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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杭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书月,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抬眸与他对视。
那张面庞上依旧戴着面纱,只留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可那眼中无一丝女子会有的喜悦抑或娇羞。
她声音冷淡得很:“谈什么?”
晏杭唇上尚还有那日被她咬破的伤痕,而他想着,他的确是难得对一个女子有好感,若是她愿意,他想把她带到宣德侯府,给她一个名分。
他娶了陆莺岚,也已经一年多了,陆莺岚时常病得爬不起来,若是旁的男子早就纳了新人了,他如今这般也算是情理之中。
“你若是愿意,我会对你负责。”
书月蓦的一笑,若是换了旁人合该庆幸吧,毕竟他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又是宣德侯府的嫡子,便是做妾也是十分滋润的。
可她只觉得恶心又好笑,她想起来那一日他似乎神志不清的时候就抱着她亲,这些年来,他一向如此吗?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所以晏将军是看上了我?看上了您妻子的远房亲戚么?”
晏杭一顿,倒是如实答了:“我的确觉得你这人不错,你若是有意……”
书月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晏杭当真没有料到她会打自己,这一巴掌干脆至极,外头立即有丫鬟进来了:“晏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伺候的,您只管吩咐奴婢。”
他脸颊上带了些微的红痕,书月瞬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克制住心里的新仇旧恨,竟然就那么打了上去。
而晏杭眯起眼看了看她,只吩咐道:“无事,下去吧。”
那丫鬟很快退了出去,书月心中烦乱得很,赶紧地把羊肉摆好,一边低声警告:“这便是你轻薄我的代价,你是将军不错,可并非就能任意轻薄所有女子。我便是死,也绝对不会任由你们践踏!”
她说完,从他手里抓过那枚素银簪子,飞快地从屋子里离去。
晏杭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这才落座,而后摸了下自己挨打的那张脸,他忽然就感觉许多事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那厨娘竟然这般胆大,敢打他的脸,而他竟然没有什么恼怒的滋味,说起来按他这样的身世地位,就算是真的轻薄了她,以她的地位也决计没有打他的资格与胆量。
晏杭觉得现在这个自己陌生至极,忍不住闭上眼轻轻摇头,好在没一会儿端王来了,二人就着烤羊肉喝了个半醉,这才冲散了方才的不快。
而书月一直跑到灶房东头的竹林处,这才停下来,她气喘吁吁,忍不住抬手看了看,有些后悔方才不够稳重,忍不住打了他。
兴许这一巴掌,她攒了许久了,早就想打他这个负心薄情汉了。
可她又怎么能打他?若是真的惹怒了他,她与杏儿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幸好,连着七八日,书月并未听到什么晏杭要找自己麻烦的消息,陆家的人也进不来端王府找她取血,书月心里逐渐地放松了下来。
更让人高兴的是,杏儿脸上的伤痕彻底痊愈了,只是留了疤,需要持续涂抹膏药以让疤痕变浅。
这倒是确实是因着晏杭派来的那大夫给的药膏很有用,每次书月瞧见,心情都十分复杂。
她感激晏杭给的药膏,又每每想起来他,便觉得堵心,仿佛从前那许多年都是白认识了他,兴许这世上男子大抵如此,她从前只是被蒙蔽了双眼吧!
日子波澜不惊,因着快到过年了,端王府中吃食预备的多,要更忙碌一些,这一日书月正在灶房里忙着蒸八宝饭,那热腾腾软甜可口的八宝饭才出锅,丁等灶房的人一人分了一小碗,吃得都甜到了心底。
书月也吃一些,才用完,便听到有门房的小厮来喊她,说是有一位陈大夫来看她。
这一听便知道是陈柏行了,书月感念着他的恩情,特意包了些自己做的糕点带到偏门去,二人也不走远,就在王府偏门处的亭子里说话。
陈柏行掏出了新制的药膏递给她,说这药膏也是能祛疤的,书月便把糕点递给他,陈柏行高兴得很,当即便打开外头的纸,捏起来一块尝了尝。
他似乎有意与书月多说些话,但等书月问到他上次搭救了她可曾被连累的时候,陈柏行丝毫不肯提及自己回去被父亲狠狠责打了一顿的事情,倒是与她提起了一件这几日遇到的事情。
“我们家医馆接待了一位病人,年纪大约四十多岁,也姓卢,我隐约听到他与我爹说他叫卢瑞斌,是从阳城来的,你也从阳城来的,也姓卢,这人总不会是你的族亲吧?”
书月手里的药膏瓶子瞬间掉在了地上,人宛如凝固了一般问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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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那场大火实在是惨绝人寰,书月跟杏儿被救出来的时候,卢府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可如今书月听到陈柏行说,遇到阳城来的人,名叫卢瑞斌。
陈柏行见她惊愕成这般,一时无措,而书月又问:“谁陪他去看病的?”
想了想,陈柏行答道:“是一位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中年妇女似乎喊那小伙子为少云……”
书月心里一慌,瞬间难受起来,甚至不敢置信!
得知父亲活着,她本应该高兴的,毕竟她当初若非执意去救父亲,自己与杏儿是可以逃出去的,不至于被烧得遍体鳞伤。
这一年多来,她有时候非常思念父亲,有时候却也会想,父亲与主母弟弟都葬身大火,那大姐姐二姐姐以及三姐姐都嫁到了夫家,都是安好的,不知道如今过的什么日子?
可外祖母在信中说,卢家的另外三个女孩儿在夫家日子还好,卢家嫁出去的三个女孩儿并未多么伤痛,日子都照样过。
书月怀疑过,也想过等攒了钱回阳城,必定要好好查看一番,那大火是为何引起的。
可现在,她心里发慌,原本丝丝缕缕的猜疑,在此时被放大。
父亲未死,徐氏未死,弟弟也好好的,所以……那场大火,究竟死了谁?
书月心乱如麻,最终抓住陈柏行的胳膊求道:“他们治的什么病?往后可还会去你家医馆?”
陈柏行瞧她表情便觉得不对,赶紧说:“那卢老爷似乎患有哮喘,这几日才到京中,身子虚弱,就在我家医馆旁边的客栈住着,每日上午都会去针灸。”
书月咽了下唾沫:“那我明日去你家医馆一趟,暗地里瞧瞧他们是谁可好?”
陈柏行自然答应。
这一晚,书月都没有睡好,等杏儿知道了卢老爷还活着眼珠子也差点没掉下来!
俩人本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何,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二日,书月跟杏儿一早起来做好了今日的糕点,便告假出了王府。
两人悄悄地到了陈家的医馆,陈柏行安排她们躲在了帘子后面。
没一会儿,到了卢瑞斌每日里针灸的时间,他果然出现了,旁边扶着他走路的乃是徐氏,而卢少云有些吊儿郎当地跟在他们身后,抱怨着说道:“爹,娘,既来了京城,咱们为何不立即投奔宣德侯府?在这街上的小医馆里,能有侯府里照顾得妥当么?”
卢瑞斌立即回头看他一眼,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徐氏赶紧吩咐自己的丫鬟橘子递水。
杏儿躲在门帘后呆呆地看着,书月没察觉到自己眼泪都掉了。
她看到了父亲,她以为他早死了,可他非但没死,甚至卢家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哪怕是徐氏的丫鬟橘子都好好地活着。
唯独她与杏儿,为了救父亲,入了大火,命悬一线,如今还落了浑身的烧伤。
卢瑞斌有些不悦地看着卢少云:“你四姐姐与他的事情你难道不知?如今他娶了旁人,我们再去叨扰岂不是不合适?”
卢少云嘀咕:“四姐姐早死了,一个死人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卢瑞斌听了这话,更是喘得厉害,抖着手说:“当初大火,我为了救你,舍弃了你四姐姐,你,你竟然毫无感恩之心!原本你四姐姐得救的几率还更大些,是你母亲求了我一起去救你,你四姐才葬身火海的……”
卢少云不服:“那她活着不也是丢卢家的脸面?谁不知道她上赶着要嫁给晏表哥,结果人家娶了别人,她丢了咱卢家的脸面,死了倒是没人提了!”
卢瑞斌气得差点后仰过去,不住地喘气,徐氏连忙一边给他拍背一边道:“老爷,您自打大火之后身子便不好,迫不得已辞官休养,现如今咱们倾家荡产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才给少云捐了个官,家里一切都指着他,您可莫要与他计较呀。好歹他是咱家唯一的独苗苗……”
末了,她又低声道:“少云!这是医馆,不是咱们自个儿的家,休要再说那些话,省的被人听去了笑话!”
帘子内,书月面色平静,两行泪不住地往下掉。
她看着徐氏那张干净微胖的脸,想起来父亲曾说的她姨娘给自己留下来的嫁妆,想到那忽然就烧起来的大火,再想到自己跟杏儿为了救父亲才成了如今的惨状……
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人往一个惊恐的方向去想。
可她还是恨,恨自己为什么会相信父亲,相信那晚他对自己的保证,相信他还是疼爱自己的。
他若是真的在意孙姨娘,疼爱自己,又怎会纵容徐氏作践自己?又怎么舍弃了她去救卢少云?明明家中那么多丫鬟奴婢,徐氏的奴婢都能活下来,她与杏儿怎么就要落了个浑身疤痕的下场呢?
身旁的杏儿几乎气恼地要冲出去了,却被书月拉住,二人从后门离去了。
一路上,杏儿气得厉害:“姑娘!那火一定是夫人放的!若不是她,怎么夫人老爷跟少爷都逃出去的,就您逃不出去?”
书月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她自以为的是为了父亲所以才没有逃出去,可现在再想想,或许当初放火的人压根没想过让她逃出去。
杏儿抓住她的手:“姑娘,咱们去报官!去击鼓鸣冤!去告诉端王殿下!好不好?咱们一定要查出来放火的凶手是谁!查出来当初您姨娘惨死的真相!”
书月却惨然一笑:“查?没那么容易查,我父亲是宣德侯府侯夫人的兄长,卢少云如今又捐了个官,他们随便一个人都能压死我们。”
杏儿顿时也失落了,可书月却又淡淡道:“我姨娘的事情年代久远,卢家又有过一场大火,证据实在难以去查。而那场大火也过去了一年多,动手的人必定也被徐氏遣散了,若是她心里有鬼,自然会受到惩罚,若是她行的正坐得直,那便什么都不怕。”
二人说完便回了王府,照例忙活到了打更时分,书月给门房塞了银子,只说杏儿身体不舒服要带出去找大夫瞧瞧。
这一日卢瑞斌心情不是很好,他想起来书月,只叹道书月命苦,若非是书月不在了,他绝对不会动孙姨娘留下来的银子给少云捐官。
徐氏柔声细语地安抚了一通,二人这才睡下。
只是睡到半夜,外头有人敲门,徐氏迷迷糊糊地醒了,就听到丫鬟问:“夫人,外头有人找。”
徐氏有些不耐烦,卢瑞斌身子不好不能轻易下床,她便披了衣裳出来开门,可门开的一瞬间,冷风灌进来,她瞧见一张被大火烧得满是疤痕的脸,那脸依稀认得出来是书月从前的丫鬟的杏儿。
杏儿冲她诡异一笑:“夫人,这里好热啊!”
那声音缥缈没有力气,而后书月的手摸向徐氏的脸,那手的确滚烫,徐氏毛骨悚然,瞬间尖叫起来,屁滚尿流地往屋子里爬。
作者有话说:
写的我自己有点害怕怎么回事……
瞬间摸摸红绳
晏杭:鬼都比我的篇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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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杏儿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她身后书月伸出的滚烫的手,把徐氏尖叫连连,爬回床上颤抖着哭。
“老爷!老爷!四丫头跟那个杏儿的鬼魂来了!她们的鬼魂来了!杏儿的脸上都是疤痕,那么多的疤痕……四丫头的手好烫,好烫,是火里被烧过,所以才那么烫的……啊!有鬼啊!!”
卢瑞斌头疼不已,忍不住又咳嗽半天,勉强往外看了看,门半开着,没有关紧,哪里有什么鬼?
他忍不住皱眉:“别瞎说了,这世上有什么鬼?若是有鬼,四丫头也该先来找我,找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生了她的母亲。”
徐氏惊魂不定,想到那一把火惨烈至极,她强行阻止了老爷去救四丫头,直到拖延时间远远看着四丫头的院子在火中倒塌,这才安心。
这么些年,若非是怕老爷怀疑自己,怕晏杭报复,她早就把大丫头跟四丫头弄死了,后来晏杭另娶他人,又得知孙姨娘曾留下一大笔遗产,她果断地出手,解决了卢书月这个后患。
至于卢望月是林姨娘那个贱人的种,她也布下了局面,让人在卢望月的饮食中下毒,这会儿一年多了,卢望月也病倒在床了。
因为四丫头去了,老爷总算肯把孙氏留下的银钱用作给徐氏的儿子打点捐了官,谁让卢少云死活考不上呢?
他们一家好不容易给宣德侯府写信几次,又送来大量银钱,托人给卢少云在京城找了个差事,再加上卢瑞斌自打经历火灾之后便患上哮喘,在阳城未能找到会治的大夫,来京城更好些,一家子便都来了。
徐氏还计划着,等少云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到时候把她亲生的女儿思月宝月都接到京城来,再拜托宣德侯府给两个姑爷都安排好差事,他们一家子不就都在京城安稳下来了吗?
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晏杭纵然没有娶卢书月,可两家依旧是亲戚,四丫头享不到的福气,不代表他们享不到。
可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徐氏一夜都没睡好,浑身发冷,脑子反复回想起杏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