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奉台前对拜,喝合卺酒,结道侣契,神识交融。
流云簪上仅剩一点的诅咒缩得更小。
雎不得将藏于识海中,被封印的精血打开,曾经的感情回来,如打开枷锁的最后一把钥匙,诅咒瞬间崩塌,化作浓烟消散。
似潮的星力涌入林念慈身体,她识海之中的星空瞬间全部亮起,星与星间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风起云涌,磅礴的力量自四面八方奔来。
魔宫众魔正处于魔尊封后的兴奋之中,眼一眨,便被人从身后斩了脑袋。
数千正道修士从阴影处走出来,步步逼近奉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照得如天兵天将。
顾泠泠已是金丹完好身体恢复如初,她持剑走在最前方,冷冷睨着上面的两人:“林念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林念慈倒在雎不得怀里,脸色煞白,强撑着:“话不要放太早,到底是谁的死期还不一定呢。”
顾泠泠冷笑:“知道你在与谁作对吗?还是束手就擒吧!”
林念慈努力抑制识海里的法阵运转:“知道,不就是天道么?”
雎不得早便偷偷告诉她所有秘密,包括他为何会与她一同寻找星力。
这是天道下的一盘棋。
雎不得的母亲扶云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窥见天道,得到了一半天道的力量。那时她已接近疯魔,对这力量不感半分兴趣,但她认为天道不公,不甘心将力量还给天道,便在自尽之前,把这力量藏在诅咒中渡给了雎不得。
天道不知力量已在雎不得身上,一直放任他修成化神,成长到激起诅咒,将力量释放。
为了阻止他继承天道之力,天道降下数道天雷,想要将他杀灭,不成想雎不得硬生生熬过雷劈之痛,成功获得力量。
此时的雎不得,已经不是天道可以随意杀死的蝼蚁,随时有可能威胁到它的地位。
既然暴力不能杀他,那便借刀杀人。
天道发现他上一世与一位女子纠葛颇深,便决定利用他的上一世来除去他。
它找到林念慈,为了让她参与计划,它特意安排了一个顾泠泠从中作祟,然后自己在林念慈心灰意冷之时出现,哄骗她集齐星力便可让世界回归正轨。
她在思过崖听见的所谓寻找星力拨乱反正的话,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从未被任何邪物所控,掌管一切的从来都是天道,连突然出现的顾泠泠也是它一手设置。
雎不得察觉它的意图,故意上钩,如它所愿陪着林念慈到处寻找星力。
一切按部就班,如天道所计划,雎不得爱上了林念慈,林念慈集齐所有星力,她识海上的星空启动。
星空连结成阵,是天道特意为雎不得准备的阵法。这个阵法不能中断,一旦中断便功亏一篑,这也是天道安排林念慈承载阵法,并让雎不得爱上她的原因。像他这般的人,一旦彻底喜欢某个人,便死也不会伤害她,阵法便能运转到完成。
而这个阵法,名唤聚星阵,集天地灵力而成,可吸取世间所有力量,是千万年前上界修者在此留下的最强阵法,无人能敌。
天道孤注一掷,它已无路可退,它在赌,赌雎不得抵不过聚星阵的力量。但雎不得也在赌,赌他能抵得过聚星阵的力量。
林念慈撑了一阵,还是撑不住聚星阵的庞大力量,昏死过去。
雎不得一边为她输送灵力缓解她的痛苦,一边等待聚星阵成阵。
天道想要利用此阵取回力量,他又何尝不想用此阵反取天道的力量。
看林念慈神色痛苦,体温极低,他不禁心脏抽疼。他揽紧她,取出大氅将她裹好,用灵力温热大氅。他的脸颊贴着她的眉头,似乎如此便能抚平她的伤痛。
他本不想让她承受这般痛苦,但除了这样别无它法,对此她也毫无怨言。
他们二人已至绝路,今日必须赢过天道,他们才能继续活下去。
顾泠泠带着天道重新给予她的力量,指挥身后的数千修士向前冲去:“先杀了那个男子!”
数不清的人向男子扑过去,纷纷抽出法器攻向他。对周围似蝼蚁般的人,男子眼也不抬,身上灵力波动,气势汹汹的人便全部飞到半空,被碾为齑粉。
顾泠泠并不惊讶,继续指使后面的人接上。
这些人双目无神,傀儡一般前仆后继,再化作粉末。
顾泠泠端坐后方,她的任务便是车轮战,渐渐吸引雎不得的注意,让他放松警惕。
天道隐在聚星阵的另一面,伺机而动。
它看准时机,立刻启动聚星阵。
一个发金光的阵法出现在林念慈额心,四面八方的灵力涌入阵中,周围的修士全被吸入,顾泠泠也不得幸免。
她用力扒住身边的石柱,惊慌失措。没撑多久,石柱碎裂,她被迫飞进法阵,与其他修士一样被高强度的灵力挤压,瞬间消失,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雎不得靠得最近,却坐得稳如泰山,平静看着四周一切在眼前隐灭。
天道加大力量,整个六示城都几乎被强大的吸力吸入,边城海水、天边的云奔涌着流进去,依旧不见雎不得的动静。
两个时辰前还喜气洋洋的魔宫,早消失无踪。
天已完全变黑,周围飞沙走石,陷入一片漆黑的混沌。风声啸啸,整个天地似乎只剩此处有一点微光。
它慌了一瞬,又立刻恢复镇定,他在聚星阵上做过的小动作它早便发现并修补完整,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等了许久,雎不得终于动了,他的手飞速伸进法阵里,浩浩灵力从他指尖倾泻,几乎是霎那便将聚星阵扭转。
原本涌入天道的灵力纷纷以更快的速度反涌向雎不得,天道剩余的灵力也在阵法的作用下不断流失,它这才发现自己修改好的阵法又被改了回去。
雎不得眼疾手快,捉住一根灵丝,顺藤摸瓜找到天道,将它一把揪了出来。
一团无实物的灵体在掌心挣扎,它不可置信:“不可能!”
他没有为它解答的乐趣,继续吸取它的力量。
天道看着林念慈额顶的法阵,危机关头忽然明白,这场大婚根本就是扰乱它视线的噱头,在两人结道侣印时,他便偷偷进入她的识海,将阵法重新做了改动。
从始至终能阻碍他的,除了林念慈,便只有扶云下给他的诅咒,而它却设计将诅咒解开,自己害了自己!
扶云的诅咒从起始便在制衡他,令他每年六月失去灵力,令他无法爱人。但它亲手计划,替他消除诅咒。没有了阻碍,他的实力自然提高。它以为它能趁机杀了他,殊不知,也给了他杀自己的机会。
天道醒悟,追悔莫及。
若是一月前趁他灵力被封将他杀死,便不是如今局面。但那时它贪恋在他身上的一半力量,如果杀死他,所有力量将全部消散,不复回来。
天道感觉大部分力量都在离自己而去,它竭力调动起仅剩的小部分能量,以己做媒,努力扭转。
世间一切忽然停止运行,时间急速倒退,天渐渐亮起,被吸进聚星阵变成粉末的修士一个个完好退出来,云、海也喷薄而出,回归原位。
一切的一切,都在急速倒退。
雎不得不料天道还有这种招数,急急发动灵力去阻止,却为时已晚。他眼睁睁看着世间一切飞速后退,林念慈消失,曾经的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
最后,他听见天道嘲道:“雎不得,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喜欢甜的,不会虐哦~
(下一章没有男主,想看男主的宝子慎买)
第40章 泊城(一)
“师姐, 我进来了?”十三四岁的男孩敲敲门,见无人来开,便蹦跳着推门进来。
明亮的阳光将一切都照得温柔, 少女正趴在院中央的桌子上睡觉, 翠绿的鸟雀在桌上啄食摆放好的糕点。
鱼子晋轻推她:“师姐, 醒醒, 我们该走了。”
鸟雀受到惊吓,鸣叫一声扑棱棱翅膀飞到树上。
林念慈动了动肩,打个哈欠起身, 看见鱼子晋的一瞬愣住了。
她疑惑:“师弟?”总感觉师弟不应该这么小的。
鱼子晋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给她倒了杯水推过去:“师姐, 你睡迷糊了。”
“嗯……”她揉揉眼, 将水喝了, “方才好像做了个梦, 我梦见你……我做的什么梦来着?”
鱼子晋站起身:“别管做的什么梦了, 快些走吧,师兄他们早聚齐了。”
林念慈蓦地想起正事, 将疑惑抛到脑后, 跟着向门口走去。
门外聚了两个人,都在等他们。
郁茗见她出来,过去揽住她的肩:“哈哈哈,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你睡迷糊了。”
林念慈还有些迷糊, 见到他们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们不应该是这样。
她没多想,反手搂住郁茗的腰:“哪里来的美人?刚出门就来投怀送抱。”
郁茗却一脸惊讶, 伸手摸她的额:“也没发烧啊……你不会现在还没醒吧?”
旁边的莫修竹和鱼子晋也很是惊讶地望她。
“怎么了?”看他们模样, 她不自觉松手, 说着自己也反应过来。这样的话似乎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她应该是含蓄内敛的。
莫修竹无奈笑了:“看样子是真还没醒。”
林念慈收了手,眉头紧蹙,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从她醒来开始便觉得奇怪。
“既然人齐了,我们走吧。”莫修竹掏出一张符踩到脚下。
御空符瞬间变大,剩下的三人跳上去。
郁茗是三长老湛丹雪的唯一亲传弟子,湛丹雪平日与和光关系颇好,所以莫修竹三人外出历练时一般也会带上她。
御空符很快飞至高空,急速向前,林念慈站在前面却常常回头,不知在看什么。
“念慈,总是回头做什么?”莫修竹减慢速度,怕她站不稳。
“没事,就是觉得身后应该有个人。”她又回头看了眼,这种感觉很是怪异,虽觉身后有人,却不是警惕,而是安心。
不过三日,四人来到东洲与北洲交界处的泊城。
这三日里,林念慈还是无法适应,处处觉得不对劲,整个人分裂又矛盾,彷佛她不是这里人。
“师姐,那是什么?”鱼子晋指着旁边小摊子,期待看她。
她看见小摊上面插着的糖人,拍拍他脑袋:“想要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鱼子晋捂着并不疼的脑袋,控诉道:“师姐,你真的变了,以前你都会直接去买给我的。”
林念慈动作一顿,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
她买了四个糖人,向他们走去时,心头一跳,这个场景莫名有点熟悉,似乎她曾经也给某人买过糖人。
莫修竹与郁茗不喜食甜,林念慈也没有想吃的心情,便都给了鱼子晋,鱼子晋抱着四根糖人,喜滋滋地便走边吃。
莫修竹嘱咐:“待会去了孟府,念慈看好子晋,莫再让他像上次那么冲动了。”
“……好。”林念慈想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上次的冲动是什么事。
上次他们随师父去青锋城时,在城下遇见一恶霸欺负平民,鱼子晋刚学了点剑,便学话本里的游侠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在人家剑修的地头上耍剑,被恶霸追着打了三条街,一个月没爬起床。当时幸亏师父来的及时,要不然三个月他都不一定能站起来。
她忽地笑出声,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样活泼张扬的师弟距自己已很是遥远了。
此次有问题来寻他们的,是泊城首富孟氏,孟氏府邸非常好找,就在最繁华的街道。
孟府小厮通传后,将四人引进府中。
孟府整体装修清雅,完全没有一般商贾的豪奢之气,但它的贵气都藏在细节处。先入穿堂,两边是游廊,再往前走便看见几处院落。
几人被引入正院,孟老爷与孟夫人早早等在房里。
孟老爷生得浑厚,一脸横肉,这样的天气早热出一身的汗。他擦擦额间湿汗,起身高兴道:“几位道长终于来了!”
与孟老爷相比,孟夫人脸色便差上许多,整个人也更加憔悴,见几人来了也只是慢慢站起来,看着没有一点精神。
孟老爷招呼他们坐下,侍立的丫鬟为他们倒了杯茶。
莫修竹开门见山:“孟老爷,孟公子的基本情况我们俱已知晓,能否讲述一下细节?”
孟老爷陷入沉思:“我儿平日不喜交际游玩,只整日整日地闷在房里读书。但从上月起,我儿突然一反常态,日日都要出去,问他去何处,他从不说。那时起,他便日渐消瘦,失踪前已瘦到只剩一把骨头。五日前,他外出后,再也没回来。”
一旁沉默的孟夫人呜咽一声,再也坐不住,被丫鬟扶着离开了。
目送孟夫人出门后,郁茗问:“孟公子一反常态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人?或是去过什么地方?”
“这……”孟老爷想了想,“我倒不是很清楚,待将青竹唤来一问。”
立在一边的管家立刻安排人去叫孟公子的贴身小厮。
青竹很快过来,他生得不是特别好看,又瘦又高,低着头站在门前。
郁茗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青竹不假思索:“公子曾去过一处道观,回来后便神神叨叨的,书也不读了,房间整夜整夜地亮着灯不肯睡觉,还经常传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小人敲门进去,声音便没了,除了公子不见其他人影。自那时起,公子便常常独自外出,谁也没带。”
莫修竹紧接着:“是谁将他带去道观?中途可曾接触过什么人?”
“公子再过几日便要参加省试,夫人听说连苍山上新建的安奉观颇为灵验,便带着公子前去求符,中途……应该不曾接触过外人。”青竹垂首,说起这些来有些僵硬。
对他的语气,林念慈直觉有问题:“真的不曾接触过外人?你可想清楚了?”
青竹声音忽然大了些:“小人想清楚了,不曾。”
郁茗与莫修竹对视一眼,点头看向孟老爷:“孟老爷,可否允我们去看一看公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