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卢瞧见,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年轻人从一排排置放卷册的架子中走出,目不斜视,一板一眼行礼,“是,师父。”
就这样,湛卢被丢给了这个名叫鹤齐的年轻人。
上界的一天好漫长呐。
大腿爹的日子好难过啊。
仙来神往,魔走妖至,作为六界统领的圣殿,一天到晚,事务源源不断。
案后的湛卢,腿脚早已跪麻。
她想偷偷伸手揉揉腿肚子,却被旁边鹤齐投来的告诫视线惊的立马摆正身姿。
湛卢本是短发,因今日工作时屡屡引起各有司与诸界官员的瞩目,被少佾于无言间催生出了及腰长发不说,还顺手给她挽了个简单发髻。
毕竟,再复杂些的他也不会。
美则美矣,可湛卢不适应啊。
本就手忙脚乱的她还得时不时腾手抹一把滑下的发绺,脸上早已被墨迹涂的乌七八糟。
高位之上,少佾的目光淡淡略过,却浑似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日头西斜,殿中才相对清净些。
“都退下吧。”
虽说是起居郎,但这圣殿并不比人间。
圣主会瞬移,眨眼十万八千里,人间帝王却不能。
所以,起居郎的工作并非人间那般严谨。
鹤齐轻车熟路收拾起笔墨纸砚,而后起身恭敬行礼。
湛卢见此,忙手忙脚乱依样画葫芦。
“新上任的起居郎留下。”
鹤齐微微一怔,在抬头看了一眼少佾后便默默退下。
湛卢有些无措。
一来,自觉今日工作干的糟糕透顶。
二来,她能感觉到,她大腿爹生她的气了……
“你过来。”少佾垂着眼眸,继续未处理完的事务。
湛卢抱紧自己今日的业绩,忐忑迈步向前,“哎、哎呀!”
官服太大了,绊住了脚。。。。
少佾真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
他起身走过去,明明弯下了腰,并伸出了手,目标却并不是正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膝盖龇牙咧嘴的湛卢。
湛卢忙下意识不顾疼痛去抢夺地上的册子,可惜,慢了一步。
字如狗爬,墨点如斗。。。。
“罚俸半月。”
“爹!爹!您不能啊!”这才干了一天就罚掉半个月,您让我喝西北风去啊~
伸臂圈抱住大腿爹的小腿肚子,她此时的无赖模样与明源如出一辙,“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
少佾垂眸,“错哪里了?”
湛卢仰着脸做深刻检讨,“我字写的丑,还记录不全,求爹别罚我俸禄了,毕竟,我如今还有妹妹要养呢!”
少佾对此却并不满意,转身便走。
湛卢誓死不肯松手,被拖行着的她忙又道:“还有还有,我反思过了,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劳您去向人家推荐我当徒弟……”
少佾的脚步停下。
抹一把碍事的额发,湛卢继续反省错误,“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做好本职工作才是首要的,养好妹妹才是首要的,即便是想进修,也得等以后工作做好了,手里有闲钱了,才能再动那个念、念头。”
突然蹲下身来的少佾吓了湛卢一跳。
盯着那张花猫一样的小脸儿,少佾边往外掏帕子,边道:“死了那颗心吧,它不会收你为徒。”
“为、为什么?!”我这么优秀!
少佾不答,耐心一点点帮“闺女”将脸上的墨迹擦净不说,还治好了“闺女”额头与膝盖上磕出的大包。
湛卢受宠若惊。
这个爹,一会儿一个样,跟抽羊角风一样。。。。
“爹,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我让他们传晚膳过来。”
“爹,我不能在这里吃,我得去看看师兄师姐和我妹。”还有那个死骗子,究竟瞒了多少秘密!
第29章 小仙君是哪个
“也好。”大抵是心里有愧,此时的少佾极尽温柔,“登云别院已被安置在东边不远处的雁回峰上,出大殿便能望到。”
“谢谢爹!”
湛卢拔腿就往外跑。
“等等。”
湛卢后背一僵,因为,她感觉她大腿爹的语气又变不好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湛卢僵笑回身,“没、没有吧。”
“为何会被伤?受伤后为何不直接找我,而是引发雷劫,强行飞升?”少佾有咄咄逼问的嫌疑。
湛卢挠挠头,试图编瞎话。
“不许有任何隐瞒。”
“是苏洛在秘境突然发疯,拽掉了我的袍子,然后将匕首插到了我身上……后来,她说她那是魔怔了,因为我那具躯壳是她的……”
“为何要强行引发雷劫?”湛卢说的那些少佾都知道,这个问题才是重点。
“因为我被插匕首后,感觉魂魄在极速衰弱且离散,不得已才……”
“回去吧。”
“再见爹!拜拜爹!”谢天谢地,爹没盘问不休。
湛卢跑的头也不回,当然看不见她大腿爹的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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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域,为顺利将徒弟扶上帝位,华阳已忙碌了整整一天。
刚坐下喘口气,他的大徒弟东平又走了进来。
“师尊,今日凌吉元君府上的剑侍曾来过,因见您太忙,便未及时禀明。”
“所为何事?”
“那剑侍说,她家元君受今日变故惊扰,提前出关了。元君让那剑侍递话过来说,元君府上下随时听候师尊调遣。”
华阳为之叹然,“倒是她有心了。”
“师尊,师弟飞升一事……”
“你可曾提过?”
“未经师尊允可,弟子不敢擅作主张。”
华阳在略做沉吟后,道:“你亲去她府上走一遭吧。”
“是,师尊。”
“嗳?你师弟呢?”
“弟、弟子不知啊。”
“孽障啊……”华阳拿手扶额,头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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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卢还是第一次腾云呢。
要不是心里有所记挂,她必然得好好周游一番。
按照她大腿爹所说,她很容易便找到了登云别院的新所在。
“姐!”
刚进院,她就被抱住了腿。
她忙蹲下身,“就你自己在家?”
歪fai乖巧点头,“哥哥要当天帝了,师兄师姐被叫去帮忙了。”
以前,湛卢有个习惯,喜欢将心里的秘密说给歪fai听。
歪fai知道湛卢与胪启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便将胪启当做了哥哥。
即便,这个哥哥从未亲近过她……
湛卢暗恼自己思虑不周,独留妹妹待在一个陌生地界,“饿坏了吧?姐给你做饭去。”
她有些后悔没跟大腿爹讨要些吃的再回来,因为,她不会做饭呐。。。。
怯怯的,歪fai小声道:“姐,我做好饭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
这小娃娃,还没灶台高呢!
“姐,好吃吗?”厨房里,歪fai很是不安的盯着湛卢。
“好……”正疯狂往嘴巴里塞吃的湛卢还不等竖起大拇指,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歪fai抢先跑了出去,“姐,师祖他哭鼻子了。”
湛卢忙出了厨房。
树下,少年郎正梨花带雨哭的肝肠寸断。。。。
湛卢怒火上头,冲过去大声问:“是不是被那些母色狼调戏了?!”
“阿卢~”一把抱住自己的前任徒孙,明源哭的愈发凶,“师尊他不理我,还嫌我烦~”
我勒个……
湛卢暗暗翻了个大白眼,耐下心拿手拍打着前任师祖的后心,柔声哄劝,“你也知道,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仙尊自然会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可是、可是我是他的亲徒弟啊~”
真是要了湛卢的老命了。
她真是纳了闷了,她总感觉,她这个前任师祖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个三岁的孩童。
撒泼争宠贪吃贪玩……
正哭到兴头上的明源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扯,低头看去。
一个黄衫小娃正仰脸盯着他,“师祖一定是肚子饿了,厨房里有吃的。”
“阿卢,这娃娃是谁家的?怎么叫我师祖?”
天才啊!
上一刻还不想活了的明源,下一刻吃的欢快如狗,“来来真棒!以后咱俩一起过吧!师尊什么的,最是靠不住了!”
累了一天的湛卢眼瞅着盘子即将见底,忙伸筷去抢。
“跟长辈抢吃的,你还要不要脸!”
“这是我妹妹给我做的!”
明源嘴巴一瘪,泪水盈眶。
湛卢立即举手投降,“好好好!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明源当即云收雨散,笑嘻嘻冲坐在湛卢身边的小娃娃道:“来来,今晚咱俩一起睡好不好?我的百宝袋里宝贝可多了~”
为了口吃的,至于嘛,湛卢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歪fai刚准备说自己想跟姐姐睡,忽的,耳朵一动,“姐姐,外头来了好多人。”
明源才不管谁来呢,继续埋头吃自己的。
湛卢出门去,愣了愣,“你们是……”
清一色的青衣女仙,个个冷若冰霜也就罢了,还个个腰悬长剑。
寻仇的?咋看咋像,可没道理啊……
为首仙子向前一步,拱手道:“我等是凌吉元君府上的剑侍,是奉我家元君之命来迎接我家小仙君回府去的。”
凌吉元君???
母鸡呀。。。。
湛卢忙还礼道:“想来几位姐姐是寻错地方了,我们初来乍到,并不识得什么小仙君。”
几个女仙互相对视一眼。
为首女仙微微蹙眉:“你当真不识得我家小仙君?”
湛卢脑子里忽闪过一个过于荒诞的念头,“不知……你家小仙君尊号是?”
“我家小仙君,姓墨,名敌。”
厨房门是开着的,哒,有人掉了筷子。
湛卢抽抽着眼角看过去。
几个剑侍都是聪明绝顶的,立即往厨房门口走去。
而后,齐齐单膝跪地,“元君方才得知小仙君飞升一事,着命我等前来迎小仙君回府,还请小仙君移……”
腾,明源站起,捏着拳头冲桌面快速道:“你们找错人了,我叫明源不叫什么墨敌,更不认识什么狗屁元君。”
第30章 明源妈
几个剑侍惊愕当场。
没有人会骂自己的娘亲是狗屁吧?
会不会真是找错对象了?
可是,瞧这位过激的反应又……
明源跑了,跑进胪启住过的那间屋子,从里面将房门锁上。
湛卢尴尬咧嘴,“大、大概,你们真是找错人了……”
几名剑侍倒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
留下两个守在院门外,剩下的嗖嗖嗖御剑离去。
湛卢跟歪fai在外头都快把门敲碎了。
湛卢思量着,要不要去告知一下死骗子或是华阳……
“墨敌。”
突然,一个冰冷声音自背后响起。
湛卢与歪fai齐齐打了个冷颤。
屋内,背靠门板坐于地上的明源陡然僵直脊背。
落日余晖下,一个手执拂尘、身着月白色道袍的中年道姑不知在何时出现在登云别院内。
湛卢有些意外。
意外于明源他亲妈的外表岁数……
她以为,会像其他仙子那般保持在二十岁左右……
许是气场太强了,湛卢与歪fai不约而同往旁边挪去。
凌吉元君的眼里似是没有其他,只有那扇门。
她对着那扇门冷冷说:“我是你娘。”
门,它不答话。。。。
湛卢暗暗咽了咽唾沫。
这就很尴尬。
凌吉元君面不改色,又对门说:“随我回家。”
门,它仍旧不答。。。。
湛卢发现,明源他妈微不可察的抬了抬下巴。
不知为何,就这么个细微动作,让她心生不安。
果不其然,等再开口,凌吉元君的语气已沉冷了三分,“你是逼我破了这门。”
“破!有本事你像破门一样把我破了!”
房门被猛然打开,明源气冲冲而出,冲着台阶下的女人吼道。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秀美少年郎,凌吉元君万万年冰封的容颜有片刻松动。
“你凭什么说你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在生下我后就死了!”眼泪从明源一双桃花眼里簌簌往下落。
湛卢心疼的很,下意识要向前。
“我会补偿你。”凌吉元君说这句话时,仍是一张冰冷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