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鹿顺着边缘的地脚线走进去,瞳孔没有情绪的寻找着那道她唯一熟悉的身影,脑子里是麻木的。
直到她走到尽头那件虚掩着的木门面前,看到那道半倚在座椅里的身影,一直躁动不安的心脏仿佛才找到了归宿,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陆鹿垂下眼睛,敲了敲门。
然后在门缝里看到男人坐着的转移转动,就轻声问:“我能进去么?”
空气仿佛凝滞了两秒钟,她才听到俞九西低低的声音:“进来吧。”
伴随着女孩儿走进去,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灯带亮起,本来昏暗的空间内霎时灯火通明。
陆鹿也就显得更加无处遁形了一些。
她看着几天未见的男人凝视着自己,在该死的寂静中率先动容,对她挥了挥手:“过来。”
到底是,自己更‘矜持’一些啊。
陆鹿空泛的想着,脚下却听话的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俞九西身边,就被他攥住了手腕,稍稍用力,陆鹿本就摇晃的身子就摇摇欲坠进他怀中。
“瘦了,怎么搞的?”俞九西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轻声问:“没好好吃饭么?”
陆鹿:“九哥,我……”
“嘴怎么也坏了?上火?”可俞九西好像诚心不让她说话似的,再一次打断,修长的手指掰过她的脸,细细瞧了瞧后皱着眉:“是因为我?”
“还是因为那个郑嚣?”
这个答案对他而言,很重要。
陆鹿呼吸一滞,有种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的感觉,又憋屈又吃痛。
她深吸一口气:“许先生给我打电话了,他提到的‘时韫’建材其实…是郑嚣家里的公司。”
“对不起,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他找我麻烦。”俞九西顿了一下,声音顷刻间有些冷:“你对不起什么?”
他现在说话是带着刺的,戾气就像是一柄无形的锐剑,刺的陆鹿一瞬间就喉间梗住,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
陆鹿:“他是因为我……”
“别说了。”俞九西摁住她柔嫩的唇,轻轻厮磨:“郑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他对我也造不成麻烦,不用觉得这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不希望你因为他的事情心烦,你…有还不如把心思多多放在我身上,多看看我一点。”
一开始还凌厉十足,等到了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说起情话来了。
陆鹿耳朵有些热,轻声道:“看你什么啊?”
“快一周没见了,你不想我么?”俞九西问的一本正经,然后不等她回答,轻声道:“我很想你。”
他不等,是怕陆鹿的回答会让他失望。
“对不起。”陆鹿又道了一个歉,唇角勾勒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因为我一直在骗你啊。”
“那你以后别在骗我不就得了。”俞九西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用力,趴在颈窝里的声音有些闷:“能做到么?”
陆鹿有些不明白:“之前的事…你不介意么?”
她不懂俞九西为什么会不介意,她在骗他,瞒着他啊。
“说实话,是有点生气的。”俞九西无奈的笑了声,眯起的桃花眼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懒散和任命:“但没办法,谁让……”
“我喜欢你呢。”
喜欢一个人,底线本来就是一点一点降低,低到地心的。
“九哥,你这样子,”陆鹿笑了一声:“是会把人惯坏的。”
说实话,她有点怕呢。
“陆鹿,你似乎一直都很不安。”俞九西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你怕我对你好?”
陆鹿沉默片刻,软糯的声线里带了一丝清冷:“没人对我像你这样。”
像你这样…好过。
读懂了女孩儿的画外音,俞九西更为认命的叹息了一声,环在她细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他也许就是该栽在陆鹿身上的,否则怎么会觉得她每句话都这么戳心窝子,让人心疼呢?
在将近一周的‘冷战’过后,新婚夫妻有些雷声大雨点小和好了。
只是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这次和好什么都没说清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结的。
小别胜新婚,晚上有几次陆鹿都被弄的呜咽了。
感觉头脑麻木到一片空白,身体宛若被永不停歇的海水拍打着,一浪高过一浪。
她洁白的锁骨那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他平常就喜欢碰。
今天则更是红的发艳。
一夜过后,陆鹿无比困倦。
等到天空泛白,她的头才终于沾到枕头,下一秒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看着女孩儿在梦里还蹙着眉头的模样,俞九西却睡不着。
精神和思维上的烦躁并不会因为□□上的放纵就得到发泄是。
而且……更多了一丝空虚。
俞九西把陆鹿肩上滑落的被单拉高,帮着她掖好后无声的翻身下床,趿着拖鞋走去阳台。
自然是拿着烟盒和打火机一起去的。
他没有抽事后烟的习惯,但此刻真的很想来一根。
其实从和陆鹿闹别扭开始,这段期间内俞九西抽烟的频率就比之前高。
并非控制不住自己,就是觉得……有点烦。
俞九西并非是个糊涂人,相反的,他聪明到了敏锐的地步——既然陆鹿和他结婚是为了逃避郑嚣的纠缠,那他怎么还忍心责怪她呢?
郑嚣绝对不会是她的前男友,但两个人一定有感情纠缠。
能把一项清冷理智的陆鹿逼到除下下策找个人结婚躲避的程度,那他们以前到底有什么?
俞九西控制不去的去想这些东西,隐情或是什么,脑补的多了,心情也就愈发糟糕。
但冷战的这几天里,他从未想过去调查陆鹿和郑嚣的过去。
他很尊重他们的这段婚姻,所以想等陆鹿自己说。
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能迈过那个槛,对他坦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迈过‘醋精’的这道槛。
没错,即便知道陆鹿对郑嚣全是厌恶,但俞九西依然还是会吃醋。
他无比恶心有个人惦记他的妻子。
一根烟燃尽,俞九西又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冷却自己身上的烟味才回了房间。
他没直接回床上,而是折身去了卧室茶几下的抽屉里,放轻了动作找东西——他记得自己之前在这里放了一些止痛片来着。
脑神经有点痛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想要依赖药物。
只是他没找到止痛片,反而在抽屉里发现了几瓶不明药物。
俞九西摸到几个小药瓶后拿出来就着手电筒的微光看了眼,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药品这些东西他没有研究,但上面的英文却鲜明地写着是‘心理治疗医用’之类的药物。
俞九西可以百分百肯定他从来没买过这些药,更枉论放在卧室的抽屉里了,那就只有……他抬眸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身影,片刻后收回视线,打开照相机对准药瓶拍了几张照片。
他不知道这些药是干嘛的,得问问专业人士。
自己不会刻意调查陆鹿的过去是一方面,但他总有权利知道自己妻子正在吃什么药。
俞九西把图片发给了研究药物这方面的朋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朋友给他的回信居然是:“老九,这谁的药啊?这是治疗应激障碍的心理药物。”
“应激障碍?”俞九西转着笔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就是焦虑,恐惧,哎呦说简单点就是缓解焦虑的一种治疗药物。”对面的朋友有些疑惑:“这是谁吃的啊?你家里人?居然劳动了你来问我啊。”
“没什么。”俞九西强笑着应对,半晌后匆匆憋出一句‘改天请你吃饭’后就把电话挂了。
他此刻心里憋闷得厉害,也没办法继续当没事人一样的敷衍对方了。
应激障碍?焦虑恐惧?陆鹿这都是什么毛病?
自己是不是对她的关心还有点不够,要不然为什么…之前一点也没看出来陆鹿有这些心理上的疾病?又或者,是因为那个郑嚣?
交错的情绪冰火两重天,在胸口里翻滚着,半晌,俞九西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公司。
陆鹿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他总不能装聋作哑的真当作没看见。
或许是他们之间进展得太快,彼此了解的还是太少。
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去问问她家里人了。
俞九西开车去了澜大,在路上的时候就一个电话把陆灼叫出来了。
少年正在踢球,听说他有事情泡出来的也很快,跑车刚刚停在澜大的西门,就看到了穿着球衣的清瘦男孩。
“姐夫,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陆灼见到俞九西,微微一愣:“我姐那边有事?”
想到这个可能性,男生顿时有些着急。
俞九西观察着他的反应,缓缓地感慨:“你们姐弟俩真好,陆灼,你姐姐的事情,你都知道么?”
“啊?”陆灼一怔,困惑的皱了皱眉:“你指哪方面的?”
“你姐姐那么漂亮,应该很多人追吧。”俞九西修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认识一个叫郑嚣的人么?”
其实俞九西只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陆灼这儿试探着问一句的,将这个名字问出口之前,他本身没有抱着多大期待。
哪知道陆灼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变了。
“郑嚣?”少年本来还算和煦的脸立时阴云密布,戾气从眉眼处都迸发了出来:“那混蛋回来了?”
第29章 、味凉
今天医院里相当忙,陆鹿是临近下班的时候才有时间看手机的。
只有俞九西发来的两条信息——
[你今天下班别买菜了。]
[我做饭。]
嗯?俞九西不是说他不太会做饭的么?陆鹿有些疑惑的思索着,回了简单的一个‘好’,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幸亏她看了一眼,否则真的要折去超市买菜了。
等陆鹿回到家里的时候,俞九西正在处理一条案板上的活鱼。
那鱼活蹦乱跳的,他用刀背砸了几下没砸晕,反而水花迸溅地把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弄湿了不少,他穿着浅灰色的棉布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腕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没做造型的头发蓬松绵软,刘海耷拉到懊恼的眉眼前,难得有种卸下装模作样后的少娘感。
陆鹿静静‘欣赏’了几秒钟,走过去贴心的说:“我来处理?”
“不用,我按照教程学了一个菜式。”俞九西顿了一下,微笑:“做给你吃。”
见他坚持,陆鹿也没说什么,脱下外套去洗手了。
只是鱼还是生的,等到做好得好一阵子时间,幸亏刚刚下班不算饿。
等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期间陆鹿坐在沙发上,听到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心想俞九西虽然不会做饭……但还似模似样的。
但这念头等到菜端上来就被推翻了。
“你手怎么了?”陆鹿皱眉,一双美眸紧盯着俞九西划了个口子的手:“不小心伤到了?”
“没事,刮了下。”俞九西扫了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来吃饭。”
他忙活了一个小时的菜色是剁椒鱼头,怪不得切东西的声音那么规律,红艳艳油滋滋的,就是…
“伤口沾了辣椒不疼么?”陆鹿哭笑不得,从包中拿了一个创口贴走近他:“先简单贴上吧。”
也许是她因为医生的习惯,包里会准备着创口贴。
陆鹿牵过俞九西的手腕,撕开创口贴后帮他包上,垂着眼睛的样子乖巧又温柔。
温柔,对她这种偏冷感的少女算是一个不常见的词汇,但此刻,俞九西真的觉得她很温柔。
嗯,那因为这做饭的生疏挨的刀子也值了。
俞九西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笑笑:“谢谢,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会。”陆鹿坐在他对面,眼睛弯了弯:“我挺喜欢吃剁椒鱼头的。”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俞九西回了句:“我知道。”
“嗯?”陆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你知道?”
“嗯,所以是新学的。”俞九西扯开话题,有些期待的看着她:“好吃么?”
虽然满腹疑惑,但这菜是俞九西受了伤才做成的,陆鹿想了想,还是先吃。
她夹了块雪白的鱼肉吃进去,牙齿嚼着,半晌后笑了笑:“嗯,好吃。”
她没说假话,味道是真的还不错,没想到俞九西还蛮有做菜天赋的。
可能聪明的人,做什么都会更快更灵一些吧。
俞九西唇畔的弧度一直都是上扬着的,但眼睛垂下的时候,里面的情绪却很冷淡。
甚至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前缀感。
一直以来他都太自信了,以为自己对陆鹿足够好,足够关心,可直到听到陆灼说的那一切……他才知道自己自大的厉害。
陆鹿作为他的妻子,他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前几天居然还好意思对她发火。
自己凭什么凶她呢?
她一个姑娘,什么都没有要求的就和自己结婚总得图一些什么吧?陆鹿不图他的钱,也不图感情,他只把她当避风港,但自己的表现还那么不安稳。
俞九西必须承认,他挺后悔之前凶她的。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赔罪,他亲手做的赔罪。
今天这顿饭的氛围很安静,陆鹿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男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可自从上次吵架后现如今还是在‘有心结’的和好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