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寰宇瞥了他一眼,脸色不变。
吉祥闭嘴后退。
虽然陛下什么都没说,但吉祥知道,陛下对他的汇报有些满意!
他负责过陛下的补汤,而陛下让他的干儿子忠伦到佘大人家中、负责监督抄家之事,显然,就是暗示他去探究佘大人为何异于常人,可有秘密的法子。
但那些东西污秽不入耳,陛下肯定不想多听,吉祥便没有画图、更没有让人呈上那些器物、没让人证面圣,只是挑挑拣拣,选择性的转告。
而陛下听后,没有发落他自作主张,更没有惩罚他们越矩,就代表对他们的处理满意了!
吉祥自觉又为羞于开口的陛下办妥一件事,但,其实,段寰宇也没有太满意。
角先生,是谁?不对,那是什么器物?
从字面意义上,段寰宇很快联想到最常见的空心牛角,开始恍然。
原来如此。
那他受不住的时候,可以让秦怀安用空心牛角……可笑,秦怀安都怀上了,他哪会受不住?
而吉祥看着陛下的眼色,又大胆地上前,说起了别的:
“陛下有所不知,女子以瘦为美,用膳极少,身如蒲柳,五步三喘,十分瘦弱。佘大人血气方刚时,才与七女一起面不改色;而秦姑娘从异乡来,吃得比青麟卫还多,日行百里都不觉得累,十分康健,与寻常女子不同。”
段寰宇没有表态,只品出些问题来。
确实,大街上的女子,战乱中的女子,或是宫宴上的女子,都非常瘦弱,他手下任何一个士兵,都能像拎鸡仔一样拎起她们。
如果世间女子都如此瘦弱,怪不得他的朝臣们妻妾成群也不怕。
原来,不是他中了蛊毒不够中用,而是朝臣们顶不住女子的勇猛与刚强,于是让天下女子都往柔弱恭顺那边靠,他们只娶身子瘦弱、还吃得少的女子!
想到这里,段寰宇瞥了吉祥一眼,道:“下次不用说这些。”
又吩咐:“后宫荒废已久,你把……唔,就巽柔宫吧,把巽柔宫收拾一二,以便日后住人。”
巽为八卦中的风卦,意为柔和顺从的风,巽柔宫的宫名,饱含他对秦怀安入宫后的深深期盼。
而且,巽柔宫位于在他寝殿旁,坤宁宫的东南方,他即使不坐御辇,步行过去,也十分方便。
等等,为何是他过去。
都是他去段府见秦怀安去多了!才几天,就养成了习惯。
吉祥心中一喜,心想陛下终于肯让后宫进人了!
他连忙答应下来,又充满喜悦地问:“请问陛下,巽柔宫准备让哪位姑娘入住?或者,哪些?”
他得知道这些,才能提前布置得妥当,让陛下后妃的喜欢。
又暗暗提醒“姑娘”,盼望陛下不要谋夺臣妻。
段寰宇瞥了他一眼:“什么哪些姑娘,只有一位。”
怎么连吉祥都觉得他要让后宫进很多人。
也不想想,他对付秦怀安一个,都要喝补药。
段寰宇沉默了一下,而吉祥恍然,又偷偷瞄了半眼陛下,小心提议道:
“是秦姑娘?那不知秦姑娘家乡何处,若布置成秦姑娘家乡的模样,秦姑娘或许能对入宫一事更加喜悦……还望陛下明示。”
以陛下不忍吵醒秦姑娘的宠爱,这点细节由他来提出,陛下应当会满意才是。
但,段寰宇沉默不语,只盯着他。
吉祥也等着他。
缓缓地,空气里蔓延着尴尬,与沉默。
吉祥语塞,自知失言。
他怎能想到,陛下对秦姑娘那样的疼宠,却连秦姑娘故乡何处都没问!
陛下也没有说给秦姑娘什么名分。
仿佛是偷偷往宫里进人,让秦姑娘继续没名没分的样子……
吉祥连忙补锅:“奴才以修葺段府为名,让伺候秦姑娘的宫女问清楚?”
段寰宇“唔”了一声,同意了。
吉祥又是个从小就跟着段寰宇的,从皇子的小太监当到如今的大太监,这都还没去世,他难免比其他太监大胆。
于是,此时,吉祥忍不住,既大胆又小声地发问:
“那,床铺被褥等一应物品,主要放在巽柔宫主殿,还是偏殿,或是巽柔宫的小屋呢?”
间接斗胆的问是让秦姑娘当一宫之主,嫔位以下,还是无名美人了。
这回,段寰宇总算答得上:“自然是主殿。”
尽管不适合秦怀安的位分,可让秦怀安去住偏殿,或刚进宫的美人才住的小屋,让秦怀安以为他要娶满一整个宫殿的女子,那秦怀安还不得伤心至极,寻死寻活!
哎,他一世英名,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女子。
段寰宇唇角微翘。
他沉思一阵,又特意吩咐:
“主屋无需放装饰品,有床有桌椅即可,地上需铺满软垫,再在偏殿挖个温泉池……最长半月修造完。”
“是!”
吉祥领命而去,马不停蹄地通知内廷,按陛下的吩咐做事。
又托人前往段府,以修缮段府之名,让秦怀安的丫鬟知书识礼询问她家乡何处,有何特色,喜欢怎样的布置。
除此之外,吉祥还得亲自选未来伺候秦姑娘的宫女!
段府的宫女秦怀安已经用惯,无需换人,只需添加些人手,按一宫主位的配置添人。
吉祥忙碌着,内阁忙碌着批注题奏本、左相包敛之忙碌着整顿青楼、包敢当与陈诚忙着养伤、秦氏冶炼厂的女工们忙着包装……
段寰宇事儿都扔给别人了,垂拱而治,十分空闲。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纳妾,便准备提早回段府。
不过,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问了句:“秦姑娘此时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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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白溪三十二街十二号,秦氏炼厂内。
秦怀安撑着脸,忙着指挥六个混混在热辣的夏天中砍柴、加煤、烧火。
六个混混被精神鞭挞与灵魂尖啸弄得痛哭的次数多了——而且,他们根本没看到那位姑娘有任何动作,自己就忽然痛晕了,就好像被施了妖术一样!
第三回 度醒来,闻着女工们大口吃肉的饭香味,他们却只能交出身上所带的铜板,自己啃自带的干粮,还得乖巧听话地,给隔壁冶炼厂当烧火的苦力,半眼都不敢看这些可怕的妖女。
外头亭子内,苏春生当监工,她紧张兮兮地捏着祛人的药粉锦囊,唯恐打开得不及时。
秦怀安则撑着脸,把难以看懂的律法又翻一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
“午时都过了,他们的同伙,还有所谓的勾结的衙役,怎么还没来?”
苏春生猜测:“会不会是探花夫人送银子来时,打着探花府的旗号,让他们以为我们有更大的靠山?”
秦怀安猜测着:“可能,但更可能见钱眼开,找人抢劫,以及,救出他们的同伙。”
这可是两千五百两!
连售价低廉的药粉铺都能被混混团伙看上,索要保护费,何况是两千五百两!
很有可能,他们干一票就退隐逃跑!
因此,秦怀安决定最近都在这边守着,免得大家遇害。
而且,当把混混们昏迷时,她暂时信了混混们的鬼话,把他们与官府勾结当真,于是让青麟卫乔装打扮去报案,以揪出勾结之人。
青麟卫八十六报完案呆那盯着了,于是秦怀安也不知道衙门什么情况,只知道报了案都没来人,肯定有古怪!
又过了没多久,当日河边围观过秦怀安下水救人的女童小井,此时神色慌张地迈开小腿,飞奔来报:
“秦老板!苏姑娘!外头来了两队各几十人的官差大哥!目的地是要分别围住我们的正门和后门,还有个衙役在店门口堵着,说有百姓举报我们售卖蒙汗药,并且迷晕绑架了六个无辜男子,图谋不轨,劫财劫色!”
她还没学字,不知道后门官差说的是什么,但她年纪小记性好,很会复述!
秦怀安塞给她一包驱人药粉,道:“你和你的娘亲去后门守着,不要开门,敢有人创就打开锦囊,不用犹豫。”
苏春生站起道:“换我去吧!她太小了。”
可她说完,又不放心地望了眼正在烧火的六个匪徒。
秦怀安含笑看了苏春生一眼,帮她拉开了锦囊。
锦囊一被拉开,六个正在勤勤恳恳受热受累当苦力的匪徒便应声而倒。
“为、为什么!!我们已经很听话了——呼,好痛啊!!”他们昏倒前,饱含泪光地问。
秦怀安飞快地愣着的苏春生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啦!”
又吩咐:“苏姐姐,换你去后门。小井,你喊几个姐姐把他们绑起来,并且看着他们,如果他们醒了,你们就弄晕。”
小井点头,握着小拳:“好!”
秦怀安吩咐完,便连帷帽都没带,赶紧飞身出去外面。
见着那声势浩大的、约莫二十人的官差们,把店门团团围住,正欲闯进门,喊着让她们乖乖被抓,交出药粉,不要对无辜男子劫财劫色!
说得秦怀安都笑了,哈哈的爽朗大笑,反问道:“我,对他们劫财劫色?”
嫣然一笑,顾盼生辉,为首的衙役愣了下,抿下唇角,很快就一掌拍在柜台上,凶狠道:
“来人,把主犯拿下!”
秦怀安已吩咐过,如果有官差来,董小冰她们就去店铺后院,不要出头。
而她自己则侧耳倾听,五个五个的数着、判断着附近来了多少人:
“二十、二十五、十二六;后门十四,好。”
此时已有两衙役戴着枷锁上前,秦怀安刚闪身避过,她身边的青麟卫已经迎了上去,掏出令牌,威严地说:“军机九处在此,放下你们的武器!”
衙役却完全没看懂令牌,笑道:“呸,一个小小的药粉店,冒充什么黑鳞卫?骗鬼呢?放下你们的武器!乖乖束手就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嗯??你们两个人——”
两青麟卫见他不妥协,直接拔`出带鞘配刀,一下撞在为首衙役的侧颈上,把他击昏,声线冷酷:
“妨碍军机九处办事者,杀!”
但,并没有震慑作用!
因为青麟卫只有两人,而他们来了二十六人,倒下一个,还有二十五个。
二十五个纷纷拔刀,一涌而上:“你们不但冒充黑鳞卫,还要当街击昏官差——”
秦怀安正要加入战局,却听到马蹄声响,外面街头尘土飞扬。烟尘飘落间,两列黑鳞卫策马开道,簇拥着中心的骑着高头大马、面容冷峻、神色莫名的段美人。
而在段美人身侧的,是一个穿着官袍的大胖子。大胖子一到,马上呼喝衙役们别动,气急败坏地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还不赶快来拜见段大人!”
两青麟卫还持刀格挡防范着,衙役们根本没停手,还有人骂着:“主薄大人关你屁事?”
可听到马蹄声,以为谁来包抄,转头一看,两列凶神恶煞、高壮无比、威风凛凛的黑鳞卫们翻身下马,对他们举刀而来。
老天!
噗通!
衙役们慌忙收手,膝盖齐刷刷的软倒,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更别说抬眼看黑鳞卫们簇拥着哪位大人物。
谁人不知,黑鳞卫是直属陛下、于军机九处办案的亲卫!
他们只听闻有一堆女子无父无母,从女狱被赶出,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却就胆敢去京城最边缘的地区开铺子。又因弟兄们被迷晕了,他们才“愤而出手”,怎知会真的牵扯到黑鳞卫?!
衙役们跪得干脆,黑鳞卫也没格杀他们,只是把他们都抓了绑起来,缴了械,还拉成一串。
药粉铺后门也同样。
还跪着的衙役们相当害怕,还没轮到被塞住嘴的,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他们的主薄大人伸冤:
“冤枉啊大人!是因为有人报案,药粉铺掌柜迷晕了他六个弟兄,图谋不轨,关在药粉铺里劫财劫色!我们才组织同僚,赶来救人,并不知黑鳞卫再次办案——”
“哦?劫财劫色?”一把清冷又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条斯理地问。
衙役们慌忙点头,却忽然想起,药粉铺貌美姑娘身后,就跟着两位穿着青色衣袍的黑鳞卫。
衙役:“……”
他只能补充:“是报案的人说的!”
那道声音的主人翻身下马,语调充满兴致:“哦?本官倒想看看,劫的是什么色。”
衙役的嘴已被塞住,只见黑鳞卫与他们主薄大人簇拥着的“段大人”说罢,就往药粉铺子里走。两位青麟卫收刀躬身,退在一边。
而“段大人”已经走到药粉店貌美掌柜那边去,背着手问:“这位姑娘,带本官看看,你究竟劫了什么色。”
而那位姑娘轻笑一声,做了个“请”字姿势,道:“好呀。”
然后又说了句什么,是衙役听不到的音量。
是秦怀安压低声音悄悄问:“可以劫你吗?”
段寰宇目光顿时凝固,悠闲的身姿不服从容——
竟一开口就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对他~~!
段寰宇轻咳一声,往后扫了青麟卫一眼,两青麟卫恭顺退后。
此时段寰宇才低声道:
“也,未尝不可。”
而秦怀安已经先行一步,嗤笑道:“呵,你想得美。”
段寰宇:“……”
得,还没消气呢。
可他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得带着亲卫跟在秦怀安的身后,看她今天迷晕了什么人。
当见到被苏春生和小井与其他婆子一起看管的、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六个长相猥琐的老混混,段寰宇脸都黑了。
劫色?就这?
秦怀安趁机告状:“你能管这事儿吗?我巳时末刻就让侍卫机警的去衙门报案,午休他们都不见人,直到未时,贵客走了,他们才带人来,说要抓我,我觉着他们有认识贵客车架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