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玉看着还带着露水的枇杷,心有所动,学习着淙淙说价的方式,问道:“你这个怎么卖?”
“便宜着呢,一斤三文钱。姑娘要是多买,就算两文。”老太见怀玉有买的心,赶紧拉着她的提篮给她装枇杷。
怀玉忙说:“我要不多。”但老太身上灰溜溜的,看着十分可怜,怀玉心软,便蹲下来,不自觉地挑了几个,见老太手脚麻利地要把她的提篮装满了,说:“吃不下这么多,要一点就够了。”
“我这枇杷可好吃了,而且便宜,你去别处问都是要你四文的!”太老又抓了几个,看着她提篮里的枇杷堆成了小山,真快要装不下了,才作罢:“而且我给你挑的都是好的,肯定甜滋滋的!”
她又拿过提篮,摇着秤一秤,“三斤,看姑娘第一次来,给姑娘算八文钱吧,吉利着呢!”
怀玉也听这般一哄,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定是十分面善,让这老太又给她挑拣,又给她减价,想来自己又有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她刚拉着提篮起身,想着和淙淙她们汇合,谁知一转头,到处都是汉人模样村妇,哪还有什么胡女的影子。
她们怕不是把她给忘了?怀玉气闷,淙淙明明知道她就在旁边,怎的一声不吭就走?
罢了,她自己逛逛就回马车那边等她们好了。
哦,对了,她还要买那物。
怀玉又俯下身问那老太,表情有些扭捏,“你可知……男人如果……”
老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她那不自然的神情,就冲她狡猾一笑,跟她指了指西边的铺子,“你再走几个铺子,到脸上有麻子的妇人那里买,就说是金老太介绍来的。”
“你知道我要什么?”怀玉脸一红,还想着自己说的不是挺隐晦的,咋话刚说一半这老太就一副我知我懂的口吻,“说不定你会错意了!”
“这天底下不中用的男人多了去了,姑娘家面薄,年纪轻轻,别耽误了。”
怀玉真有些羞,毕竟她不是为的这个,只是想让薛谌重振旗鼓,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好吧,这原因也只有说给她自己听,旁人是不会信的。
便点了点头,去向那麻子妇人的摊铺。
那麻子妇人一听,小眼睛瞄到怀玉的提篮,轻声哼笑,拿出一个小白瓶,瓶口用红色的粗布封着,“二钱。”
“这么贵?!”怀玉一对杏眼都要把那瓶子盯透了去,她瞧着这破烂最多也只得五文钱,还得是在瓶子值两文钱的情况下。
“这药好着呢,我每次赶集,多的是爷们来我这里偷摸买,你来的还算巧的,只有这一瓶了。”说着,麻子妇人就要将小瓶子收回去,“你大可以去问问,除了我这里卖的药灵,还是别处。”
“好吧好吧,我买就是了。”怀玉怎可能拉的下脸去问这些,她可见不得这样的商业把戏,十分不舍地从荷包里掏出二钱给了那妇人,将瓶子塞进荷包去。
哎,薛谌,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啊!
谁知,她刚迈开一步,就有个黑影一下子黏在她身前,抓住她的裙摆不撒手,“好心的姐姐,施舍我们点吧!”
她定睛一瞧,是个不大的孩子,尖嘴猴腮的,应是哪里来的乞丐。
她将提篮扭到一旁,依旧死死撺着荷包不撒手,抓了几个枇杷说:“给你。”
瘦猴一样的小乞丐,爪子却又像钩子一样,伸手去够那枇杷时,都快将她的手挠破了皮。
等他一抓住,噌的又钻出来几个小乞儿,跟为首的乞丐瓜分刚刚得来的枇杷。
大一点的挤在前面,瘦弱又不得要领的便被堵在最外层,让怀玉竟动也动不了。
最瘦的那一位,站在远处,眼馋着她提篮里的枇杷,努力侧身挤进他们。
“姐姐姐姐,再给点吧!”
反正也吃不了这么多,怀玉又抓了一把给他们。
可小乞丐们得了第二批枇杷,依旧堵着她不让她走。怀玉这才开始着急,求救似的看着满脸麻子的村妇。
那村妇得了银钱,便高高挂起,瞅都不瞅她一眼,仿佛这种事已经是常态,是她心软的错,被乞丐钻了空子。
“我警告你们,适可而止!”怀玉挥手想把他们都赶走,可不知,就这么一个动作,第一个拽住她衣裳的小乞丐直接起跳,扒拉到她的提篮,往后一拽,后面的乞儿自动开路,轰轰荡荡地跟着他一起跑走了!
看着不少果子掉落在地上,怀玉心都碎了。
“一群偷儿!祖上真是积了阴德的!”怀玉抬腿去追,那可是她花了八文钱买的枇杷!
没成想,刚看到那个最外圈,最瘦弱的那小乞丐竟还在,两个人直直相撞,一个寸劲,怀玉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一瞬间泪就留下来了,学着薛谌的口吻骂了一句脏话,真想把这群小乞丐全部一网打尽,然后全部吊起来!
但脑袋中淙淙说过的话一闪而过,手再一探袖间,她荷包没了!
“天煞的小地痞!你们都要去死!”她眼里像是要喷火一般,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只想把那群小鬼都抓起来千锤万凿,虞怀玉啊虞怀玉,现在这世道,省省你的菩萨心肠吧!
她在八文钱和一贯钱中果断选择了后者,何况里面还有她买的补药呢!
她和那群小乞丐背道而驰,冲着那个最瘦小乞儿逃跑的方向飞驰,脚下就跟带了风一样,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她只能期望,在这大集结束之前,能让她抓到这乞儿。
她拽住一个面善的妇人,问到:“您知道这的小乞儿都在哪住着吗?”
妇人道:“东西被那群小乞丐偷啦?姑娘去东头看看,那边的二桥底下都是乞丐窝,不过姑娘还是稍微打扮的……平常一些,这样能防偷儿。”
“什么,这已经很平常了!”怀玉喘着气,莫名其妙地上下看了眼自己的胡袍,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布料,也没有乍眼的首饰。
“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不仅要被这群惯偷儿看上,这地方卖东西的定也要讹你点钱。”
可怀玉本就跟着淙淙她们一起出来,她们都没有带帷帽的习惯,自己带上岂不是目光更明显,她这也没办法,总不能故意去毁了自己的脸吧。
她像妇人道了谢,急匆匆地赶往她口中所说的二桥底。
果不其然,她还未走进,就听见乞丐们在那叽叽喳喳地说话,有些方言听不懂,只能辨别一二。
“我说,小鹿儿,你想的这办法还真行,她还能找得到咱们?”那个瘦猴似的孩子捧着这篮枇杷,贼兮兮地笑着。
“那个姐儿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姐,金老太糊弄她,张麻子也糊弄她,这不是招人抢吗?”说话的不是别人,是那个偷了她荷包的小贼,他脏的都看不出来脸是什么颜色,想必浑身都是臭的。
想到这里,怀玉对那暖池倒是心痒痒了。
她手摸上一根小臂粗的木板子,准备过去将这群小贼痛打一顿。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个看起来比这群小乞儿壮实上一拳的破衣烂衫的孩子出现了,他身边带着一群跟他一样大的小乞丐,围着这群刚抢她东西的小孩。
为首的,怀玉就暂且叫他“程咬金”,只见这程咬金一把抢过瘦猴手中的提篮,那果子掉了几个在地上,小乞儿宝贝似的捡期待擦了擦,也不敢吃,好像在等谁的命令。
怀玉看懂了,这程咬金大概就是少年乞丐集团,专门欺压这群小乞丐的,呵,都不是什么好货。
“哼,看你们也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程咬金欺负人惯了,对小乞丐们的表现十分受用,摸上一个大点的枇杷,在上衫上滚了两圈就塞到口中,紧接着,满脸痛苦地呸了一声,怪叫道:“酸的!”
他又拿了几颗,皆是同样的痛苦,同样的怪叫,他周围人,也一样。
“你们这群小滑头,给我们吃酸的!”他扬了扬拳头,冲着小乞儿们。
“啊?我们、我们没有啊!”瘦猴吓得一激灵,指着偷她荷包那孩子说:“是小鹿儿出的主意,说那小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特别好骗!”
“我看这小子是把你们都唬了,说不定他得到了其他的好!”
怀玉说是啊是啊,他让你们抢枇杷,自己偷了荷包呢!
程咬金将那提篮随意一甩,几个孩子围住那个叫小鹿儿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其他的小乞儿化作鸟兽散,谁敢管,谁管谁吃拳头!
怀玉一点都不心疼他,本就想看他吃拳头,但过了一会,那几个人依旧不消停,看那孩子在地上一声也不吭的,怀玉就不太爽利了,因为她想到打出人命她那里的钱也沾了晦气了。
便提着木棍,大喝一声,擒贼先擒王地用木棍狠狠敲那程咬金的颈子,讲究的不就是个出其不意,她比他们都大些,又扬起棍子向其他孩子。
小鹿儿翻起红肿的眼皮,看见怀玉也跟个泼妇一样拿着棍子以一对多,嘴里还一边絮叨着“一个个都骗我都看我好欺负”、“我最讨厌小孩了”来借机泄愤。
快到晌午,怀玉的脸也被太阳晒的红彤彤,脆生生的,十分生动。
可能是怀玉一招制敌,那几个孩子没反应过来就被打蒙了,不一会就四散而逃。
怀玉便提着棍子,冲着小鹿儿扬起来,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像一头护食的幼犬一般看着她,又将棍子甩到一旁,蹲下来开始硬抢他死死护在怀中的东西。
“呵,果然是我的荷包!你这个偷儿!”小鹿儿被打的快要下去半条命,根本抵不过生龙活虎正在气头行的怀玉,争夺了一会,荷包就被抢了回去。
怀玉将里面剩余的钱和药瓶翻出来,舒了一口气,东西还是好的。
又皱眉一看荷包,上面已经有了斑驳的血迹和脏泥巴,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在桥下的河边洗了起来。
小鹿儿说话声有些颤抖:“你不是官家小姐吗?这荷包已经很脏了。”洗大概也洗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官家小姐自己初来买果子吃?官家小姐就这么点钱?我没把你扭送给官差,还救了你,就是仁慈的!你应该对我说声好菩萨!”怀玉没好气地说,看着暂时没洗出什么颜色的荷包,又看着天色,她要回去了。
她的身后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原来那小鹿儿将翻到在一旁的提篮拾起来,跪在地上一个个捡起还可以吃的枇杷。
他举着一小篮枇杷,用着正统的官话跟她说:“你的枇杷。”
“酸的,不要了。”怀玉心里愤愤不平,虽说一下子听到了官话有些惊讶,但总归懒得理他,心里只能自认倒霉,想着回去要跟淙淙讨教一番。
小鹿儿的手没放下去,他有些自我的坚持,道:“总有好的吧。”
她觉得烦,头也不回地走掉。
男孩等了一会,又抬步上前。
第36章 我的儿
怀玉的气不顺, 好在她回到马车旁的时候,淙淙还在那里张望。
“你去哪里了?”她看到怀玉那张脸简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忙拉着她, 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问道:“我们刚刚打包完蔬菜, 就看到你不见了。”
“我转头找你们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怀玉轻蹙眉毛, 回忆了一会确定道。
淙淙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你能再说一遍吗?”
怀玉又解释了一遍,淙淙挠了挠颜色略淡的长发,复而又说:“不是的,我们打包完你就不见了。”
“……”
算了, 她被坑,又被偷了钱,懒得和淙淙掰扯到底是谁没等谁,径自跨到马车里面,也不挨着淙淙去, 找了个角落坐下。
过了一会,她见没人理她, 又磨蹭了几下, 扯了下淙淙的袖口, 不甘心地问:“你知道枇杷多少钱一斤吗?”
“你喜欢吃枇杷啊,我们正好买了一些,两文钱一斤, 没买多少, 要不还能便宜!”
她觉得自己要被气死!
干脆一直窝到回村, 也没再理任何一个人。
淙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是正常回答怀玉的问题, 不知为何怀玉就生气了,其他胡女跟她说这是中原大小姐的正常脾气。
淙淙:“那要不要带她去暖池玩玩……”
“不用啦,她又不是闺中女子了,她有夫君,让她找夫君撒气去,咱们又没收她银子。”
淙淙点点头,觉得她们说的也都有道理。
打道回村,怀玉终于逮住了今早就不见人影的薛谌。
“薛谌!”她提着衣裳,忽而发现衣摆已有一些脏污,怕是在桥下打裙下沾到的,“我今天打架啦,怎么说!”
薛谌颇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是跟回纥那帮姑娘扯头花了?”
还没等怀玉否定,他就双手抓住怀玉的肩膀,将她扭了个,前后打量着她的发髻,话语中有那么一丝欣赏,“回纥女人多高大,不错,我看你毫发无伤,只是发型凌乱了些。”
“啊,真的吗!”怀玉赶紧抓了抓她的发髻,不免想到自己顶着一头乱发我再马车里有些丢人,弄了一会又问薛谌:“好了吗?啊不是,我没有跟她们打架,我今天差点丢钱了!”
怀玉把自己沾血的荷包给薛谌瞧,讲述着自己是如何被坑骗到勇斗小乞丐最后成功夺回荷包的,当然她着重表达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无辜,刻意抹去了跟那麻子妇人之间的交易。
听着听着,薛谌的眼角溢出一抹笑意,“原来你是去跟比你小的打群架去了。”
这么说好像是有些丢人,但怀玉还是认真地跟他解释:“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些小孩子都是地头蛇,我可是一个人单挑他们四个!”
她眼珠一转,笑出小虎牙,“不然的话,我的钱可回不来了。”
“可我见你刚刚可是愁眉苦脸的,那些回纥人没帮你?”薛谌又开始刷他的马,怀玉心里想着他要是当初在长安侯爷给他个伺马官当,说不定名声都没那么差。