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荇怎么开始同朕说假话了。”
阿颜还没反应过来,裴竞便上前又靠近她一步,不明所以间,手掌覆上了她腰间曾被徐嬷嬷刺伤的伤口,还用指尖点了两下。
裴竞并不用力,阿颜却心下一惊。
如果面对裴湛时,她还敢有些小动作,那么面对裴竞时,她就只能低垂着手,不敢加重呼吸,也不敢流露什么神情。
她永远记得,那个因为害怕,在裴竞面前眼神闪躲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而裴竞刚刚这是在警告她,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耳目,便是连她伤口的位置,他都一清二楚。
裴竞挑起她的下巴,像是逗弄家养的猫一般划过她的下颚,让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看清了裴竞眼里带着调笑的愤怒。
这才想起舒痕膏有特殊的香气。
不同于面对裴湛,她对裴竞是有些发怵的,毕竟她是死是活,只在裴竞一念之间。
而裴竞这个人,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衣冠楚楚下的疯子,表面做的一副仁君,施的仁政,可实际上...
“陛下,属下...”
还没等她说完,便被拦了话头。
“梁府刺伤你那个,朕已经派人处理了,还有安和,等此事完结后,朕会让你亲自出气。”
裴竞并不想听颜荇的解释,什么样的话于他并没有意义,他只要让颜荇记住就可以了。
语气仿佛只是在谈吐稀疏平常的事情,可仍然带着一番审视和戏谑。
想来,徐嬷嬷的下场定是逃不开那挫骨扬灰,不,怕不是只有徐嬷嬷一人。
说实话,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没摸透过裴竞这个人。
在这上面裴湛和他倒真是亲兄弟。
随后,裴竞手指顺着面庞抚上她的眼角,轻笑着说道:
“记住,你是朕的人。”
阿颜努力维持着平静,这同样的话她听了不下十遍了,每次裴竞说着这话时都带着十足不可违抗的口吻。
她知道,自己对于裴竞,仿佛是那些猫猫狗狗,乐意的时候摸上两把,却又随时有权决定她的生死去留,不容许别人打狗不看主人,也不允许她有半分不臣之心。
“是,属下记住了。”
这会,阿颜才直视上了裴竞的双眼,裴竞疑心更甚,若是眼神稍有闪躲,他便不会相信。
裴湛如果眼神多数下是冷的,那么裴竞这笑意盈盈下便是残忍的。
确实,没什么比能活着更重要了,她目前也根本没有对抗裴竞的能力,自是也不会将自己置于他的对立面。
“好姑娘。”
口吻里带着半分笑意,裴竞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松开她的腰后,拍了拍她的脸后便放开了她。
所以今日找她来,是来敲打她的,怕她生出二心?
正当阿颜略微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却在门外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王爷请,陛下正在厢房内等您。”
“有劳周大人带路了。”
是裴湛和周有崖的声音!
裴竞这是有什么毛病。
阿颜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竞。
果然在他眼里看到了玩味的笑意。
狡黠的像一只狐狸。
不对,狐狸没他狠厉。
大不了她就不躲了,让裴湛知道算了。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不躲到时候又是她的问题。
可是,门外边就是裴湛,翻窗户的声音太大,梁上...裴湛又不瞎,这大白天的。
这什么房间,衣柜都这么小一个。
“躲床上去,躺着。”
裴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这意思是...
裴湛只要知道房间里的人不是她就可以了。
心下自嘲一番,她这像是被捉奸的那个。
心里纵然不太乐意,还是起身进了被子里,对着床里侧躺下,将半个头藏了起来。
随后,听见裴竞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的脚步声,坐在她床头后,将她的头发从被子里撩出来,散落在床上,还将她穿在脚上的足衣褪去,让她露出半只脚来,做出一副事后旖旎的模样。
马上,便想起了敲门声,而门外传来了周有崖的声音。
“陛下,宁王殿下已经到了。”
“朕知道了,进来吧。”
裴竞朝着门外说道,说着还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阿颜根本不敢出声,这时候要是被发现了,裴竞恐怕都不会保她。
裴湛进屋后便是见到这么一幕,裴竞像是刚从床上起来,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你累了,接着睡吧。”
他看到的,便是裴竞说着这话时,还摸了一下床上女子的脸。
那女子像是受了惊,还将露在外面的半只脚缩了进去。
裴湛今日按着计划是来找周有崖讨论秋弥时镇北军的布防事宜,只是没想到裴竞也会在这里。
更不曾想会是这么个场景。
不过他对裴竞有个什么女人不感兴趣,他现在在意的之前梁府的事情,为什么当初这件事,没有指派给皇城司?
当初裴竞说的理由是他派周有崖去了岭南处理事物,可...他总觉着没有这般简单。
“臣参见陛下。”
“出去说吧。”
裴竞走之前,还给阿颜整了被角,随后更是倾身覆在她耳边对她说:
“等朕回来。”
藏在锦被里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食指指甲攥紧了大拇指,才叫她冷静下来。
她这才真的确定,裴竞是来警告她的,可是因为什么,她自问如今除了进展慢了一些,一切也还在预料之中。
...
入夜,
“陛下,可要启程回宫?”
周有崖立在一旁,没等来裴竞的吩咐,却也不敢打扰。
半响后,
裴竞放下手中的□□,才转身看向周有崖。
“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还有之前梁府的事,你做的也不错,特别是能让梁志华主动乖乖地吞下那箱黄金。”
这件事,他们筹谋了许久,才最终选了梁志华,并以梁志华为饵,引裴湛入套。
“谢陛下赞许。”
裴竞正打算往出走的时候,才又想起来,继而转向周有崖的方向走去。
“这件事,不能让阿荇知道。”
当初告诉阿颜的只是,要她借着梁志华贪墨的事情接近裴湛。
而且进入梁府这件事也要没有破绽,才会先让她去了趟江南做周转,不然若是裴湛查起来,也怕很快会有破绽。
“陛下,梁志华本就不清白,颜荇便是知道了...”
“朕刚才说了,此事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还没等周有崖说完,裴竞便打断了他。
不能有第三人知晓,看来梁志华也是留不的了。
“臣遵旨。”
周有崖能从一个街边的乞丐,一举做到如今的皇城司都知凭的便是能准确猜到裴竞的心思。
而裴竞此人,多疑敏感,又小心谨慎。
梁志华现在还撑着不说,是他如今还能先稳住他,可真到了秋后问斩时,怕是会全抖了出来,即使梁志华以为他是陇阳王府那边的人,也会引得裴湛怀疑。
第17章
裴湛是九月初三那日回的王府,一大早上,阿颜就被姜嬷嬷兴冲冲地从床上叫了起来。
她得承认,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都有些疲了,要不是嬷嬷叫她,她还真不一定会起。
不仅如此,姜嬷嬷还热情地还替她梳妆,为她选了一身淡黄鹅色的襦裙,还替她梳了一个垂挂髻,送了她两朵珠花配在发髻上。
“娘子打扮一下,人也精神了不少。”
姜嬷嬷看着阿颜,觉着许是这些天养下来的,比起刚进府那几日,如今倒是不胖不瘦,刚刚好,特别是这脸,这腰肢,想来便是殿下见了也会喜欢。
趁着姜嬷嬷净手的功夫,阿颜拿起水粉,将眼角的痣遮住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着或许她该再主动一些,一个女子爱慕男子,主动些也说的通。
阿颜在门口没等上一会,就听见了马蹄声,抬眼望去,便看见裴湛骑在一匹黑马上,依穿着一声墨绿色的骑装,正向着这边过来。
说真的,她还真有些紧张,谁知道裴湛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了。
再过上十天便是秋猎了,皇帝既然指明了由镇北军负责弥山的安全,想来裴湛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很。
裴湛翻身下马后,便将马交给了下边的人,只是一抬眼,便看见那个女子怯生生地掩在门后,一副踌蹰的模样。
直到他回到书房,也没见她跟上来。
“殿下需要用些什么吗?老身叫厨房煨了虫草鸡汤还有红枣生鱼汤,殿下要不过一些。”
“那药有效果吗?”
姜嬷嬷先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颜娘子用了王爷赏她的药,如今那些伤已经淡下去很多了。”
姜嬷嬷说话间,将宫里给的舒痕膏递了上去。
“知道了,嬷嬷你先下去吧。”
见王爷没有过多的交代,姜嬷嬷也就下去了。
而一直到傍晚,裴湛都没从书房里出来。
书房外,
“嬷嬷,这会不会不合适呀?殿下会不会不高兴呀?”
“这有什么,殿下回来后都一天未曾进食了,给王爷送些膳食进去也是咋们这些伺候的应该做的。”
说来,姜嬷嬷还觉着阿颜有些木讷了。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阿颜这副模样惑主的,可仔细想想,王爷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因着一个女子犯糊涂,再加上哪家王爷身边没个小意温柔伺候的,这么一想,府上还是阿颜最漂亮了。
阿颜这才接过餐盒,动作略显生疏,过后还朝着姜嬷嬷生涩地笑了笑。
虽然转身时,她面上还带着笑意,可心里却腹诽道:也真是饿不死他,她都还没吃饭呢。
“殿下...殿下...”
阿颜抬手敲了敲裴湛书房的门。
“下去,本王不饿。”
裴湛冷冷的声音从门檐里传来。
真是浪费,这里面的鸡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想是这么想的,阿颜也没再敲门了,就裴湛这个脾气,阴晴不定,而且就这几天,杏儿和姜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又哪能知道裴湛发生了什么,还是不小心再惹他不高兴了,她还得再重新开始。
直到更夫打了三更天的报时,裴湛才有了些许反应,将文书都归置好后,这才起身出门。
只是他才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这个女子直接顺着门倒在了他的脚边,些许时间后,才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像是刚睡醒一般。
阿颜在裴湛让她下去以后,虽然没有继续敲门,可也没有离开,反而是靠着书房的门坐了下来,阖上眼睛假寐。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等了好些时辰,每每想着要不下次再说的时候,就觉着先前等的时间就浪费了,然后真的就等到了三更天。
而裴湛这么一开门,她自然就跟着门倒了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湛微蹙双眉,觉着这个女人做事真是没有半分道理。
阿颜此时伏在裴湛脚边,过来反应需要的时间,才显得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理了理因为靠在门上而乱掉的发髻后,才看着裴湛的眼睛笑着说道:
“殿下...奴婢怕殿下会饿。”
一边说,还一边把装着膳食的篮子提溜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裴湛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在他们忘记吃饭的时候提着篮子给他们送吃的。
“殿下...”
娇翠欲滴的声音,将裴湛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咕~”
“殿下,是奴婢...”
阿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又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裴湛。
她是真的饿了,能不能让她进去,能不能吃口饭。
“饿了就去吃饭,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裴湛作势就要关上书房的门。
“殿下不是说要同我一起用膳的吗?”
“怎么如今想要说话不算话了吗?”
前一句还有些气势的话,说着说着就变成蚊蝇般细小的声音了,可还是像一幅鼓足勇气的模样。
这般说话可真累人。
幽幽烛火下,女子就这样看着他,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跳动,她的眼睛透亮,琉璃一般,倒影着他的影子,眨眼睛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又仿佛是那水中的鱼饵,勾着鱼想去咬上一口。
裴湛忽而伸手揽过她的腰身,抵近他的身前,在她头顶说道:
“为什么不用舒痕膏?”
篮子落在地上。
阿颜确实是没想到自己是哪里刺激到裴湛了,总不会是她饿得肚子叫的声音吧。
他的气力不小,比他上次的力道还要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覆于在她腰际,再加上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前,她闻到了裴湛身上的墨香。
而她踮起脚尖迎合他的动作,微微侧头,不然差一点鼻子就撞上了。
“嬷嬷说,那是宫里的药,奴婢想着殿下是习武之人,肯定比奴婢更需要的。”
她说得连自己都要感动了。
“你就不怕本王嫌弃你?”
裴湛忽而就松开了手,阿颜失去了外力,只得放下脚后跟,人也离开了裴湛一拳的距离。
男子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哪怕脸上有伤疤,都无伤大雅,有些甚至还可以炫耀一番,而女子,哪怕像姑姑那样只是胸前有道疤,都可以成为被休妻的借口。
可笑。
“奴婢...嬷嬷说已经淡下去很多了,殿下赏的药膏也很好用的...”
阿颜仍是低着头,也不想让裴湛看到她眼里真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