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阿香端来的补药并不是滋补坐胎的药,而是她提前掉包的避子药。
可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真相暴露,届时桓槊会怎么惩治她呢?是鞭笞示众,还是杀了以儆效尤。
那都不重要,若是怀上桓槊的孩子,才是噩梦!
桓槊醒来的时候,怀中早空了,难得休沐一日,也是睡到日上三竿,若是美娇娘在怀更是人生美事,不过倒也八九不离十,美娇娘虽一时不在怀,可桓槊知道,她今生是再也跑不了的。
“乐游,陆影那边怎么样了,可有人察觉?”桓槊坐在床沿,此刻屋中只有他和乐游两个人。
乐游半跪道:“回大人,一切正常。”
桓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被搁置在桌子上的药碗,静影将它喝了个干净,桓槊顿觉心情大好,于是走到桌边,然而在察觉到碗中余药的颜色时,不禁变了脸色。
阿娘以前怀思飞时也喝过这样的药,只是......怎么这药的颜色深了那么多?
桓槊将药碗端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脸色一变再变,他不是大夫自然瞧不出这里的名堂,于是将药碗递给乐游,吩咐道:“去厨房将静姑娘的药渣取来,送到医馆里鉴别一下,这究竟是什么药。”
以他的直觉......但愿最后并非如他所想。
静影啊静影,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对了,松奇何时归府,他去了也有数月了,怎的一拖再拖,叫他七日后必定回来见我。”
乐游掩藏好自己的心思,将头低下去,抱拳道:“属下知道。衙门那边......”那人是在桓府死得,那些大人的政敌必不会轻易放过大人,肯定要疯了一般的找事。
谁料桓槊冷笑一声:“恐怕这回连陛下都会站在我这边呢。谁会蠢到在自家府上下手,不是旁人陷害都说不过去。”
况且,大人还与那人有深仇。
恐怕全魏都的人都不会想到......那人就是为大人所布局谋杀。
眼前之人,心机似海,狠辣无情,翻手间便能轻易搅动风云,这样的人,究竟有谁能够撼动呢?
这整个魏都,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那名叫静影的姑娘落入大人手中,是何其的幸运,又是何其的不幸。
“属下明白,这便去办。”
桓槊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那只药碗。
——
静影说要出府游玩,桓槊竟准许了,直到离开桓府,静影都仿佛身处于梦中,还是阿香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无比繁华的魏都,车水马龙,人流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集市上满是红色灯笼,打马经过,红袖翩翩,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静影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未待自己仔细看看这繁华热闹的魏都,便被一道不合宜的声音所搅扰。
“簌簌!簌簌!你看看我,是我!”静影吓得三魂不附五体,立刻吩咐阿香别管外头那人,只管驾车过去。
可那人似乎打定主意纠缠,和仆人公然躺在桓家马车前,大有一幅,若是马车想过则得从他尸体上跨过的架势。
车夫没有办法,只能来请示静影。
静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撩开马车帘子,沉声对成璧道:“去永平楼。”当街寒暄定是不可取的,人多眼杂,且不知他会闹出什么事来,端看他当街拦马车的行径便知道他已然是什么都不顾了,这样的人疯癫起来最是可怕。
永平楼乃是街市上最繁华的一家酒楼之一,分为雅间和大堂,名为芙蓉园,每个雅间都有雅名,静影特挑了离街面最远,最为僻静的“江城子”。
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和一颗砰砰乱跳的心,静影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猛得停顿住步子,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阿香。
“我......我和他没有半分瓜葛,只是偶遇......所以......”她知道阿香是桓府的人,更是桓槊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可今日这事若是告诉给桓槊,那么成璧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李府寿宴的事传得人尽皆知,静影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凭着成璧父亲的宰相光荫能够让桓槊对成璧手下留情。
她殷切的看着阿香,实际上并未报任何希望。
谁知阿香脱口道:“奴婢自然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姑娘同那人见面的事总归是瞒不住,只不过这内容可以......姑娘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为主子遮掩一二,本就是为奴婢的本分,何况有先头那位做教训,阿香自然瞧得明白,只有静影好了,信任她了,她才能保住自身,若是桓大人不高兴了,那么她这个做奴婢的也逃不了责罚。
静影进了雅间。
倒觉得,只一眼便觉得有一万年那么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第35章 名分
他清瘦了许多,满面胡子拉碴,向自己昭示着他这段日子过得有多凄苦,说一点也不在乎,那是假的。可她早就失去了在乎他关心他的资格。
“簌簌!”他想要靠近,却被阿香喝止:“哪来的登徒子!岂敢放肆!”阿香并不知他的身份,所以得以大声喝止。
成璧冷冷上前:“我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不是什么登徒子!”
阿香被惊了一下,说不出话来,静影适时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明日便横尸街头!”静影使了个眼色,告诫他不要乱说话,否则真会如话中所言。
成璧这才注意到,和上次见面有所不同,静影今日穿的乃是极好的锦缎,凭她一个小小侍女是绝対消用不起的。
他震惊又痛心,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当真委身于他?”
“你,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会......怎么会......”和仇人搅和到一起:“是不是桓槊迫你?”他义愤填膺,说得激动之时,打碎了一只酒盏,瓷声清脆,亦如脸上薄薄一层面皮,随着尊严跌落个粉碎。
“是,那又如何。”不知是回答前句还是后句,她两眼冰冷,看不见曾经的半点情义,满是対他的嘲讽和恨意。
有恨就好,有恨就好。
他要的不多,只要在她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桓槊呢,他凭什么玷污静影。
“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迫你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只是‘为你’了半点,始终再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桓槊炙手可热,如日中天,他哪里来的能耐在此许下豪愿,何况他并不愿意让静影白白期待,他辜负了她太多,不想再让她再空欢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成璧,你我早非从前了。时易世变,我瞧清了局势和命运,你也该清醒清醒了。你再也不是风华满京的大才子了,只是个为人所嘲笑的走狗败类,除了风花雪月,你还会什么?”这话说得狠,但却又句句在理。
如椎心泣血,成璧哑口无言。
“可是簌簌,你为何対我避而不见......”说到此处,话中竟有些委屈:“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自那日之后便一直没了你的消息,我很是担心,我可以帮你......”
静影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便是対我最好的帮助。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拦在我马车前,会対我造成多大的困扰,他好不容答应我可以出府,若是你我之事被他知道,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成璧默然无语。
良久闷出来一句:“是我莽撞了。”
静影以为他就此开窍,谁知他突然来了一句:“但总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的接你离开他身边。”
“放肆!”阿香可容不得这人如此无视桓大人。
静影冷笑道:“就凭你?”她岂会看不透成璧,他纵有周郎之才,可当今皇室衰微,他的才华和傲骨,怎会有发扬之地,偏偏他又不屑于钻营取巧,况且,她还要和桓槊対着干。
“等你官运亨通,我怕早已客死异乡了。你不若将我的尸骨带回故国安葬罢了。”
出来永平楼,静影又去了些热闹的地方,听了会评弹,便打道回府,一路上紧张得不能自已,可快到了门口时,却还强装着一点事也没有。
桓槊不知怎的,站在桓府大门匾额下,从外头瞧去,倒像是专门等着静影似的。
腿脚有些发软,他太过可怕,所以才会这样畏惧,被他掐着脖子的感觉如影随形,一时间汗毛倒竖,浑身如坠冰窖。
何况她的确有所违背。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都等你半晌了,可想着怎么赔罪?”他抱着静影的腰,口吻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
“在路上偶遇了我兄长从前的熟人,他要问我兄长的下落,所以多寒暄了几句?”静影心跳如擂鼓,可面上却是一幅脸不红心不跳的稳重模样。
“哦?”桓槊颇感诧异:“你在魏都还能碰到熟人?”静影乃是陈国遗民,按理说不应当认识魏国人,可她既然说是哥哥故交,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哥哥故交,幼时在家中曾有一面之缘。”不知这么说会不会打消桓槊的顾忌,但事情已然发生,只能这么补救了。
好在桓槊并未多计较,只是又问道:“你还有哥哥?”似乎很是感兴趣:“你在家中排行第几?”她取过静影的一撮辫子放在手指间把玩,言语间很是随意。
静影压着惧意,回道:“我母亲就生了我和哥哥两个。”母后的确是只生了她和太子哥哥两人。
“那不知舅兄现在何处,我也可照拂一二。”桓槊将她拥入怀中,明显感觉到她听了这话后,身躯定了一定。
“他死了。”那种冷冷的语调简直比十二月的朔风还冷,桓槊自知没趣,便换了个话题:“你父亲可还有妻妾?”
静影回答道:“我父亲妻妾成群,我是嫡长女,底下有很多妹妹,还有一个年满六岁的小弟。可惜他们都死了。我小弟死时我不曾见到,但我现在还时常会梦到他。”她转过头来,不错眼地盯着他。
这个话题便又无疾而终了,这一家人相继死去,只剩下她一人,恐怕不是因为天灾便是因为人祸。
陈国饱受战乱,恐怕静影全家便是因战乱而死,想到这人桓槊不免生出些许懊恼。
“若是早些认识你,也许你的家人不会死,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当対一个人有了怜意,便会爱屋及乌,从前的桓槊很难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他将静影拥入怀中,想依靠拥抱给她一些温暖,谁知是越抱越冷。
静影的恨意占据了满腔,手中的小刀来去抽回又拿出。
若是早早认识了桓槊,她的父王和母后只会死得更快而已,他凭什么在这里惺惺作态呢?就因为他不明真相?便可以在她面前卖弄同情和演技了?
可惜她不是那些傻得要死的闺阁小姐,她心如磐石,不会有丝毫动容。
总有一日,桓槊欠她的,都要还回来。
手中的小刃终是沉寂了下去,她打定主意要一击即中,自然不能在此刻擅自出手。
他应当受尽折磨后死去。
走至凉亭间,静影说累了,二人便在湖心凉亭歇下了脚,侍从颇有眼力的退了下去。
“大人喜欢我吗?”她楚楚可怜的倚在桓槊肩头,展露着与方才不一样的姿态,她这样的女子若是成心想引诱一个男子,只怕天下无人能逃出她的掌心。
桓槊的脸贴着她的肌肤,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温声道:“自然喜欢。”
四目相対,美人如兰似麝,柔软的纱缎缠绕在他颈间,她媚眼如丝,声音婉转如黄莺,她突然跨坐在他腿上,扭动着腰肢,将自己送入他怀中,耳朵紧贴着桓槊的胸膛,脑海里响动着他沉稳强健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真恨不得一剑杀之。
他似被完全迷惑,眼神开始迷离,也许是太过享受这难得的投怀送抱,所以陷入了缱绻的温柔乡而不自知。
有如泥沼深陷,明知罂粟有毒,却舍不得丢弃,只能逐步越陷越深,直到为泥沼所杀。
静影捧着他的脸,额上汗水滴落于他唇边,他舔了一下那香甜的汗液,被一块薄纱手绢罩住脸庞,隔雾看人,更显迷离。
“那大人要更喜欢我一点。”
合拍的节律落入人耳中,远处响起了丝竹声,缠绵悱恻,凄婉动人,他于情沼中逐渐陷落,拨开她红润脸颊边的碎发,拥抱着大汗淋漓的有如被人从水中捞出的她,亲吻上她的额发。
她却似一条鱼般,滑出来他的掌控,走到湖边,走到池塘边,妩媚的回眸一笑,然后纵身投入湖水。
美梦碎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湖边,以为她又像前度那般,起了自尽的心思,于是吼道:“你要敢死,我就杀了姓陈的!”
可不过一眨眼,便看见她仿佛水妖,破水而出。
潋滟的湖水在月光之下显得既清纯又妖冶,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她的墨发散落于湖中,美得让人心颤,她双臂展开,以桓槊居高临下的位置,可以半看见湿透了衣裳下的美丽风光,桓槊忍不住喉头一紧,于是他伸出手,诱惑她:“过来我这里。”
静影偏不肯,如鱼似的,游荡起来。
然而谁知一回头便撞到一堵温厚的‘墙壁’,调皮的小鹿被人捉到,自然是要被奉为祭品,桓槊将她带到池壁旁,将二人间的阻拦一一挣下。
而他的眼眸也越发深邃起啦......
今夜的水声滔滔,听得人面红耳赤。
而静影被浸没于湖水之中,想象着身体的脏污被湖水冲去,心头便好过许多,抬眼看到面前之人,面上笑着,眼里却始终一片冷漠。
桓槊也有迷了眼的时候呢。
“静影,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她们女人所要的,不过就是名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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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她想要你的命
第36章 盘算
“韶儿近来棋艺见长。”宇文温咳嗽得很轻,皇室的涵养尽数展现,对面的宇文韶执黑子却迟迟不肯落子,直到良久之后,宇文韶将黑子放下,起身站离一丈远,然后跪下,道:“皇叔棋艺天下第一,侄儿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