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真有几分傻气,但又傻得可爱。若是没有章松年在原身心里卡着,她还真觉得杨子澄这人真心可嫁!
啊呀呀,怎么又想起章松年来了!方解意赶紧甩甩头把这人甩掉,又叫住转身欲走的杨子澄,反复确认道:“那些泡在水里的红薯……确定几天就能发芽吗?”
杨子澄转身笑道:“自然。而且给水及时的话,发芽之后会迅速长成小苗。所以……记得及时回去栽种,免得耽误了最佳栽种时机。”
“好,我记下了。”方解意说完,含笑回头看了刘氏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您老人家听到了吗?不是我自个儿想回去,实在是这红薯苗不能耽误了栽种啊!
刘氏瞪了方解意一眼,赶紧撵着杨子澄去了。之后母女俩回到府内,刘氏便叮嘱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私自外出。更不许你去乡下……”
方解意忙道:“可现在乡下离不开我。您也听到了,那些红薯苗……”
刘氏打断她道:“不过几棵红薯苗而已,有松香在呢,绝对耽误不了。而你眼下需要顾虑的,则是杨探花的感受。要知道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野马一样到处狼窜的姑娘?杨探花不揭穿你,那是人家的气度,你不能不自觉!”
“不,您老人家这回可错了。”方解意急忙凑到近前,一本正经道,“您难道没发现吗,杨子澄也同我一样,是喜欢田园生活的。要不然,他不会懂那么多育苗知识。”
刘氏哼道:“人家喜欢,是闲暇之余陶冶情操的,不像你,当个正经营生干了。而且,人家是男人,做什么都有道理。可你是个姑娘家,姑娘家整日家沾一手泥巴像什么样子?还是收收心去绣绣嫁妆要紧。或者你赶紧把那六个月的延期取消,嫁到杨家去吧,不然我这整日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哎哟,真失败啊,连亲娘都要往外撵了,方解意乐得哈哈大笑。但她却丝毫不往心里去,笑过之后只丢下一句“那您就去烧香拜佛,求菩萨保护让我赶紧嫁出去吧”,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概是在乡下这几日早起晚睡,又干了些体力活实在太累了,这一夜,方解意睡得格外香甜。甚至她还梦见了红薯苗已经长到了半人高,吓得她赶紧拿了一把铁锹嘿哟嘿哟地刨土,打算把苗种到地里,免得让杨子澄发现了笑话她。
这边正在梦里忙得紧,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压抑又激动的低呼。起初她只为是梦里的幻觉,可那低呼越来越真切,而且她这回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唤她的名字!而且还是个男人!
“意儿——,意儿?醒醒!”
方解意一个激灵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漆黑一片,桌上留的灯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等到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才发现有风进来了,正吹得鹅黄的细纱帐子微微摇动。而帐子入口处,赫然立了一个黑影。
“啊!!!——”她一声惊呼,刚要大声呼救,却被黑影一步上前紧紧捂住了嘴。
“别喊!”他压抑着激动低声道,“是我,章松年!”
什么?章松年?方解意的脑子轰的一声,似乎要爆炸了一般,吓得赶紧抬头去看。可惜那人以黑纱蒙面,根本就看不清相貌。——当然,就算能看清,方解意应该也不敢确定。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章松年的相貌,只有那么一个人!
章松年见方解意一脸惊恐,好久都缓不过神来,恐怕她吓坏了,赶紧放开捂着她的手,歉意道:“抱歉,我……不能见人的,所以,你别喊。”
“哦……”方解意惊魂未定,又缓了缓才问,“你……你怎么来了?又为什么不能见人?”
“我……”章松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含糊道,“日后你就知道了。我今天来,是想带你走的。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方解意诧异道,“难道这京城不是你的家吗?还是……你还要回战场去?”
章松年摇摇头,默了默方道:“家,我是回不去了。至于战场,或许我也回不去了。所以我才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接你。意儿,你是我的未婚妻,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你。所以,跟我走吧,我一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家,回不去了?战场,或许也回不去了?方解意的脑子飞快地转头,半天方道:“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不知道真相,我不会跟你走。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如今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什么?你又与别人有了婚约?”章松年显然没听过这个消息,大惊之下愤愤道,“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我们说好的,等我回来就完婚,你怎么……”
方解意苦笑道:“这事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一去好几年没有音讯。而且……还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章松年冷笑道:“不好的传闻?什么?是说我叛变了吗?哈哈哈……”
方解意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章松年大概也意识到了自个儿的失态,急忙止住了令人齿冷的笑声。半晌,方道:“你现在许给了哪家?”
方解意张开嘴刚要说“杨家”,忽然又觉得不妥,赶紧拐了个弯道:“许给哪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所以,你还要带我走吗?”
“自然!无论你许给谁,我都要带你走!”章松年咬牙切齿道,“因为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未婚妻。你所谓的退婚,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所以,你现在的事,我一概都不认!”
哦,原来你是这样的章松年!
方解意心头涌起百般滋味。一方面,她狠狠替原身松了一口气。因为,原身并没有错付,章松年无论现在处境如何,他都没有抛弃他。甚至,敢冒着生命危险回来带她走。这般痴情又专一的章松年,也的确值得她用命去换。
但另一方面,她也知道,现在的章松年已经不是当初的章松年了。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她至少能判断得出来,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所以,做为原身替身的她,真的可以跟他走吗?
章松年见方解意迟迟不答,不免心中焦躁,伸出扯下黑色面纱,双手抓住她的肩头,逼近她问:“你在迟疑什么?是舍不得现在的安稳生活,还是心里已经没有了我?别忘了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所以,你必须跟我走!要不然,我会杀了你现在的未婚夫!——对了,你现在许给了谁?赶紧告诉我!”
啊,这厮,魔怔了吧?还是疯了?
方解意似乎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般,彻底清醒了。她紧紧闭了闭眼,在心里对原身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才缓缓睁开眼道:“我现在许给了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人,身……身心都是!所以……我不能再跟你走,你……忘了我吧!”
“什么?你!!!”章松年彻底僵在了原地。他的脸色在黑暗中由白变青,最后彻底变成了黑色。与此同时,方解意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杀意。
方解意觉得一阵凉意迅速由头到脚袭遍了全身,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咬牙道:“你恨死我了吧?没关系,你若觉得杀了我可以解气,那就杀了我吧!”
黑暗中的章松年没有回应,但他全身紧绷,甚至于开始发抖了。但最后的最后,他也没有拔出刀,只是迅速转身出了房门,之后便跃上房顶,辗转腾挪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章松年走后,方解意过了很久才敢睁开眼睛。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所以她赶紧摸了摸脖子,确认没有一丝伤痛,这才徐徐喊出了憋在心里许多的那句话:“松绿,掌灯!松绿?掌灯!”
松绿自然是久呼不应,直到方解意实在等不及,摸黑下床点燃了蜡烛,这才在门口的廊下,发现了被打晕了松绿。
章松年这是彻底疯了!方解意后知后觉地抖着身子想,他会放过自己吗?他不会到外面绕一圈后又回来吧?还是……他去找她的新任未婚夫算帐去了?
一想到这个,方解意吓得几乎尖叫起来。她赶紧叫醒松绿,把她拖进屋,战战兢兢地把今晚的事同她一说,然后问她:“你有没有法子现在出府去?”
松绿一脸要哭的表情,使劲摇头道:“我没有!三更半夜的,估计没人敢放咱们放出!”
“可是事情紧急,若是不去杨府送信,怕是要出大事的!”方解意急得团团转,直恨自个儿不会飞檐走壁,不然她也可以像章松年一样来去自由了。
最后,还是松绿想了个主意。她说:“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装病,比如腹痛难忍,让我出去请个大夫。”
“好,这个办法好!”方解意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只是出去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赶紧把那身男装找出来,我马上换!”
第28章
换好了男装的方解意马不停蹄地跟着松绿并一个嬷嬷来到了府后门。那里紧挨马厩,方解意想都没想就解了一匹马拉了出来。
此时,松绿正跟门人在低声争吵。因为门人不想担责任,加上松绿又只是个丫头,说什么也不开门。并说要想出门也可以,除非拿府里的对牌来,否则谁都别想出去。
方解意心中焦急,只得把松绿一把拉到背后,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啪”一下朝守门的面门扔过来。守门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那银子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而后“啪”的一声落到了墙角里。守门人急忙蹲身过去查看,趁这个功夫,方解意眼疾手快地来到门边,咔咔几下就打了小门,牵着马就出去了。
身后,等到守门人拿到银子反应过来,急忙追出来,可哪里还来得及,方解意早已翻身上马,哒哒哒地朝杨府飞奔而去。
此时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声回响在耳边,显得整座城池越发空旷。方解意一路飞奔着,有一瞬间竟有种恍恍惚惚又回到现代的错觉。她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她孤身一人去古城游玩,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她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曾有种很强烈的穿越到了古代的错觉。没想到,今日这时空竟是颠倒了。
如此,一路疾行加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杨府门前。此时的杨府里面一片漆黑,唯有大门前的灯笼还高高悬着,在风中微微摇晃。
方解意在门前翻身下马,轻扣几声大门之后,有人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方解意道:“我是杨公子的远方好友,我姓方,是前来投奔他的,烦请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远方好友?”那人带着疑惑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门,就着门前微弱的灯笼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疑惑道,“若是远道而来,应该城门关闭前就进了城,你怎么这个点才找上门来?”
方解意笑道:“我本不想麻烦杨公子,所以一直在城内寻找客栈。没想到今日客栈爆满,我转到这个时辰居然还没找到落脚之处,所以只好来贵府打扰了。”
“哦……”那人虽仍有怀疑,但见方解意一身公子打扮,也不像个为非作歹之人。加上自家公子最看重情义,若是贸然推出去,将来怕是要惹公子不快。于是想来想去,只得点头道:“你略等一等,我去通报。”说完,“啪”一声关了小门,随后脚步声便远去了。
方解意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在门口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还好,现在是夏天,石凳不但不凉,人坐上去捂一会儿还微觉有些发热,让方解意原本那颗急燥的心瞬间平静了许多。
这边才刚刚稳住神,大门便“吱牙”一声开了,守门人一出来便客客气气道:“方公子,里边请吧!我家公子正在更衣呢!”
哦,看来,章松年还没有找到这里。方解意一颗心瞬间回归了原处。她紧随着门人进到里面,七拐八拐之后,终于来到了杨子澄的院子。这是方解意第一次看到他的院子,可惜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只看到是一处四四方方的整洁院落,除几棵古树之外,并无其它繁杂的饰物。
守门人在前边领路,一直把方解意领到屋门前,向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方公子,您请吧。”说完,便撤身回去了。
方解意不敢犹豫,刚想上前直接推门而入,又忽然想起,古代大户人家的未婚男子流行有个贴身丫鬟服侍,若是让自个儿看到,岂不尴尬?于是急忙把“推门”改成了“扣门”,然后静等里面的动静。
里边很快响起杨子澄的声音,方解意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杨子澄正在系最后一根腰带,猛抬头见是她惊得瞬间睁大了眼睛。方解意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注意到屋内并无其它女人,这才放下心来,忙解释道:“事出紧急,我怕别人说不清楚,只好自己来了。”
杨子澄立即起身把门闩紧,方回过身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方解意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章小将军回来了!”
“什么?松年?他回来了?”杨子澄再次吃了一惊,急忙追问,“他如今在哪里?”
方解意摇摇头:“他从我家走了,如今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是怕他会来伤害你,所以才深更半夜前来打扰。”
“哦……”杨子澄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牵连,无奈道:“这是迟早要过的一道坎儿,当初咱们两家结亲时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可我父亲却一直认为他回不来了,所以才和他退的婚。”方解意解释道。
杨子澄道:“那只是方大人的判断,并不代表事实。事实就是,章松年确实有可能回来!”
“哦……”方解意点头,结结巴巴道,“既然你早有预料,那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算是吧!”杨子澄这时才想起来请她入座,然后才道,“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还有处境。你得跟我说明白,我才能准确地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