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熹逃也似的跑开后，陆祉年抬起头，淡淡地朝另外三个人瞥了眼，“看我干什么，不玩了?”
他食指叩着纹理清晰的茶几，漫不经心地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都收进眼底，偏又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说。
搞得齐盛想问，却又不敢问。
沉默了好半晌后，齐盛欲言又止道，“那我们接着玩?”
就玩真心话，这总能问出点什么吧。
陆祉年随意点了个头，算是应下。
云熹暂时没回来，他便在她的座位上坐下，替上她的位置。
……
游戏继续，这回齐盛李岩还有李桥三个人仿佛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他们互不为难，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过得很快。
轮了一圈回来，被轮到的人一下就成了陆祉年。
齐盛摆弄着手中的卡牌，目光隐隐约约透着点兴奋，“陆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您选一个吧?”
“行啊。”
对上齐刷刷望着他的三双眼睛，尤其是看见里边不约而同涌上的好奇时，陆祉年冷不防地低哂了下。
他分明看得出他们在想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却像是懒得计较似的，头也不抬道，“真心话。”
陆祉年从茶几下摸出罐汽水，旋即单手拉开，在汽水滋滋冒泡的声响里，他勾着唇，扯出个笑容来，“想问什么就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齐盛以手掩唇低咳了下，还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桌上的卡片，仿佛多说一秒都嫌烫嘴似的，语速飞快地说道，“陆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这话一出，李岩和李桥也假咳了两下，转瞬间，光线幽暗的咖啡馆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大家一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过于的……劲爆了。
包括刚刚从休息室里整理完衣服回来的云熹。
蓦地听见这么个问题，像被人施了定身的法术般，云熹停在转角，迈不开脚步。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窗边的那一桌人望去，最后定格在最里面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身上。
鬼使神差地，云熹好奇陆祉年的嘴里会说出个什么样的答案。
……
不远处的卡座里，陆祉年摇了两下瓶身，浅黄色的液体在瓶中晃荡，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脸上神情变得似笑非笑。
齐盛见他这架势，迟疑着问了句，“陆哥你这是不打算说，准备——”
但一句“准备认输喝酒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陆祉年半阖着的眼完全睁开，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有。”
有喜欢的人吗?
有。
陆祉年这一句话，如有回响般地绕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角落处站着的云熹怔了下，恍若有什么东西猛地划过她的四肢百骸，短暂的惊讶过后，是愈来愈明显的钝感。
他，有喜欢的人吗?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而齐盛这个提问的人，更是震惊地合不拢嘴，下意识就问道，“谁啊，陆哥你喜欢谁，我们认识吗?”
“我记得，真心话只能问一个问题。”
面对齐盛的三连问，陆祉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他不想说，就没人能逼他说什么。
齐盛套不出他的话，只好作罢，却在转头的瞬间忽然瞥见云熹的衣角，“云——”
齐盛这边才喊了个名字开头，就见陆祉年瞥过脸去，原先云淡风轻的脸上蓦地有了情绪。
他先众人一步朝云熹招手，语气熟稔地问道，“怎么不过来?”
涣散的意识回笼，云熹慢慢吞吞地“哦”了声，她走过去，头却埋得有些低，像是不愿意让陆祉年瞧见自己脸上的异样。
“累了?”
可情绪非她所能阻止，耳畔不过是响起他简单两个字的问询，心上反倒像压了层浸了水的厚重棉花。
止不住的酸与涩。
在陆祉年察觉到什么，下一秒就要低头来与她对视的时候，云熹别开眼，慌忙承认道，“是，是有些累。”
看着余光里李岩他们散去的背影，她又编了句，“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了……”
“你困了。”
陆祉年不再勉强看清她脸上神色，只是嘴里重复着她说的话，也不知道信没信。
望了眼咖啡馆上方可以住人的客房，又看向窗外隐没在黑暗里的小雪。
陆祉年最后点了下头附和道，“好，既然想睡那我们就回去。”
回去?
这下云熹还没反应过来，齐盛突然顺着话头接话了。
“这大晚上的陆哥你回哪去啊，我这楼上有客房，要不将就着休息一晚算了。”
外边刮着风，又夹杂点雪，开车并不是那么安全。
齐盛想不明白，陆祉年为什么说要回去。
咖啡馆楼上是改装过的民宿，客房条件称得上一句不错，位置敞亮，相应用品也一应俱全，寻常来昭明山旅游的人多了，还会预订不上位置。
相较于现在天色已晚，开车下山至少要一个钟头的车程，实在是劳心劳力且没有必要。
“不了。”
可面对齐盛不解的目光，陆祉年还是理着衣袖摇了摇头。
“陆哥你……”
“不用担心。”
陆祉年活动了下手指，说着就从卡座里站了起来，“能开，车钥匙给我。”
“唉，那行吧。”齐盛妥协了，起身去给他拿车钥匙。
“嗯。”
目光从齐盛离开的背影上挪开，陆祉年望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云熹，嘱咐了句，“在这等我。”
话落，就跟着齐盛出去取车。
等车发动后，才把屋内的云熹给叫了出来。
……
车上开足了暖气，云熹一上去就能感受到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她正兀自低着头系安全带，想克制住翻涌不停的黯然情绪，殊不知恰是这股刻意，将她的不同寻常给泄露了出来。
“真有这么累?”
陆祉年抬眼，又问了遍。
车内只他们两人，云熹可以清晰感受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般地停留着。
“不累，只是……”
她话音戛然而止，几次呼吸平复后仍说不出口。
她其实还不如齐盛，至少齐盛能在陆祉年面前坦荡问出“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她却连自己为什么情绪低落了，也无法宣之于口。
“不想说?”
陆祉年狭长眼尾撩起，好看的眼睛形状，即便在夜里也难以忽略。
云熹盯着他这双眼看，好半天才“嗯”了声。
尾音听上去隐隐有几分难受的哭腔。
“那就待会说，不说也行。”
见状，陆祉年赶忙说道，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他又让云熹闭上眼休息会，什么也不用管，到家了他再叫她。
……
没人再说话，车内转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祉年专心开着车，只是开到一半的时候，齐盛打来了电话，蓝牙耳机响起他带着探究意味的声音。
“陆哥，我怎么感觉你对云熹妹妹太，太好了点呀。”
在找出车钥匙递给陆祉年的时候，齐盛才知道他坚持要回去，竟然是因为云熹睡觉有认床的习惯，在陌生的环境下睡觉容易睡不安稳。
就他妈的……离谱。
“我跟您认识得有十年了吧，我可真的从来没见过您对谁这么上心过。”
“说过了，不准叫她妹妹。”
车上，陆祉年瞥了眼陷入晕晕乎乎状态的云熹，压低声音说了句。
齐盛:“……”
行吧，不叫就不叫。
齐盛打着通电话，也不是为了要争论这个称呼的问题。
他大着胆子提出自己的猜测，“陆哥你刚刚玩真心话说你有喜欢的人，不会就是……”
齐盛实在是好奇，在陆祉年离开后，转念一想反而又觉得答案明显了起来。
“云熹?”齐盛迟疑着问出口。
陆祉年没否认，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说完，挂了电话。
同时，还不忘看眼云熹醒没醒。
作者有话说：
谢谢虾球同学的营养液(┯_┯)
第34章 34℃
云熹侧脸靠在副驾驶座上, 双眼微微阖着，当车顶薄薄一层光打下来，衬得她眉眼愈发安静柔和。
是那种罕见的漂亮却没有攻击力的长相。
等红灯的间隙, 陆祉年朝她这边望了眼, 本意是想看齐盛方才那通电话有没有吵醒她，却反倒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暖黄的光线在云熹瓷白的脸上流转, 从微微蹙起的眉心到下巴尖, 无一处不是陆祉年熟悉的模样。
可偏偏挪不开眼。
像是从未见过那样，想瞧得更仔细些。
色令智昏?
陆祉年目光在云熹身上停留着，毫无预兆地，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个词来。
且过了那么一秒两秒后, 竟还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陆祉年自嘲地笑笑，向来抿成直线的唇角有了弧度。
恰在这时，云熹单薄的眼皮向上掀了掀，像是睡得不那么安稳，像是要醒来。
见此迹象, 陆祉年索性将车停在了平梁街口，繁华热闹的中心城区, 离陆家还有大概十分钟车程的距离。
他摸出颗糖, 撕开包装纸外加丢进嘴里的动作一气呵成, 眼神全程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仿佛在专门等她醒过来。
……
云熹迷迷瞪瞪睁眼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么道专注的视线。
蓦地在近距离之下瞧见陆祉年的脸, 让她下意识地又将眼闭了回去。
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突然装睡, 又为什么在看清眼前人的脸的时候, 心脏会“怦怦”, “怦怦”地胡乱跳动。
“醒了?”
但她这么点动静显然是逃不过陆祉年的眼睛。
封闭空间里, 云熹清楚听见他嘴里的糖咬碎发出的嘎嘣脆响，还听见他好整以暇地问道，“真不打算睁眼?”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闭眼装睡。
却没成想某人压根儿不上当，混着笑意说了句，“也行。”
陆祉年太熟悉云熹的心理，不愿意麻烦别人，又容易在小事上害羞。
一逗就脸红，却还喜欢强撑着装镇定。
“要不你什么时候醒，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陆祉年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拿开，玩笑着提议道。
稍抬眼就看见云熹颤动着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上下下扇着，将她的无意中流露出的紧张暴露了个无遗。
见况，陆祉年忽然俯身凑了过去，扬眉笑道，“云熹，你在紧张什么?”
从车窗外面的视角看，两人贴得极近，陆祉年说话时，云熹甚至能听清被他刻意压低的气音。
像是触电般，她飞快地睁开了眼，欲盖弥彰地答道，“我，我没紧张。”
没紧张?
那结巴什么，那睫毛的微微颤动又算什么?
陆祉年手撑着左半边脸，重复完云熹说的话后反问了句，“没紧张，那是口不对心?”
就想在咖啡馆的时候那样，明明脸上是在意的，却偏又什么都不问，宁愿拿“困了”这样简单得有些拙劣的借口来掩饰。
“什么口不对心……”
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云熹小幅度地偏移着脑袋，声音带着才从昏睡中醒来的茫然。
她头仰起来，与陆祉年久未移开的视线对上，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就在云熹撑不住，想要结束这样的对视的时候，耳边倏然传来声无奈叹息，“算了。”
她不问也行，那些话本就该他亲自说。
陆祉年抬手理了下她翘起来的头发丝儿，指着街边店铺问了句，“要不要喝西米露?”
他记得她今晚吃得不多，睡了这么会，饿了也说不定。
南川同别的城市不一样的点在于，它的夜晚很热闹，晚上十点的时候，夜生活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逛街吃夜宵的人才出来活动。
云熹顺着陆祉年的手，抬眼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地看见窗外车水马龙、人流如梭，烟火气藏在每家店铺亮起的招牌灯里，轻易就让她没有了拒绝的念头，“喝。”
……
云熹跟在陆祉年后边下车，看着他往人潮里走去，再在排队等候的店门口站定。
个高腿长的优势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队伍里人头攒动，她却一眼就能看见他。
轮到他的时候，店员照例询问，“您好，需要什么口味的呢，我们家的招牌是芒果西米露，没喝过的话，可以尝试一下。”
“红豆。”
“红豆。”
两个人异口同声。
云熹就站在陆祉年身旁，本来是觉得他可能不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才想着小声提醒句。
倒是没想到，他压根儿用不着她提醒。
店员被他们这默契的同步率给惊讶到了，愣了几秒才笑着将做好的饮品递到陆祉年手上，“你们感情真好。”
言语中显然是把他们当作年轻小情侣了。
云熹回过这话里的味来后，耳热脸红，想说点什么否认，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人也没点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