姑娘一定深受其害。”
汪瑭面色严肃, 想起那么一个貌美可怜的姑娘,竟然要忍受一个登徒子的纠缠不休,瞬间义愤填膺。
*
庭院里。
姜译苏现在已经可以不顾形象直接拿着茶壶对嘴灌。
楼延钧:“……”
楼延钧让翠秀另外买了新的水壶。
姜译苏嗤之以鼻。
抹了把嘴。
“听说你昨晚又去了念念的房间,你到底要纠缠我们念念到什么时候?”
楼延钧:“她是我夫人。”
姜译苏冷笑:“夫人?你给名分了吗?还是明媒正娶了她?”
楼延钧沉默。
姜译苏又道:“你的夫人, 不该是和离了的公主, 起码也得要那等地位才配得上您呢, 楼大人。我们念念何德何能?”
楼延钧没有理会姜译苏的阴阳怪气。
姜译苏:“我已经传了家书回云州,念念和安安,我迟早会带走。”
楼延钧皱眉望了人一眼。
两人正说着,前头桑枝和翠秀走过来。
汪娘蒸了些米团子,因为看他们干了一日的活,离午饭还长着,怕人肚子饿了,所以让人先吃些填填肚子。
毕竟这两人来,就是做白工的,除却包了吃住。汪娘可是一分工钱可没给,但两人却不仅把粗活都包揽了,还拉动了他们草药铺里的生意。
桑枝远远便看见楼延钧,人晒得有些微铜色的肤,即便流着汗,仍旧没有脱掉衣衫袒胸露背,而是连衣衫扣子系得整整齐齐。
挺立而站,如沐风林木。
沉稳俊肃。
桑枝只是看了眼,便被人捕捉到视线。
楼延钧停下手里的活,注视着人过来。
视线直白而热烈,丝毫不加掩饰。
桑枝耳微红,想起了昨夜人进来,拿着药膏要给她涂伤口。
她哪里有伤口?
直到楼延钧说肩上,桑枝才想起是上次被小偷撞到肩膀的事。
虽然那日回来有淤青,但淤青早就消了……再说了现在才要给她涂药膏,像是猫哭耗子一般,桑枝只觉得人是在吃豆腐。自然恼红了脸,把人赶出去。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扭伤了肩膀?
快到了近前,桑枝故意和翠秀换了一下位置,她负责给姜译苏送米糕,而让翠秀给楼延钧端送。
姜译苏十分高兴,“念念送的米糕子,是哥哥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了!”
桑枝笑笑。
姜译苏的赤诚和热烈,总会让桑枝心底多少有些温贴。
楼延钧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落在桑枝身上,没有移开。
但桑枝恍然毫无察觉,送了米糕便离开。
姜译苏着实高兴,特别是楼延钧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不过楼延钧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稀罕的样子。
但姜译苏可稀罕了,这可是他们念念亲手拿给他的,说不定还是他们念念亲手包的……
当两人离开后,楼延钧立马将姜译苏手里还剩余的一块抢了过去。
姜译苏:“……”
姜译苏:“!!楼延钧我杀了你!”
暴跳的人自然没能打过人。
楼延钧依旧没多余的表情,两口吃完抢来的,然后,将手里剩下的其他当做补偿一样,放在了姜译苏的木碗里。
姜译苏:“……”
*
秋婶子最近老来草药铺找汪娘。明里暗里地透露着桥西员外的公子想见桑枝的话,甚至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鲜鱼、布匹、簪子,猪肉……
汪娘自然没收。
汪娘:“秋婶子,这事急不得,而且我们盈儿她近日抽不出时间来啊。这不,她兄长最近才来……”
若换成之前,汪娘是有意想让桑枝找个伴,也能帮忙照顾安安。但现在不说有个安安的亲爹来,就是汪瑭那事——桑枝还顶着汪盈的名,她怎么敢帮忙说亲。
以前也是自己糊涂,才应了下来说亲的事。
不过幸好也没成什么。
秋婶子收了桥西员外家好些东西了,自然不可能因为汪娘几句话就被打发。
事实上,桥西员外家也并不看好“汪盈”。一是老管家回去禀报,说人生得过于艳。员外和夫人觉得太过有姿色的女子靠不住,更不用说还带着一个孩子。二便是,才刚见第一次面,桥西员外的儿子便被草亭子砸伤了,这不晦气是什么?
但奈何员外儿子说什么都想娶,宠溺儿子的老爷和夫人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秋婶子:“汪娘啊,做人可不能这样,人员外公子伤得可多重啊,受伤时候还心心念念着你们盈儿。”
汪娘无语:“秋娘子,他受伤又不是我们盈儿下的法,那草亭子要塌下来,总不能怪到我们盈儿的头上去吧?再说了,人受伤养病的时候,我们盈盈也是买了好些东西去探望过了。哦对了,听说人员外还不待见,把我们送东西的翠秀给赶回来了……这明摆着不稀罕……”
汪娘拨了下算盘子,“也不知怎么现在就稀罕上了呢。”
秋婶子:“……”
秋婶子讨了个没趣,只能灰溜溜先回去。
而汪瑭正好将这一幕撞见。
摇摇头,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没想到桑枝姑娘如此坎坷,竟然不止被一个给纠缠不休。
汪瑭更加肯定了,要出手帮忙的决心。就如书卷中他最推崇的当今宰辅楼大人的文章一样,任何大安子民,都可以救国救民为己任!
挽救桑姑娘于水火,也应是他“救民”的己任!
*
楼延钧上次没有给人抹成药膏。
白日看见桑枝提重物时,右肩明显是顿了下,甚至在人后偷偷揉,就知道人并没有看见他放在窗户的那只药膏。
或者是看见了,但没有用。
于是当夜。
桑枝屋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安安在床上睡熟。
桑枝被忽然地推门声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等看清了人,才恼怒一瞪。
楼延钧看了下窗,果然,那只药膏还放在外面,人并没有发现。
桑枝压低了声音:“你又来做什么?”
楼延钧走近。
桑枝整个人都绷紧了,往后一退。
楼延钧探身,将窗外的药膏拿了进来。
桑枝总算看清了,抿了下唇。
楼延钧:“你的肩膀还没好。”
桑枝别开脸,嘀咕:“早就不疼了,也没有淤青……唔。”
楼延钧只是轻轻一按。
他手长,桑枝还没反应过来,人的大手已经捏按住了。
桑枝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水光潋滟的眼一瞪,满满是水雾和怒气。
楼延钧喉结动了下,垂眸,从人过于艳丽楚楚的脸移开。
轻舔了下薄唇,找回声音:“你不是说不疼吗?”
桑枝嘴硬,“那是你故意按,才疼的……”
楼延钧冷淡:“我帮你,还是我看你自己涂完?”
桑枝:“……”
桑枝:“为何都要你在?”而后咬唇,“你出去,我自个会涂。”
楼延钧并没有动。
半会,往人的方向行了一步,似是轻叹一声气,“那我帮你。”
桑枝后腰已经靠在了桌子上,再退已经没有地方。
因为人的靠近,耳朵都热红了起来。
桑枝:“你再过来,我便喊人了。”
楼延钧:“好。”
桑枝:“……”
桑枝最后还是屈恼地自己脱下了一小截衣裳,露出受伤的半边肩膀。
雪白的,细腻的,圆润如藕节。
入眼,像是透着漂亮的莹白玉色。
上头有淡淡的淤青。
足以想象那日,撞得有多猛。
楼延钧眼暗了一下。将药膏拧开,涂沾在手上,而后伸出了手。手掌覆盖住人的肩膀。
手底下的肩,小而圆,细腻柔滑。
楼延钧轻轻为人揉开淤血。
可能是动作大,或者力度重了点。
桑枝咬着唇,轻抖了下。
楼延钧顿了下,放轻了力度。
半会。
桑枝抬起微微湿润的眼,眼睫湿漉,小声问:“好了吗?”
桑枝饱满挺翘的唇微张,贝齿轻咬着红润的唇瓣,眼儿水漉漉。没有哭,但却像含着一汪水一般,柔转的,清妩的。
楼延钧知人娇气,受不了丁点疼,哪怕是之前床笫之事,常常也是汗流了,泪水也流了一夜。
水做的一般。
楼延钧唇干涩,哑了会:“……还没。”
忽又道:“抹药之事不能半途而废,要再连续抹上近十天才行。”
桑枝狐疑看了人一眼。
楼延钧:“……否则,药就不灵了。我明晚还来。”
第61章
汪瑭来苏水镇找汪娘, 说是散心但也片刻未耽误下次乡试的准备。日夜捧着书卷在院里,屋檐下,窗户下诵读勤念。
汪娘虽知自己这个大侄儿的性子不讨喜, 但还是为家里有这么一个勤奋的读书人骄傲。
特地叮嘱了其他人莫要吵到侄儿用功念书。
汪瑭有了姑母的支持, 更是势焰燃燃。
贪玩的大舜被训斥过, 嗓门大的阿福也被呵斥过,就连汪娘自己也被侄儿皱眉从书屋里出来提醒过。
一览下来,除却了桑枝,院里的大家伙都让汪瑭或多或小地提点了“不当之处”。
包括和汪大舜撒欢时的三岁小团子。
其中受汪瑭“提点”最多的, 当属院中干粗活的三人。
汪瑭是轻视庭院里干粗活的三人的,往常斥责声最大的, 便是对这三人。
一是人走动和干活的声音是最响,二便是没有其他理由。汪瑭称之为“无眼缘”。
铁木不服, 常会跟人起纠执。
楼延钧则是一贯没放眼底。
姜译苏一般无其他事, 也不爱理会别人。懒洋洋的。更何况这个什么汪还是收留念念的汪娘的侄子, 看在汪娘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去跟个小读书郎计较。
汪瑭读书时,是切莫有人打扰的。而且,还有固定的时辰, 该读的固定书卷。
这本每逢读其他书卷前,都要掏出来先供养一番的,就是收录了当今宰辅几篇文章的《大安古今》, 里头也有其他古今朝官的言论。但汪瑭最喜宰辅的文章,言词简落犀利,且行文流畅,一刀见血, 大有风行林木的萧然之色……汪瑭视若珍宝。每逢捧读都得先焚香沐浴读。
有时读到喜爱之处, 便会大声诵读出来。
满庭院皆是朗朗之声。
院子里的人都看在眼底。
汪娘欣慰感叹。
姜译苏揶揄:“瞧瞧, 楼大人你罪孽深重啊。”
楼延钧没理会:“……”
*
除却读书的时间,汪糖最常转悠的的便是草药铺和胭脂铺—也是桑枝常待着的地方。
楼延钧和姜译苏,两人上午砍柴解决了院里的粗活,下午一般是到草药铺帮忙挑拣草药,搬运采摘和运送来的杂物。
胭脂铺子,两人则不常去。
桑枝的胭脂铺子,不似外头常见的胭脂铺子的浓腻薰香。而更像是夹杂着草药微苦的淡淡花香。
太过干净,楼延钧和姜译苏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踏进去。
两人因常粗衫大汗,沾灰染尘的,总怕会冲了铺子里的清香美好。
但汪瑭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他比两个“粗人”白净得多,一日要沐浴两次,身上的衣衫不仅是最新款的颜色,也是最好的布料。文儒雅气,就是在形容他的。
汪瑭自认为。
桑枝在算点这胭脂铺的账本,时值午后,铺里没什么人。
木架上摆着雕刻的荷、菊、兰、梅、竹等各式图样的胭脂盒,旁边放置着水粉和口脂盒。
大门处挂着珠帘,最顶端是一串清脆的铃铛,随着清风拂进,发出悦耳的声响。
竹竿架起的窗扇边,放置着几盆鲜艳朝气的花,颜色明朗,迎风而动。
汪瑭正和桑枝在里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