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
家里没养过宠物,日常用品一律都没有。
小奶猫暂时寄养在医院,照着医生给的清单在商场采购时,沈明烟碰巧接到了陆问秋的电话。
显而易见,陆问秋还以为沈明烟和陆时洲在温泉山庄。
不曾想电话接通,入耳却是商场热情高涨的喇叭声。
嘈杂的背景声掩盖了两人的交谈。
无奈,沈明烟只能握着手机,寻了一块稍显安静地。
“时洲律所突然有急事,就先回来了。”
“我在商场,买猫粮……不是,路上捡的小猫。”
“陆时洲……他好像不喜欢。”
手机捏在手心,微微发烫。
商场人来人往,汹涌人潮将自己团团环绕。
沈明烟立在中间,无端的,想起了之前陆时洲对小猫的厌恶。
斟酌片刻,终于还是问出心底的疑虑。
“陆姨,陆时洲以前……养过猫吗?”
耳边猛地响起一记重响。
是重物掉落的声音。
沈明烟忽的绷紧身子,脸上掠过慌乱之色。
“——陆姨!”
“没,我没事。”
陆问秋讪讪笑了两声。
可惜声音的发颤却暴露了陆问秋此时的心虚。
沈明烟心中怪异油然而生,野草疯长一般势不可挡。
陆问秋却已经恢复平常的语气。
“小陆他……只是不喜欢宠物,你知道,他这人洁癖,丁点脏乱都容忍不了。”
这话倒是实话,陆时洲向来洁癖严重。
沈明烟对此深有体会。
视线低垂,沈明烟一眼就看见自己毛绒大衣上沾的橘色皮毛。
乱糟糟的一团,散落分布。
明显是抱猫时留下的。
思及昨夜陆时洲盯着猫的眼神,沈明烟突然觉得陆问秋说的也不无道理。
宠物和熊孩子一直是陆时洲的禁区。
有一年春节,有亲戚家的小孩偷偷拿了沈明烟的画笔,在她的画上胡乱涂抹了一番。
那是沈明烟熬了两个礼拜的作业。
可能是平时缺乏管教,最后甚至胆大包天,撕成碎片洒在楼下的喷泉池。
沈明烟怒发冲冠,意图找对方家长理论时,却被对方捷足先登,抢先一步告状。
“小孩不都这样,作业没了重新做不就行了,至于把我们家孩子丢在喷泉池吗?”
“你看他都哭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拿绳子绑着,果然是没家教……”
告状到一半,沈母忽的冷下脸。
“小陆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你是想说我教子无方吗?”
沈母向来温柔和煦。
亲戚原先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何况陆时洲只是借住,跟沈家八杆子打不着。
不想沈母会直接落了自己面子。
亲戚面红耳赤,那之后也没敢再踏入沈家半步。
那时沈明烟还以为陆时洲是帮自己出气,傻乎乎跑着去和人家道谢。
可惜陆时洲只是冷冷看向她,一句话打发。
“他进了我房间。”
陆时洲的房间楼下就是喷泉,小孩就是从那丢的沈明烟的画作。
沈明烟:“……”
.
入了冬,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沈明烟是在第二天中午,知道了陆时洲连夜赶回律所的原因。
之前曝光男友家暴的女网红在直播中喝药自杀。
本来她只是想博取粉丝同情心,喝一点药装装样子。
结果不小心喝多了,直接被送去急救室。
因为网红直播时提过几句找的律师不靠谱,还收天价律师费。
故而陆时洲也被唤去谈话。
一地鸡毛。
最后警方在网红手机发现其和经纪人策划自杀的聊天记录。
本就是自导自演的闹剧,陆时洲很快洗清嫌疑。
计划败露,粉丝基本掉光,积攒的路人缘也败得一干二净。
没了炒作的理由,网红自然撤诉。
陆时洲暂时从工作中解脱。
他驱车回家。
月明星稀,明月高悬于树桠一角。
公寓灯火通明,橙黄光影照亮每一个角落。
陆时洲顺路取了快递,手中的裁纸刀尚未放下。
倏地,余光瞥见一抹白色影子。
陆时洲忽的放慢了脚步,视线缓缓下移,迟疑在地毯上停留片刻。
新换的白色现代简约地毯,硅胶防撞条。
茶几上鸡零狗碎的小东西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粉色的……逗猫棒。
……逗猫棒。
心有所感一般,陆时洲猛地仰起头,朝二楼望去。
蜿蜒的楼梯空荡无人,只是常年无人入住的客房,此时却紧紧闭着。
不安的预感自心底深处传来。
陆时洲沿着楼梯缓步前行,最后在客房前面停下。
兴许是以为沈明烟回来,小猫咪兴奋趴门口,隔着门板一声声叫唤。
……
【沈明烟:你什么时候回家?】
【沈明烟:我刚从宠物医院接了小猫回来。】
【沈明烟:它胆子有点小,怕生。在医院差点被欺负了,我不放心,就先带回家。】
【沈明烟:领养的人我已经在找了,不过这之前,它可能要住我们家里。】
【沈明烟:你放心!它就住客房,肯定不会打扰到你……】
最后一条消息尚未编辑完成,电梯已然抵达沈明烟所在的楼层。
刚入玄关,沈明烟一眼就瞧见鞋柜上多出的鞋子。
思绪错乱,顾不上编辑到一半的消息,沈明烟匆匆往二楼赶。
“陆时洲!”
离开前还紧闭的客房,此时却大大咧咧敞开着。
心跳漏了半拍,沈明烟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朝前奔去。
“陆时洲!”
声音急促,带着不可掩饰的慌乱。
屋里一人一猫,齐齐向沈明烟望了过来。
男人的眼眸很浅,淡漠无痕,望不见任何思绪。
“陆时洲,你……”
下一秒,沈明烟的注意力皆被陆时洲手背的红痕吸引而去。
“奶糖咬你了?”
试图缓和父子关系的计划还未实施,就先宣告流产。
沈明烟疾步匆匆朝陆时洲奔去,抓着对方手掌上下翻看。
牙印清晰,罪魁祸首还半蹲在陆时洲脚边,仰着小脑袋一脸茫然无知。
“都出血了,我先陪你去医院打针……奶糖之前胆子都很小的,怎么会突然咬人了。”
沈明烟疑惑不解。
……
小猫咪暂时留在家里。
陆时洲手上有伤,自然不能开车。
沈明烟兼职做了一回司机,担心陆时洲对小猫有成见。
沈明烟在脑中搜罗一圈,试图唤起陆时洲对宠物的喜爱。
“奶糖真的很可爱,之前我去医院,好几个医生都在夸它,给它洗澡也不会生气。而且吃饭的时候……”
“沈明烟。”
“嗯?”
“安静一点。”
“……哦。”
古朴典雅的钢琴曲成为新一轮的背景声,沈明烟安静坐在车前。
夜风在窗外打着小卷,吹散一地的冷气。
零星灯影穿过树梢,细碎光斑落在陆时洲白净的手背上。
沈明烟的注意力全在前方拥堵车流上。
男人垂首敛眸。
右手握着的裁纸刀还未松开。
他伸手掂了掂。
裁纸刀贴近伤口。
刀片锋利尖锐,不多时,手背已然有血丝沁出。
碰巧前方车流疏通,沈明烟缓缓松了口气。
她偏头,告知了陆时洲这一好消息:“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知道了。”
昏暗光线中,陆时洲不动声色收回裁纸刀,只低声回了一句。
车子重新没入夜色。
第十章
沈明烟之前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巴巴到了医院,求医生帮忙。
陆时洲手背白净,轻薄皮肉之下,是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喷张有力。
“好像更严重了。”
下车后,沈明烟依旧贴着陆时洲一侧,抓着他手腕观摩。
女孩双眉紧紧皱着,只觉得伤口形状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无奈时间紧急,容不得沈明烟多想,匆匆带着陆时洲往楼上赶。
在家时沈明烟查过资料,用生理盐水冲洗过伤口,也涂了碘伏消毒。
等待接种狂犬疫苗的时间,沈明烟还接了一通来自宠物医院的电话。
“奶糖咬人了?”
医生皱眉,有理有据分析。
“应该是应激反应,奶糖本来就比别的幼猫胆子小,对人戒备心强。强行撸猫可能会产生应激反应。”
……撸猫?
还是强行的。
无论是哪个词,沈明烟都无法将之和陆时洲联系在一处。
大概是自己做错事,直到陆时洲接种疫苗后回家,奶糖都乖乖趴在门边。
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睛,一步也不敢多动。
“奶糖,过来。”
沈明烟半蹲在地上,影子在橙黄灯光中无处遁形。
陆时洲就站在沈明烟身后两步开完。
墨色眼眸低垂,深不见底。
奶糖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在沈明烟的鼓励下,哒哒哒迈着小爪子,直直往沈明烟……身后的陆时洲冲去。
一团黑影急速消失在自己眼前。
沈明烟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奶糖从自己眼前越过。
然后,扑到了陆时洲脚边……一米开外的地方。
横冲直撞的身影猝不及防停下,惯性的作用,奶糖身子还稍稍往前仰了一仰。
小爪子牢牢扒着地板,脑袋高高仰着。
明明想要靠近陆时洲,无奈迫于对方的威严,最后还是弱弱收起了小爪子。
蜷着小身子缩在一旁,弱小又无助。
和医生说的害怕生人完全沾不上边,倒像是……求而不得。
疑虑重重,沈明烟最气的却还是小奶猫的“忘恩负义”。
“奶糖,过来。”
沈明烟不甘心,手里握着逗猫棒,“你忘了是谁把你捡回来的吗?”
“猫粮是我买的,冻干也是我买的,还有你念念不忘的猫爬架。”
沈明烟一一数落小猫咪的“罪行”,可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只痴痴跟在陆时洲身后。
不过很有眼力见,总是和陆时洲隔了一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奶糖好喜欢你。”沈明烟莫名羡慕,偏头和陆时洲解释。
“它平时就待在客房,书房和主卧我都上锁了,肯定不会打扰你,也不会弄乱你东西。”
沈明烟喋喋不休,大有陆时洲不同意,她就说上一整晚的趋势。
所幸,陆时洲只是淡淡瞥了小橘猫一眼。
“……嗯。”
沈明烟眼睛笑成月牙。
奶糖如愿以偿留在家中,幸好沈明烟的工作本来就不离家。
朝夕相处了几天,母子感情突飞猛进。
奶糖性子也乖,除了给自己改装过的客房,从不在家里乱闯,像极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小客人。
早在养猫的第一个晚上,沈明烟便在朋友圈大肆炫耀自家小孩的美照。
亲妈滤镜,奶糖做什么沈明烟都觉得可爱。
陆时洲对奶糖爱答不理,无奈,沈明烟只能找林映之分享自己的喜悦。
罕见的,旗袍店并未营业,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休息中。
沈明烟踮脚往上望,二楼林映之的工作间,却是灯火通明。
先前林映之三顾茅庐请来的老工匠也在。
梁伯大半辈子都和手工打交道,技术炉火纯青。
看不懂手语,和林映之的交流全靠实习生帮忙。
沈明烟上楼后,这项工作又落在她身上。
上回林映之拜托对方做了手镯,梁伯没收钱,改要了两身旗袍。
“给我老伴的,她以前就喜欢这个。”
梁伯存了心思想要给妻子惊喜,所以特意过来店里取衣服。
林映之悄悄告诉沈明烟,梁太太所有的手镯耳环项链戒指,都是梁伯自己打造的,不掺杂半点虚假。
“还有戒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明烟忽的亮起眸子,虚心求教。
“梁师傅,戒指……难做吗,大概多久能做好?”
梁伯上下打量沈明烟一眼:“小林那嫁衣,是给你准备的吧?”
沈明烟点点头:“嗯!”
梁伯笑着说了声“果然”。
他和妻子琴瑟和鸣,自然也乐于做好事,没多想便应承下来。
“我可以教你,但是戒指是小物,做起来可不容易,得有耐心,我也不喜欢半途而废的学生。”
……
一连好几日,沈明烟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回家的时间甚至比陆时洲还晚。
陆时洲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沈明烟有一点拖延症,以前熬夜赶稿也经常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