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药膳手札——朽月十五
时间:2022-07-29 06:44:06

  “你来给我干活,下午的时候来。正好出点汗,减些肉,睡觉便不会再那般难受了。不过我不给银钱,但相抵的是,你之后看病便不用再给了。你觉得怎样?”
  范大闻言愣住,干活,他嘴里念着这两个字,心里不是很情愿,但还是问了一嘴,做什么活计。
  “干点粗活,现在是磨米浆,日后还有旁的。”
  这活一定要推出去,不然她和阿春再干几日得累个半死。
  见范大犹豫不决,孙行户给他加了把火,“你不是老念着那酒,你要是在小娘子这里做活,是不是好得更快些,这酒也能早日吃到。你难道忘了早上的米馒头,在这好歹还能闻个酒香。”
  说得范大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心一横答应了,干脆不走,等着吃药膳。
  孙行户见他杵在这里不像个样子,挤兑他让他去边上坐,自己把一兜的铜板放到桌上,让晏桑枝点清,这种活她直接给麦冬做。
  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多谢行户帮忙,不然我自己出摊是决计卖不了那么快的。”
  “小娘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眼下我家小茶和浩哥儿还得全仰仗小娘子呢。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一些。”
  孙行户说的不算谄媚,他心里切切实实就是这般想的。这样便宜的药膳,就将他家小女的病症治了个十之八六,他如何不捧着。
  “那行户你回去,晚间把浩哥儿带过来,吃了这药膳也有几日了,可以先吃点别的换换。”
  正好和范大两个一起治,两个病症都大差不差,吃一样的还省力。
  孙行户喜滋滋应下,而后收起笑,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含糊问道:“小娘子,这药膳我家小茶能不能也一起来吃?”
  这丫头上次尝过蛤蜊后,她娘熬的粥虽然每日都吃,却痛苦非常,跟吃汤药一般。
  “当然可以。”
  晏桑枝答应得爽快。
  他们说话的间隙,麦冬也数好了银钱,一共是六钱,在他看来真算不少,悄悄附在晏桑枝的耳边告诉她。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等孙行户走后,她去陈嫂子家里买了两只黄雌鸡,养得又大又肥,两只收了一百文,算是便宜卖与她。
  日日吃粥虽好得快,可不沾油腥荤肉也很难熬,正好炙黄鸡能治脾虚胃病。
  晏桑枝烧了热水,把鸡毛全给褪去,让麦芽和麦冬把上面的短毛挑拣掉,又让范大跟她去把屋里泡的给搬出来,让他给磨好。
  范大苦得脸色跟芥菜一般,着实不想沾手。在那里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认命地推着石磨转起来。
  晏桑枝看他干得虽然磨叽,却没偷懒,遂放心下来做炙黄鸡,收拾好的雌鸡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后。
  她把醋、盐、茴香末、酱和小椒末搁在一个碗里,搅拌均匀,净手后直接用手沾取酱汁全部涂到鸡身上,里面都抹一遍,才好入味。
  她家里有个矮炉,原先是用来烤火的,现在她用来炙鸡,放几块炭将两只鸡架在火上,小火慢慢烘烤,烤到鸡皮变得焦脆,紧紧贴肉上,里头的油脂一点点渗出来,颜色油亮好看即可。
  晏桑枝嗅着那股炙好后的香,料想应该差不多了,抬起头准备叫人过来尝尝,被紧挨在一起的头给吓了一跳。
  麦芽压在麦冬头上面,孙行户左手小茶右手浩哥儿,范大瘫在一旁,甩着手直喘气,阿春则凑得很近,都等着尝这炙黄鸡。
  她缓口气,左思右想后拿刀给切成片,摆在盘子里,她说可以尝了,话还没说完,众人连筷子都不用,赶紧拿手抓了片。
  孙行户自己吃着了,叼在嘴里,小茶够不到,气得去摇她爹的身子。还是麦芽眼疾手快给她拿了片,两个小姐妹头挨在一起,把鸡肉撕成块塞进嘴里,不知说了什么咯咯直笑。
  浩哥儿喜欢麦冬,在孙家也没有男童能跟他玩到一块去的,到了晏家便凑到麦冬身边去,一定要搭上话才走。
  而那边的范大,正常的肉味都有好几日没尝着,原先他过得舒坦,用兔肉或是炖肉来下酒的,如今尝到鸡肉鲜美的味道,嘴里也不觉得发苦了。
  本来不想再干磨米浆的活计了,不过就冲这口焦脆少油的鸡皮,他还能熬上几日。
  两盘小山似的鸡肉和炊的小麦饭,全给众人吃得一干二净,连手指上的油也都吮尽了。
  有个别人,还生出点不切实际的念头来,要是自己生点病的话,也能日日尝到药膳。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有范大日日下午来帮着磨米浆,晏桑枝和阿春做的米馒头就多了不少,粳米也日渐消耗下去。
  而孙行户那里,谢三每次路过也总要买上几个米馒头,扔完钱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不过这日,他买了馒头没有走,反倒是问了一句,“你上次说有人治病不靠方药,靠吃药膳,这人能不能带我去瞧瞧,好处少不了你的。”
  孙行户拿乔,“得我去问问先。”
  “我站这儿等,你去问。”
  谢三一副你不配合,有你好看的模样,孙行户顺势答应下来,总不能放着大买卖上门不做。
  作者有话说:
  炙黄鸡来自《饮膳正要》感谢在2022-06-01 22:31:55~2022-06-02 21:2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ifeizi 6瓶;乐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酸枣粥
  ◎梦里相见◎
  孙行户的串车刚在巷子口停下,晏家正好在换宅门,曹木工赶工完成的。晏桑枝掏了一笔银钱,买的些许木头,刷上黑漆,也跟寻常的差不了多少。
  麦芽心里欢喜,凑在门边上看曹木工安门。她老早看这块门板不顺眼了,进出都得小心,用点力去推门一副将要倒的样子,让人些许胆寒。
  她看得认真,阿姐说换了门,就相当于从今日开始,他们家要重整门楣。
  麦芽是不够明白的,麦冬要稍聪明些,他知道阿姐想要把晏家医坊这个牌子重新打出来,好叫旁人知晓,晏家又出来个行医的。
  那张换下来的门,在晏家这块门槛上待了二三十年,所以晏桑枝只是收了起来,没有当柴火烧掉。出来后抬头看门匾时,又听见孙行户的声音,他来得勤,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瞧他一脸古怪,晏桑枝请他进去商谈,因卖馒头挣了些快钱后,她买了点茶叶,不算好,泡一壶放在桌上,给孙行户倒了一盏。
  他接过,一路上在心里酝酿的措辞脱口而出,“小娘子,前头我帮你卖馒头,碰到我的老主顾就顺嘴说了,你的医术不错。
  也不是我这人嘴大,只是他家里有个老母亲时常犯病,汤药吃了好一阵,转头病得更厉害,家里物件全都要打砸掉的。
  一家人也叫磨得厉害,我是见不得这样的,才想给他寻摸,找小娘子你瞧瞧。前些日子他不信,如今想让我带着他来见见,你瞧是我打发了他,还是见这一面?”
  晏桑枝每日只忙活范大和浩哥儿的药膳,算不得忙,上门来的生意她不会拒绝。更何况她不好下孙行户的脸面,于是点头道:“请他来一趟。”
  孙行户立马高兴起来,细长脸上都是笑,扭头出去了,等他载着谢三过来,门都换上了。
  谢三自打进了这巷子,就觉得被孙行户给忽悠了,哪有高人是住在这里的。
  迈进门槛,见里头只有个跟他家女儿岁数的小娘子,还说行医是她,谢三扭头就想走,没想到终日打鹰的,现下却叫鹰啄了眼。
  被孙行户死死拉住,差点把人都给拽倒,他赌咒发誓,“人是有真本事的,谁说岁数轻,又或是女子医术就不好。谢财主你这样的做派,说出去叫手底下的怎么服你。”
  谢三晦气地呸了一声,推开孙行户,整整自己的衣裳,大摇大摆坐到那石凳上,“那小娘子你给我瞧瞧,赌咒我是不信的。”
  这样的面相,晏桑枝只瞧一眼都能知道他哪里出了问题,“夜里睡不着觉,睡下也很快清醒,容易受惊,老是心慌难受。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谢三之前还略带戏谑的眼神从她开口后,慢慢转变为打量,身子也不由自主坐直。这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说起过,都是自己一人去医馆的。
  他的手指慢慢握紧,而后又松开,若无其事般问道:“那不知这样的病,小娘子开什么药方来医治?”
  晏桑枝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转到突出的肚子上,“你把手伸出来。”
  谢三照做,晏桑枝把完脉后直言,“你这毛病是托在旁人身上的,日日忧思,如何能安睡。不过你眼下得先清减些肉才成,夜里翻身都困难吧,但要费不少时日,今日先吃碗酸枣粥,我保你能睡下,起夜都少。”
  “哦,”谢三语气明显不信,不过他这人讲究,来都来了,看都看了,吃碗粥也少不得一块肉,便试试。
  “付二十文。”
  “多少?”
  谢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二十文,这还不够他吃碗面的。一脸沉默摸出二十文,这下他不觉得孙行户是来骗他的银钱,谁那么寒酸就骗二十文。
  钱一到手,晏桑枝开始做酸枣粥,这粥也好做,拿挑拣好的酸枣仁,先捣碎,再放到瓷碗里加水搅和。倒进细布里,只要酸枣仁的汁液,用汁液熬煮成粥就成。
  谢三这钱总不能白花,所以他瞧得仔细,煮粥时还凑到锅边上,一步都不肯走,孙行户在暗地里骂他精得要命。
  等粥熬好,他一闻这香,不苦微酸,倒是对味,也无需晏桑枝动手,自己拿了碗,舀上一大勺,顺着碗沿边吹边吃。
  大冷天就是吃烫的得劲,他不爱吃太甜的,粥甜里加点酸,呼呼冒气,三两口吃到肚里别提多舒服,吃上一碗还不成,这砂锅里还剩的,都被他刮走了。
  药效不说,他吃舒坦了,才摸摸自己的肚子,一掌拍在孙行户的肩膀上,手劲贼大,“没看错你小子。”
  孙行户疼得龇牙咧嘴,只敢背后偷偷瞪他。
  远处的钟声敲响,谢三的船到点要验货,他匆匆说了一句,拉上孙行户疾步往外头赶去。
  他忙活完一日后,听得小厮说老太太今日没发病,早早睡下了。谢三今日也累得不成,打发走小厮后便去歇下了,原本得磨个一两个时辰的。今晚一沾到床,没过片刻呼呼睡下,晚上只醒了两次。
  清早醒来,他怪道:“还真被我碰上个神人。”
  饭也不吃,急忙穿上衣裳,让人架着马车往东城巷赶去,又碰着孙行户,只是这厮看他眼神躲闪,只怕没说好话。
  谢三懒得搭理,门半掩着,他敲了几声,没人应,直接推门进去。
  晏家才刚吃好早食,阿春一见个面相看着挺凶恶的人进来,以为是来闹事的。她虽然有些发抖,却赶紧站起来搜寻有没有趁手的东西,还把麦芽和麦冬护在身后。
  晏桑枝宽慰她,“是来求医的,你莫慌,帮我领着他们两个到边上。”
  阿春犹豫,又瞧了眼谢三,才低声说:“那小娘子要是有什么不对,支唤一声,我能听见。”
  “这丫头子,瞧谁像恶人啊,”谢三觉得自己不就生得蛮横了些,哪跟恶人靠得上边,不过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收敛住翻白眼的冲动。
  “昨日睡得好吗?”
  晏桑枝请他坐下,顺嘴询问。
  “当然好,不然我也不能来找小娘子。只是我也不是为着自己的病来的,不知小娘子听孙行户说起过没有。”
  “说了一嘴,这病听起来耳熟,得把人带过来让我把个脉才晓得能不能治,大多都是能治好的。”
  谢三听后有些欢喜,不过因着不确定,他没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只要小娘子能帮我医好,让我做什么都成,银钱更是不在话下。”
  晏桑枝问:“那让你找人呢?”
  “找人?”谢三是做船商的,走南闯北,找个人比寻常百姓要容易得多。
  他沉思后点头,“这人要是在江淮,那就好找。”
  “我不知道她在哪。”
  晏桑枝确实不知道自己师父在哪,或者有没有在这个世上,她只是抱着一点微切的希望罢了。
  “这难找啊,是小娘子你家里人?”
  “是家里人。”
  可能是这辈子还不相熟的家人,晏桑枝的肩膀微微垂下,有点落寞。
  谢三知晓家里人生病的苦,一时倒是生出点同情来,叹口气道:“小娘子要是有画像的话,我能托行里的弟兄出去的时候,四下找找。”
  “有的,我还没画,等明日,明日成吗?”
  晏桑枝猛地抬起头,她知道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谢三身上,可江淮城内她还能找,出了城,那就是大海捞针。
  “自然可以,那明日我将我娘也给领来。”
  两人各有所求,互相牵制,一时都卯足了劲想要将对方所托的事给办好。
  到了另一边。
  成县的事在浅水镇引了轩然大波,谢行安的名头再一次被药商提起。而只差一点便走错路的蔡商,更是抚着心口直跳,万幸。
  他以为谢行安之前说成县的白前会有他的一份,是为着青蒿才说的,存着几分诓骗的心思,等回到江淮,天高皇帝远,他又能说什么。
  却没有想到,谢行安回到浅水镇的第二日,谢七就将半数的白前送到蔡商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家郎君自然说话算话,蔡商自己验验。”
  蔡商立马堆笑,这一看就是好货色,他又不是不识货。谢七按着那堆白前,语气深长,“我家郎君还托我带了一句话给蔡商,青蒿这事算过去了,不过浅水镇的药行还有谢家人脉,望蔡商不要再走偏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的所作所为,会有人盯着,蔡商这胆子本就不大,吓得后背冷汗涔涔,保证会好好做事。
  经此一遭,他行事倒是规矩,本分起来。每每听闻有县遭灾,便大把大把捐药材,救了不少人的命。名声好起后,蔡商更是往行善积德这上头走,给自己博出一条好路。
  不过眼下他还正惶恐,谢行安的船准备回江淮时,他还去送了,只盼望这位爷日后别再来。
  而被他念叨的谢行安站在船头,手撑在栏杆上,看水波流荡。良久,他才低声问谢七,“你说,世上真有人会到别人的梦里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